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童谣

怎么办呢?

她从案桌边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望向殿外院子里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脑袋里空空如也。

窗外一片绿意,几个小侍女正在树下蹦蹦跳跳的做游戏。福金不怎么约束殿里的侍女们,都是一群苦命的人,自己又何必再做一个恶人。她从现代穿越过来,始终不能丢弃的大概就是一直信奉的那句人人平等。

一阵风吹过,夏日,即使是风都带着一股热意。

石榴跟着她一起站在窗台边,见福金望空发呆,小声喊了一句:“帝姬?”

福金回过神来,却并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石榴又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姐姐那边来的信。”

芸娘隔段时间就会将方腊那里的情况向福金汇报一下。福金打开信件,眉头渐渐舒展起来。

多亏了芸娘这封信,她想到了个好主意。

芸娘在信中提及,浙西靠山处有白鹿现世,当地自古就有“白鹿现,圣人出”的传说,此乃一大吉兆,知州已经连夜派人将消息送往汴京。

“祥瑞啊——”

她并不相信这些穿凿附会的“吉兆”,不过,古人们既然都如此笃信天象谶纬,何不借此做做文章?

*

蔡攸近日日颇为清闲。

边关捷报频传,北边,大宋的多年宿敌辽国节节败退,版图眼见着又要扩张;南方又接连呈报祥瑞,官家龙颜大悦,直说这是海晏河清的明证。

今天天色还早,想到家中幼子新学了不少诗篇,蔡攸起了考教的心思,将案桌上的公文一收,踱步出了政事堂。

正值盛夏,虽是下值的时候,但屋外仍是天光大亮,傍晚的夕阳不减热度,照着朱红色的廊柱,亮闪闪一片。堂外候着的长随见自家老爷出来了,立刻抬了轿子过来。

“老爷回府——”

长随的唱喏声中,蔡攸揉着酸痛的脖颈钻进轿子,几个轿夫抬着轿子晃晃悠悠走了起来。

轿子行至潘楼大街,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夜市上摆摊的小贩三三俩俩正在准备,赴宴的官员摩肩接踵,几个总角孩童追逐着穿过街市,脆生生的童谣随风飘进轿帘:

“白鹿跳跳山林间,

角挂灵芝亮灿灿。

官家说是太平兆,

谁知胡儿磨刀剑。”

小孩们渐渐跑远,歌声依稀间只能听到几句了。

蔡攸正听得摸胡子点头,这些小孩唱得倒是有趣。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突然顿住,他心下一紧,皱眉掀开轿帘。

“老爷?”长随不解。

蔡攸挥挥手:“去查查,这什么歌?”

不一会儿,长随匆匆回报:“是近日城里传开的一首童谣。叫白鹿谣。后面还有几句。”

他觑着蔡攸的脸色,胆战心惊的开口:

“白鹿现,圣人出。

秋风起,雁南飞。

若问白鹿何处去?

血染黄河白骨堆!”

“什么?!”蔡攸大惊,猛地拍腿抬头看向长随,“快去查!这歌是谁传出来的?!”

“喏!”长随得了命令,快步跑远。

天气仍然炙热,蔡攸却有一瞬的如坠冰窟,他的好心情被破坏了,此时,也没了什么回府休息的心思。

“去王相府中。”

小轿换了方向,快速淹没在人群中。

*

轿夫腿脚得力,一盏茶不到,小轿就驮着蔡攸到了王黼府中。侧门的小厮见是蔡攸,忙不迭地开门,又招呼人进去通知王黼。

蔡攸一脸忧心忡忡地下了轿子,快步走进花厅。

王府的摆设同宫里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一面丈余宽的苏绣屏风横陈于前,烟波浩渺的山水在丝线间流动。厅中央的青铜冰鉴吞吐着袅袅寒雾,将盛夏的燥热隔绝在外。

王黼坐在黄花梨的圈椅上,见到蔡攸,起身相迎。

“居安兄何事匆忙?”

蔡攸顾不得客套,径直落座。这一路走来,官袍早就汗湿了个透,此时冰鉴的寒气慢悠悠地裹住全身,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歇了两口气,蔡攸将自己方才在街头听到的童谣讲了一遍。

“将明兄且想,这童谣来得可是蹊跷,官家近日正命画院绘制《瑞应图》,若听闻这等悖逆之言......”

王黼还当何事,一听是首童谣传唱,放下心来,不免对蔡攸素来大惊小怪的脾气有些不耐烦。

“不过区区小儿妄语,也值得居安兄冒暑奔走来告?”

他执壶给蔡攸倒上一杯茶,釉色莹润的定窑白瓷里,茶汤泛着淡淡的赭黄色,扑鼻是一股清香。

“临安刚下的新茶,尝尝。”

蔡攸接过,却一口没喝,将茶盏放下,倾身上前。

“我倒不是怕官家知道,而是,”他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说这事不会真发生吧?”

自古童谣就有谶纬之兆。

王黼那宽袍大袖一摆,冰鉴里飘过来丝丝缕缕的雾气被打断,他举起手中的茶盏,晃了晃茶沫,满不在乎道:“西京大捷的军报还在桌子上放着呢,居安可是忘了?辽主如今躲在哪处山洞都未可知,怕什么?”

“若这童谣说的是金军呢?”

王黼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意味深长道:“居安,装什么糊涂?”

蔡攸仍不解愁态:“可自从那封信送出去也过了数月有余,并未见完颜宗望有什么举动。莫非他真不打算履约了?”

这话倒是说中了王黼的心里,自从几人在火铳军演后派人给完颜宗望送了封密信后,却并没见金国方面有什么举动,宋金联军一路高歌猛进,辽国如今眼见的到了灭亡的时候。

而与此同时,童贯在军演后不久便被派到了战场上去,毕竟,他麾下的河北路算得上大宋数一数二的战力。

几人都能想见,一旦燕云十六州收回,童贯将能获得多大的荣誉,权力直逼他们几个宰辅。王黼有了危机感。

他吁口气,招招手,唤来管家:“将中贵人请过来。”

*

天色渐暗,铜鉴里的冰又换过了一轮,蔡攸等得不太耐烦。

“时辰不早了,不如改日再议?”他起身整了整袍袖,“寒舍路远,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吃夫人的闭门羹了。”

话音刚落,花厅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梁师成施施然踱了进来。

他今日并未当值,在自己的宅子里请了几个乐师舒舒服服地听小曲,管家告诉他王黼和蔡攸邀他商量要事,眼珠子一转,他隐约猜到点意思,便应承下来。

“蔡相这是对我不满了?”梁师成笑吟吟地接话,“刚来就听见您要走,莫不是嫌我来得迟了?”

蔡攸连连摆手,忙道不敢。

王黼接过话茬,将方才自己和蔡攸所议之事又和梁师成说了一通。三人正说着,管家又进屋来告,说是蔡攸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长随回来了,三人忙让人将其领进花厅。

“说吧,你都探出来些什么?”

长随跪倒在地,一一说来。

“那几个孩童说,这歌是从桑家瓦子里听来的,他们也是刚刚学会。小人便又去了趟桑家瓦子——”

桑家瓦子在汴京城里可以说得上规模最大,里面大大小小的勾栏数不胜数。长随过去的时候,正是傍晚,瓦子里热闹非凡,他一路打听,竟是发现不少人都听过这首童谣,不过都不知道是从何传出来的。

直到问到了张家班子,张家班子很是有名,主要因为有李师师这个大招牌。长随自然是没那个银钱和资格见到李师师,但是从班子里打听点消息还是能做到的。花了点钱,自然来了人告诉他,是圆乌巷的一位刘姑娘给班子的新剧本中写到了这段。

“后来,小人又摸去圆乌巷,打听了一圈。那刘氏靠写剧本子为生,有一位大主顾,是皇家的人。巷子里的人经常能看到有公里的小内侍过来取她写的话本子。”

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

皇室的人?不知为何,梁师成莫名想到了茂德帝姬。

他总有种感觉,这汴京城里但凡发生了什么大事,总和这位帝姬脱不开干系。

“你可探出来她的大主顾是谁?”

长随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倒不曾......”

梁师成还欲追问,王黼摆摆手示意长随先行退下:“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她这背后之人是谁。”

等人走了,他看向梁师成和蔡攸:“两位有何想法?”

蔡攸率先张口:“打听什么?直接寻个由头,将那刘氏捉拿下狱,不过一介女子,稍微施点手段,不愁她不开口。”

王黼没搭理他,这蔡攸,说他胆子大,却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说他胆子小,出得主意倒是横冲直撞的。他朝向梁师成:“中贵人怎么看?”

梁师成慢慢张口:“拿那刘氏倒是不难,只不知她背后之人是谁,捉了她,却得罪了宫里,反倒不美,还是等等再看......”他莫名顿下,显然是还有话想说,却似乎有所顾虑。

王黼看出来了:“中贵人有什么但说无妨,咱们几个,”他指指厅内三人,声音低沉了些,“又有什么不能互相言说的呢?”

“我觉得,这事恐怕是那位茂德帝姬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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