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春假，向来不太爱交朋友的英夏决定去冬狮郎的润林安老家拜访两天。

冬狮郎在最后一个工作日的晚上便和雏森一起回流魂街了，而英夏则是多留在队舍里一天，次日进行了一趟年终打扫，将衣服被褥尽数清洗干净晾干收好后才离开瀞灵廷。

在听说了她要去冬狮郎家过年后，阿近作为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给她灌输了许多为人处世的知识，生怕她空着手去，反复交代她去别人家叨扰要记得给长辈和雏森副队长带一些礼物。

如此面面俱到，连英夏都感觉此行此举有些怪异了——明明只是受邀去朋友家做客，但一瞬间莫名觉得好像目的不纯的样子。

也不知道阿近这样的科学怪人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人情世故，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在涅队长手下任职的人。

但她仍是乖乖照做了，带上给冬狮郎的家人买好的手信赶到白道门的时候，已是漫天霞晖了。随着白道门缓缓开启，门缝中钻过的光线越来越多，英夏抬起手用手背挡在眼前，在指缝中，透过刺目的夕阳，看见冬狮郎逆着光站在雪地里，已经在白道门的另一头等待着她了。

他插着手，像是等待了许久一般，面无表情地对她吐出两个字：

“好慢。”

“抱歉抱歉，下午不小心睡过头了，还好还能赶上晚饭时间，你等很久了吗？”英夏擦了擦额头的汗。她一路瞬步飞奔过来，越过了大半个瀞灵廷，纵使在这样的冬天也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也还好。”冬狮郎很是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那袋有些沉的手信，看了看她，闲聊道，“你放假的时候，也还穿着死霸装啊？”

英夏此时正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听他这么说，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着的是一身青绿色的和服，上面画着竹子的纹样，显得十分居家。

“死霸装不好么？面料材质都很不错啊。”她满不在乎地拉了拉裤腿，“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衣服，死霸装挺好的。”

“居然……”

冬狮郎稍稍有些感慨，之前偶然间见到松本乱菊打开过她放在队长室里的衣柜，里面各种花色和款式的和服已经多到都快要塞不下了，他一直以为英夏应该也会有很多私下里穿的衣服，没想到她竟意外地十分清贫。

…………

………………嗯，该不该说清贫呢。

二人并肩走着，到冬狮郎家的时候晚霞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线了。

进入居民区后明显热闹了许多，随着夜幕的降临，街道上也有许多孩子嬉笑跑闹，夜空中也燃放起了烟火，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英夏在进屋时和冬狮郎的奶奶问好后，见到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只是打过照面，但未曾深交的五番队副队长，雏森桃。

“您好，打扰了，雏森副队长。”

雏森桃那天的打扮也不似在瀞灵廷里那般，她穿着粗布和服，披着头发，正在给大家分碗筷。听到英夏如此恭敬地打了招呼，她也有些惶恐，连连摆手，笑眯眯地说：“不会不会，这怎么是打扰呢，我们都很开心你来做客，星见四席。”

“这还是小白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呢，我听他说了很多你的事哦，感谢你在十番队对他的照顾啦。”

“喂，谁是小白啊！”冬狮郎脸上的表情明显不爽了起来，听到雏森说自己和她说了很多英夏的事，不知是不是有些害臊，情绪有些激动。

而英夏显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

“不，其实是冬狮郎平时照顾我比较多一些……”英夏面对着雏森说着客气的话，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盘腿坐了下来，趁着雏森转身的时候，用手肘顶了顶冬狮郎，小声揶揄道，“你都说了我什么啊？”

“……”

看见英夏得意的表情，冬狮郎眉头紧锁，矢口否认：“什么都没有，你别听她瞎说。”

“哦，是吗？”英夏抿抿嘴，转过头去拌着饭，脸上却咧出了个好像洞悉了些什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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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狮郎家过年的氛围很好，雏森桃是个很活泼的人，在饭桌上总是与冬狮郎拌嘴。拜她所赐，英夏见识到了许多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冬狮郎的另一面。

冬狮郎的奶奶也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吃饭时一直张罗着英夏夹菜，把好东西都往她面前推。英夏没有家人，若不是冬狮郎的邀请，她很难能在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节日里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晚饭过后，三个小辈一起收拾了厨房，雏森亲手泡了抹茶，将英夏带来的糕点给大家一起分食。他们在榻榻米上围坐成一圈，聊了一会儿工作，又聊了聊各自的领导，最后由于奶奶年纪大了，且第二天英夏和冬狮郎说好了要一起去润林安的早市上买年货和做饭用的食材，便早早回到了各自房中睡下了。

英夏和雏森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也许是不太习惯身旁有人，以至于直接失眠到了下半夜。

和雏森怎么也才算是今天才有了一些交集，她生怕翻来覆去的声音会吵到雏森，在数次试图入睡无果后，她轻手轻脚地披上了死霸装走出门，打算去屋顶看看星星，可没想到瞬步至屋顶上后，却撞见那个白毛小子也待在屋顶上。

“！！”

“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干什么啊！”

两个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有些狼狈地惊叫一声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样的话。

冬狮郎看到是英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往边上坐了坐，给她空出了一个位置来。

“怎么，你睡不着？”冬狮郎问。

英夏走到他身边坐下，裹了裹搭在身上的死霸装，将自己围成了一个球，只露出头在外面吹风，回答道：“是啊，我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打过这么久的交道，有点被你们家的氛围感动到了呢。”

“你在成为死神之前，就没有过家人吗？”冬狮郎有些诧异地发问。

冬狮郎问完后才发觉这话似乎有些不妥，连忙说了句“抱歉”，但英夏倒是没有被刺痛，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嗯，我是64区出身的。虽然也是来自西流魂街，可我所在的那个錆面区不比润林安区，每天只想着怎么能找到东西吃，一直也没有要组成临时家庭的概念。”

“那是怎么决定去真央的呢？”

“听说有免费的一日三餐，就去了啊。”

英夏说得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宣誓时的那般崇高。

“我在真央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我的灵力虽然还可以，但当时读的也不是精英班，和你这样的天才少年不一样啦。就连班级里仅有的几个还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同期，在这几十年里也相继殉职了。”

听到这些，冬狮郎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她的出身这么苦。但英夏的表情却并不觉得苦，只是淡淡说着，将手放在膝盖上哈着气取暖，搓了搓，望向头顶的云汉。

她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出身，只是西流魂街一个很普通的，有灵力的游魂，很普通地上了灵术院的普通班级，全靠着一路勤勉而走到如今的席位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反复提及的故事。

“冬狮郎呢，你又是为什么想当死神呢？”

英夏问完后，立刻想起来了乱菊曾经和她说过的事情，便摆摆手，说：“啊，不对不对，我差点忘了，乱菊姐之前和我说过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了控制冰轮丸的力量才去真央的。”

“……”

“是吧，不过大概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冬狮郎月光披身，表情变得有些怅然，他也抬头看向这片银河，却没有说什么话。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屋子下，他强烈地抗议雏森叫他“小白”时的光景。那时雏森穿着真央的红色校服，和他说“如果你也能入学，到我所在的地方来的话，我就好好地叫你的名字”。

年少的冬狮郎表情很臭，个性比表情还要臭。雏森去上灵术院，让他有种被丢下了的感觉。听到她说这种话，更是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恨不得把西瓜籽都吐在她脸上。

那时他愤懑地说着“别开玩笑了，谁要进那种地方”，却没想到最后竟真的也来到了这里。

现在想起来……雏森好像没有履行当时的承诺啊。

看他的表情有些怀念，英夏脱口而出问道：“是和雏森副队长有关吧？”

冬狮郎微微一愣：“你怎么……？”

想必自己是猜中了，英夏也不想盘问再多，只是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感叹道：“你和雏森副队长的感情真好啊，好让人羡慕呢。”

“切……”

冬狮郎托着腮，看着远方的天际。

今夜星河灿烂，壮阔的银河犹在眼前，远方有一瞬烟火闪过，不知道为什么，英夏此刻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些堵，就连眼前这片不常能见到的美景都令她有些兴致缺缺了。

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冬狮郎转身问她：“这就要回去了么？”

“啊，是啊，下半夜还是太冷了。”她很配合地搓了搓自己身上，“你也早点睡吧，要不然更长不高了。”

听到这句话冬狮郎果然垮下了脸来：“你还是多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英夏笑着瞬步跳下屋檐，回到了雏森的房中。

雏森此时已经熟睡，英夏散心回来却无端地觉得心情更不好了。

——早知道在錆面也找人组建家庭了。

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即被自己这莫名的攀比心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阖家欢乐的氛围里更加感受到孤独，虽然知道冬狮郎在流魂街的一些不太快乐的往事，但她觉得至少对于润林安的家人来说，冬狮郎对他们是很上心的。

该不会是被他秀到了吧，可恶。

怀着这样复杂的情绪，她心里想着“以后还是一个人过年好了”，却是一夜都无法入梦。

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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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