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这日,李治早早起床安排,准备了十车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他打算去探探三朝元老、自己的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口风。
武宸从内殿出来,看见满屋子的珠宝把房顶都照的金灿灿,走上前挽着李治的胳膊问:“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起来了?朕打算今日去舅舅府上做客,你想一起去吗?”李治拍着武宸的手问。
武宸在后宫这些年,少见皇帝去臣子家里做客的。皇帝屈尊到臣子府上已经是莫大荣耀,还带着这么些重礼,怕不是探望舅舅这么简单。
“陛下觉得这些礼物足够打动长孙太尉?”
李治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地上的东西,“不好说啊!舅舅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不好更改,就连父皇在世时,有些事都得跟他商量着来。”
“那又何必费功夫呢?”武宸问。
“舅舅是三朝元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朕的亲舅舅,当朝百官之首。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这一趟都是必须去的。”
武宸想了想,说:“先礼后兵?”
李治听完就笑了,因为他即使做到了“礼”,后面也没有“兵”。但他还是侥幸的赌了一把,赌他跟舅舅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
长孙无忌一听皇帝和武昭仪来了,忙出门迎接,花白的胡子上下抖动着说:“陛下今日怎么来臣的府中了?有什么事派人通传一声,臣入宫便是。”
“朕就是来看舅舅的。”李治让人把礼物抬进来,长孙无忌的庭院瞬间被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的大箱子摆满。
李治看了眼平淡处之的长孙无忌,心里有点儿失望,但他还是笑着把场面话说下去,“舅舅一心为国,这府上也太朴素了,这些是朕送给舅舅的。”
“谢陛下圣恩!”长孙无忌请李治和武昭仪去厅堂,同时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午膳。
武昭仪打量着天下第一权臣的府邸,看起来确实是个清贫朴素的主。但有些贪官不喜面子上的铺张浪费,说不定墙壁里床底下密室中全是金银呢。至于长孙无忌属于哪一边的,她尚且看不出来。
三人坐下之后,长孙无忌让在府中的儿子们过来给皇帝请安。
“这几个是臣的庶子,年纪还小,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长孙无忌一脸严父模样。
李治一听就走心了,笑着说:“朕看他们个个芝兰玉树,想必都是可造之材。朕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见面礼给你们。这样吧!朕先封你们为朝散大夫,如何?”
几个年轻人神色欢喜,赶紧跪下谢恩。
李治又悄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长孙无忌,他依旧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这一幕落在武宸眼中,她突然明白过来,难道李治是在贿赂长孙无忌吗?
李治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舅舅,朕今日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长孙无忌忙坐正看着李治说:“陛下请讲。”
“朕每祭祀先祖,总是在想,莫大之罪,绝嗣为重。如今武昭仪育有皇子弘,朕欲立武昭仪为后,舅舅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片刻,起身道:“事关国本,臣不敢为陛下决断。陛下可与宰相商议过此事?”
“舅舅是百僚之首,朕当然先与你商量。”
“兹事体大,不如陛下先与其他宰相商议,臣取个折中便是。”长孙无忌圆滑道。
武宸在一旁轻笑,什么取个折中?分明就是脱身之计。宰相当中,哪个不是跟你长孙无忌穿一条裤子的?
武宸又看向李治,他的脸比刚才黑了三分,自然也是听出了长孙无忌推脱之意。官也封了,礼也送了,长孙无忌连个痛快话都没给。
李治笑了笑,当做无事发生过,“舅舅说的在理,那就等明日上朝,朕再与其他宰相商议,到时舅舅一同来。”
“臣遵旨。”
李治心里窝着火,也没什么心情在长孙无忌家吃饭,带着武宸匆匆回宫去了。
李治和武宸刚回到宫中,底下的人就来禀报说,皇后宫中的户婢揭发王皇后与其母行“厌胜”之术,还带来了写着武昭仪生辰八字的小人做证据。
武宸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是完全不信这一套的。但她看见那个诅咒她的小人身上扎满针的时候,她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那个女人不但谋杀了她的孩子,还要她死。
李治看了眼武宸,赶紧让人把那些东西拿下去烧掉,安慰她,“阿武别怕,这种东西伤不了人的,朕会让大慈恩寺的法师给你诵经祈福,这点巫术不算什么。”
武宸擦掉脸上的眼泪,委屈从心头涌起,她忍不住去问李治:“我从来不信这些。我只是没想到,皇后真的想让我死!我从来都不在意什么位份,她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治抱着武宸摸摸她的后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宫廷女人的斗争,他从小看到大。这好像是她们唯一的生存方式。他是皇后所生,自然比其他皇子过的安逸,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三哥威胁过不要与他争抢太子之位。
父皇有过那么多女人,可他一生只爱过母亲一人。他如今二十六岁了,却连自己从小喜欢的女人都不能立为皇后。他太想要权力了,不只是立后的权力,还有掌控天下的权力。
几日后,李治下诏,禁止皇后的母亲入宫,还流放了皇后的舅舅柳奭。
斩断王皇后与外廷的联系后,李治才腾出手跟宰相商议废立皇后之事。
李世民临死前,给李治指定了几个顾命大臣,他们现在都担任着宰相的要职。
李治要想换皇后,必须先得到他们的同意,否则废后诏书都无法生效。
这日下朝之后,李治把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和李勣留了下来,让他们到内殿来商议要事。
最近后宫不宁,外廷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连李治登门给长孙无忌送礼的事,都闹的人尽皆知。现在皇帝突然留下他们几个,目的不言自明。
李勣得知皇帝要立武昭仪为后之事,近日总想起当年她们母女扶灵回并州的日子。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生的花容月貌,连他的儿子在去过一次武家之后,回来就求他去武家提亲。当时李勣没有同意,因为武士彟作为李渊的心腹在李世民一朝身份微妙,他不想让徐家卷入多余的麻烦里,连夜把儿子送去长安谋事。没想到这个女人在太宗的后宫默默无闻十二年,又被李治冒天下之大不韪重新召回宫中,果然不简单。
李勣突然停下脚步,捂着肚子对其他几个人说:“诸位,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陛下召见我就不去了,你们替我跟陛下说一声。”说完,李勣扭头就走了,完全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三个人望着李勣的背影,面面相觑。
“这李司空也真是的!”于志宁说了句。
长孙无忌深深的看了李勣一眼,这个老狐狸!
褚遂良是个急性子,他不去管已经走了的李勣,只对剩下两个人说:“陛下叫我们前去,八成是为废后之事,我们先商议一下,该如何回复陛下?”
于志宁看了看长孙无忌,说:“长孙太尉是陛下的亲舅舅,还是让太尉先言。”
褚遂良觉得不妥,“正因太尉是陛下的舅舅,若言之有不如意之处,恐陛下有怒舅之名,不可。”
长孙无忌没说话,默认了褚遂良的说辞。
于志宁是不想正面忤逆年轻皇帝的,又推给褚遂良说:“遂良躬奉遗诏,乃太宗器重之臣,不如遂良来说?”
此话正中褚遂良心意,他笑了笑,谦虚道:“既如此,就由我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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