因为欺骗,让她误以为自己幸福了那么久,她无法接受那些“你是个野种,没有爸爸”这类的话居然是真相。如今小小的心灵扛不住这么沉重的痛苦,一段时间以来,二鱼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莫正青三天之后来学校了,头上缠着一层一层夸张的纱布,看起来像头重脚轻的木乃伊。大家被他的样子逗得不行,边笑边问他这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去了。莫正青隔着人群跟二鱼遥遥望着,说:“不告诉你们,自己猜去吧。”
二鱼眼眶热乎乎的,用嘴型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莫正青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配着他头上的绷带显得很呆。
其实二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说谢谢,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他愿意替她保守秘密,还有这些天来他给她的生活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快乐。
来学校的那条小路上,莫正青扯了扯她金灿灿的小辫儿,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糯米团。
“什么?”二鱼问。
“早餐!”莫正青答。
二鱼有些恍惚地接了过来:“……给我的?”
莫正青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结果挠到了头顶那一片,原本不好意思的笑瞬间变成了龇牙咧嘴:“我,嘶——我特别喜欢吃他们家。我已经吃过了啦,顺便、顺便给你带一份。”
莫正青催着她打开尝尝好不好吃,二鱼小心翼翼地揭开塑料袋,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颗糯米团。“这个是脆脆,我最爱吃的就是它。”莫正青指着混在酸豆角酸萝卜里一块饼干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好吃的,在里面……哎呀你先咬一口,咬一口就看见了。”
莫正青托着她的手把糯米团递到她嘴边,二鱼张开嘴咬了一口,莫正青一脸语塞地看着那个小口子——二鱼还咬偏了,别说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了,脆脆她都没咬到。
“你吃得也太斯文了吧……”他对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的二鱼干抓狂,“唉,你吃吧,吃吧,反正吃着吃着就吃到了。”
莫正青抓着她的书包带子,走在前面领着她,让她安心地低头吃。二鱼以前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不喜欢吃那些小佐料,只吃了一点点就饱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努力吃到快一半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缩在饭团里的一小截红红的腊肠。
她伸手扯了扯莫正青的袖子,把饭团捧给他看:“腊肠。”
莫正青欣喜地转过头,视线落在她笑出酒窝的脸上,早晨的阳光拢着二鱼,让她看起来闪闪发光。莫正青看了一会儿,脸不自觉地红起来。他手上掏出纸巾,按着她的脑袋,认认真真地帮她擦好了嘴。
二鱼微微仰着头,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莫正青把另一张干净的纸塞到她手里,说:“嗯。”
“就是这个,很好吃的。其实一共有两截,还有一截我也不知道在哪。”
二鱼默默地把手缩回来:“……噢。”
他们俩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了。二鱼低着头,磨牙一样地啃着腊肠,莫正青还是抓着她的书包带子,走在前面,小牛一样呼着气。
吃了一截,二鱼百无聊赖地把糯米团颠来倒去,翻出了另外一截,但是她实在吃不下了,于是她又拉了拉莫正青的袖子。
莫正青转过头来:“干嘛啦?”
二鱼说:“我吃不下啦。”
莫正青凑过脸来看了看:“那你把脆脆和腊肠吃了,剩下的丢掉好了。”
吃完的时候到了学校门口,莫正青站在铁门前,等着二鱼跑去垃圾桶丢完垃圾再过来。二鱼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哀伤,她看着他头顶的绷带,说:“对不起。”
她每次说这种话,什么谢谢啦对不起啦,莫正青都会感觉很不适应,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没关系啊,我说了不怪你了。”
“你去医院了吗?”
“嗯。”
“是不是还缝了针?”
莫正青拉着她的书包带子走进学校,好笑道:“你是不是回家去搜了啊?怎么还知道缝针。”
二鱼点了点头。
“缝针是不是很疼啊?”
“还行吧,你知道麻药那种东西吗?”莫正青一脸搞怪地指着他的头,“那个护士用那种细细长长的针,刚打到我头上,我还没感觉到痛呢,直接就睡着了!后面醒来一看,噌一下我的头就成这样了。”
二鱼好像这时才跟上班里同学的笑点,这会儿她笑得停不下来。
“那、那你爸妈,有没有骂你啊?怎么弄成这样,之类的。”
莫正青沉默了一会儿,说:“随便问问而已。”
二鱼又点了点头,相信了他的话。
“医药费是多少?我赔给你吧。”
“很贵的哦,几百块。”
“我,我问我妈妈要……”
已经快走到教室了,莫正青松开了带子,回头冲她眨了眨眼:“那也太麻烦了,要不直接把你自己抵给我好了。”
然后趁着她反应的间隙,一下冲进了教室里。
后面莫正青一直给她带早餐,有时候是油条豆浆,有时候是小笼包。他很早就发现了二鱼几乎不吃早餐,但是他妈妈跟他说如果早餐不吃的话对胃不好,他不想二鱼以后胃会变得不好,就省下零花钱每天都买两份早餐。二鱼装了几天,直到有一次实在吃得太撑了,上课的时候跑去厕所吐了,莫正青就把他们俩的一起带过来了,吃完了他自己的,就帮着二鱼吃她的那份。
有一天二鱼来得有些晚,跑到路口的时候,看到莫正青爬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正登高望远地等着她。
看到她跑过来,他一只手拎着两份豆腐脑,噌一下就跳下来:“你慢一点啦,又不会迟到。”
二鱼顶着粉扑扑的脸蛋,手掌像花一样地展开,里面好多颗糖果,不二家、大白兔、彩虹糖、旺仔。二鱼缓了一会儿,才说:“我去了一趟超市,让你等我了。”
“给我的吗?”莫正青兴高采烈地把她手上的糖捧过来,又把一杯豆腐脑递给她,“这么多?”
“嗯。”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吗?”
“嗯。”
二鱼低头吸着豆腐脑,莫正青在旁边走得大摇大摆,看着糖果时不时地笑一声。二鱼瞥了他一眼:“你干嘛?”
莫正青笑着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糖果,有些我还没吃过呢。”
“那你太可怜了。”
“什么啊,我怎么就可怜了?”
“糖果多好吃啊,你小时候居然没有吃过。”
“我吃过的好不好。”莫正青鼓起腮帮子,二鱼笑着把他的那一份豆腐脑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他就着吸了一口,接了过来,“ 只是我妈管得严,不怎么让我吃。”
“啊,那这些你还能吃吗?”
“能吃啊!是你送的,当然能吃了,我不仅吃,我还直接当着我妈的面光明正大地吃。”
“哈哈,你好贱哦。”二鱼笑出了声。
“不许说我贱……”莫正青委屈地说。
两个人背着包,吸着加了桂花的豆腐脑,阳光拥着他们向前,微风亲吻他们的脸颊。
“茜茜。”
“嗯?”
“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嗯?”
二鱼意外地看向他,他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感觉,就是感觉……”
二鱼笑了一会儿,说:“啊,是有一点。”
“啊。”莫正青皱着眉,他平常都是笑着的,这会儿有些严肃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还好吧?”
“就一点点。”二鱼伸出手,用手指比了个不大不小的距离,“因为有你,我其实也没有很不开心。”
二鱼说完,就这么看着莫正青,看着他愣住,看着他的脸慢慢红起来,红到耳根,红到脖子。
“你、你在说什么啦!”莫正青在二鱼的大笑声中落荒而逃。
撩人者反被撩了。
只是二鱼觉得,那些糖还是抵不了莫正青每天带的早餐的。于是她每天更争分夺秒地做作业了,因为她写完了,还要教莫正青。
莫正青的数学一塌糊涂,他连两位数的加法都算得囫囵,一到三位数就歇菜,这学期新学了乘法,他九九乘法表死活背不下来,乘法加法一起上的题,他看了一眼就放下笔,卷子一丢开始崩溃。
“啊啊啊——茜茜数学好难学——不会啊不会啊——该死的数学好难学——不会啊不会啊——”
莫正青的声音冤魂一般在她耳边飘来飘去,她手下的字写得都要飞起来了:“你等一会儿,先看一眼题目,我写完最后一道题。”
“最后一道题之后还有最后一道题……“”
二鱼羞赧道:“真的是最后一道了!!”
二鱼和莫正青放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一起走过,二鱼要赶着回家给妈妈看作业,莫正青则还要在学校待一段时间,他说他妈妈会来接他。
“那我先走了,妈妈会来接的乖宝宝。”二鱼拎起书包。
莫正青脸红得要命:“快走啦你,别取笑我了。”
直到有一天,二鱼被班主任叫去,不得不放学后在学校留了一段时间。
她见到了莫正青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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