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朝野皆知,陛下极为看重中山郡王。

即便是正月休沐都没让人回弘义宫,几乎到了除却睡觉都把人带在身边的地步——批阅公文时候,就让孩童在旁读书完成课业,想出去走走时候就陪孩童到御马苑练习骑射,就连有时朝臣议事,他都会让人留在旁边,甚至还会故意提点孩童两句政务。

君王对长孙的躬亲教养似乎都在与朝野表示着他对秦王的恩宠,这也扼制因立下平乱刘黑闼战功的太子、齐王等人越发强劲的气焰。

朝堂又一次陷入微妙的平衡。

不过,对此,作为深受皇恩的当事人,李承乾只想骂骂咧咧。

无他,陛下躬亲抚养往往意味着李承乾事事都得揣度圣意,并且无论是他的文治师傅,还是骑射师傅,都会因陛下时时关切而倍加用心,生怕让陛下不悦。故,正月以来,他的课业已然快成重大负担来源之一。

卯时上课,申时下课,完成课业基本要到戌时,颇有高中生作息的潜质。

有好几次写课业到手疼想尽数撕毁的时候,李承乾都是忍了又忍,满心只想问问陆师傅和孔师傅,他们为何会给年龄还是该读幼儿园的小朋友布置那么高深的作业。

这究竟是陛下的授意,还是秦王的期许。

况且,上述课业都还没加上尚未来授课的魏徵。李承乾甚至不敢想再加个师傅,那位还是大唐历史上出了名的认真,他的课业量会不会直接爆表。

但魏徵终究是陛下亲选的师傅,李承乾再怎么有意见也不能露于表面,更不能反对——毕竟,这是帝王允诺太子的事,更是为安抚太子,至于中山郡王的想法,自是没人在乎。

原身终究是幼童年龄,即便意识是近而立之年的成年人,也扛不住幼子身体的客观局限性。

在御案边的案几上睡着的李承乾自是不知,他手中的毛笔蘸着墨落在脸颊上,成了小花猫模样。

正批阅公文的李渊偏头看去,向宫人颔首,让人轻手轻脚把孩童抱到龙纹玉屏之后的软榻上歇息。

许是真累了,帝王印象中在他面前睡眠极浅,稍有动静便惊醒,眼神清明的孩童,此刻就像个小猫似的被宫人抱在怀里,全然不复清醒。

李渊清楚李承乾的学习强度是狠了些,尤其是他时不时敲打那些郡王师傅之后,强度与课业更多了些、难了些,但李承乾从未在他面前叫苦,他便也没放心上。

而今放下手头的奏折,走到软榻旁,看着李承乾眼圈难掩的乌青,唇角更是苍白干燥,入睡都不自觉微蹙的眉头,都让李渊难得的慈爱裹挟着愧疚一并涌上心头,他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苛刻了?

只是,李承乾不服软的性子与李世民近乎一模一样,对此,李渊又会忍不住想要打压,作为长辈,他不喜欢后辈的固执,身为君王,他需要臣子的顺服。

尤其是在面对李世民羽翼渐丰的背景下,为父为君的权威越发受到威胁,李渊难以再复现年轻时候对待幼年儿子们的掌控力,于此,他越发严厉控制李承乾,似这样就能证明他并没有衰老,他仍是绝对权威的代表。

只要李承乾不服软,李渊是决计不会松口,更不会放弃敲打那些师傅。李世民不敢,也不会有意见,毕竟这是李渊为了李承乾的学习着想,要求严格些总是好事,慈翁多败孙。

全然不知李渊心中弯弯绕绕的李承乾睡得并不踏实,他像是困在黑暗之中无法挣脱,耳边的男声极为熟悉,但始终似隔了层膜听不清,只有只言片语:“观音婢……我们的青雀……《括地志》。”

听得含糊,李承乾亦是越发呼吸不畅,终于在男声由喜转怒斥责逆子之时,猛然转醒,似劫后余生般悄然大口呼吸。

孩童动静不大,但足够让不远处的陛下察觉,朱笔未停,平静开口:“醒了?做噩梦了?”

“翁翁,我睡着了?”李承乾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睡在软榻之上,他居然毫无察觉,难道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陛下应允了声,将奏折搁置一旁,走到孙儿身旁就看着他满头大汗却没人伺候左右,顿时脸色一沉:“狗奴才,怎么办事的?郡王纵容你们,朕可没那么多菩萨心肠,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杖责三十。”

“翁翁!”帝王一怒,足以让还未清醒的李承乾警觉,他连忙起身求情道:“是我吩咐的,与他们无关,请翁翁息怒。”

拿不准这是试探,还是敲打,李承乾巴巴凑过去软下嗓音:“像擦汗这些事我自己就能做,翁翁不是说让我以后要保家卫国吗?我总不能带着乳母他们一块去打仗嘛。”

“就你嘴甜,那便罢了,日后你们定要好生伺候郡王,”李渊被哄得脾气全无,捏了捏小孩睡得通红的小脸,眉头微蹙,颇为疑惑道:“你这脸怎么就不像承业、青雀那般肉乎乎的。”

李承乾嘿嘿一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就他那像初三学生作息的课业压力,怎么可能像正儿八经的幼子那般舒适安逸长长幸福肉。

“最近你着实辛苦,朕让人去与魏师傅说声,明日暂不用来教授,你陪朕去看看你姑姑。”提及女儿,李渊的眼眸难得尽数染上真挚的柔情,全然没有面对那群儿子们的提防与算计。

“好的,那我能给姑姑带点礼物吗?”李承乾虽不清楚这位姑姑是哪位,但只要不上课,那便是极好:“翁翁知晓姑姑喜欢什么首饰吗?”

“谁与你说女子只能喜欢首饰?”李渊轻笑出声,似想起女儿骑在马上指挥千军作战飒爽英姿的模样,他的神情犹如寻常父亲提及骄傲之事:“你这位姑姑对胭脂水粉、首饰不怎么感兴趣,不爱红装爱武装,这不,朕听说前些日子她从你阿耶那得了把好弓,心情甚好。”

能得到一位封建帝王如此评价,自是会引起李承乾的好奇,他还以为像李渊的性情,会更偏爱性情温顺柔软的女儿。

李渊坐在软榻上,神情之中带着怀念与骄傲:“你的姑姑是朕的骄阳,当年为策应晋阳起兵,是她聚拢关中豪杰,发动司竹起兵,师傅们可教到《木兰辞》了?”

若是指广义上的师傅们,李承乾自然是在七年纪的时候就学了还被要求熟读并背诵,他颔首应下:“学了些皮毛。”

“你姑姑较木兰,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心里不赞同李渊这种拉踩比较,但寄人篱下的李承乾终究什么都没多说,次日便随御驾至公主府。

与李承乾想象中女将军的飒爽英姿全然不同,暮冬近春,京师偶尔还会飘落雪粒,李秀宁身着艳丽石榴裙,妆容明媚,全然优雅大气模样,俨然成了寒冬枯枝之下最为夺目的存在。

平阳公主领众人向陛下行礼后,李承乾自是要向长辈问安,目光尽数被姑姑夺去,直至走近些距离才留意到不远处的驸马:“姑姑,姑父。”

“乾儿都长那么高了?”李秀宁眉眼弯弯犹如冬日暖阳,语气温柔:“来,姑姑抱抱,看看我们乾儿有没有长大。”

不是孩童年岁的李承乾自然羞红了脸,但看着拳拳爱护之心的姑姑又不想扫兴,左右为难之际,倒是李渊解围道:“宁儿,你身子还没养好,这小子虽然没二两肉,但也算是重物,待你身子养好再抱也不迟。”

闻言,李承乾小脸皱成一团看向李渊,哪有把孙儿比成重物的,不过基于此话,他抬眸细细打量女子,才留意到妆容之下显而易见的憔悴与失意,以及不远处的姑父眼眸难掩的担忧。

怪不得,之前家宴平阳公主从未出席,基本上都是驸马柴绍行色匆匆地晚来早走。

“阿耶,女儿哪有那么娇弱。”李秀宁走在李渊身旁,父女二人关系良好,全然不似父子之间颇显作伪的亲近。

“朕知道,你与娇弱从不搭边,你能弯弓射雕,领兵作战,是朕的骄傲,”步履匆匆进了室内,李渊眉头紧蹙,打量着女儿妆容都难掩病中憔悴的模样,忧心道:“但朕听嗣昌说,你这些日子病情反复不好,你的孝心朕最是明白,何必专门出来迎朕,讲究这些虚礼作甚。”

当着晚辈被说教的李秀宁脸色一红,辩解道:“阿耶,女儿在屋里待久了,总觉得憋屈难受,倒不如出来走走,您又不是不知道嗣昌总是会在某些事上小题大做。”

“朕倒是觉得嗣昌没有小题大做,过去征战风餐露宿,对你身体消耗极大,你还是得好生调养,”李渊说着,偏头看向老实站在一旁没有怨言的女婿:“嗣昌,你可得好好看着宁儿,她素来最怕吃药。”

柴绍立即郑重领旨,李秀宁两颊绯红:“阿耶,乾儿还在呢,您给我留点面子。”

“你作为姑姑,是得好好给他做个榜样,这也是个怕吃药的。”李渊坐在上席,浅浅抿上一口茶,幽幽开口道。

看着李渊以不同的态度对待李秀宁,李承乾心中多少有些唏嘘,帝王对女儿的偏爱近乎明显到不容忽视,且不说那似流水般的赏赐、药材以及补品送进公主府,就连女儿的口味偏好都能记在心上,全然不似对李建成、李世民与李元吉那态度总是忌惮裹挟着敲打,仅浅浅以浮于表面的关爱为装饰。

无论是不是因为女儿没有继承权,对李渊皇权极无威胁,但李承乾最起码能看出一点:李渊至少不会重男轻女。

搁下茶盏,李渊抬眸望向女儿:“朕听说,你与老二家媳妇一块办了个女子启蒙私塾?”

熟悉词汇引起李承乾的注意,之前阿娘就提过她与阿耶已开展相关工作,但他着实没想到发起人还有平阳公主。不过也是,能够率兵打仗的将才岂会不参与这类事务,这是否算是推动人权平权的发展。

李承乾在旁胡思乱想,倒是没察觉李秀宁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目光,紧接着他听到自家姑姑坦然承认:“女儿最近办了个女子启蒙私塾,问了大嫂嫂、二弟媳以及四弟媳,只有二弟媳愿意与我共做此事。私塾主要教授医术、纺织、武术之类的教习内容。父皇知晓女儿家未必逊于男儿,她们只是缺了个机会。”

李渊神态自若,倒不意外李秀宁的坦诚,若只是李世民所为,他必定要注意再三,甚至还会猜忌用意。但若是自家女儿,尤其还是最要强的平阳公主,一切似乎都变得极为合理。

李渊甚至都不会以为女儿是在站队,他对李秀宁有莫名的信心,他的女儿只会忠于他,忠于大唐。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承乾,暗自庆幸,本以为李渊会借势又要敲打他一番,没想到姑姑坦然表明主导者是自己后,陛下居然真就没再多说,甚至还问姑姑是否需要资助。由此可见,李渊对这女儿可谓是盛宠,即便是太子都未必能赶上。

李渊爱屋及乌,不仅待平阳公主极好,而且对她所出的两个孩子更是宠溺,孩子们自是乐于围着老人撒娇,嚷着要请陛下看他们新学的拳法。

没被无故蹉跎的李承乾松了口气,站在李秀宁身旁看着孩童打拳,忽然,姑姑开口与他说:“我听你阿娘说,私塾的主意是你想的?”

“我只是建议。”能够与长孙无垢同办私塾,至少能够说明他们的政见观念相似,而且阿娘还直言与姑姑说明,李承乾能够推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很好:“私塾能够办得好,正如翁翁方才夸赞,都姑姑和阿娘的筹谋功劳。”

李秀宁面容柔和,与小孩说话会无意识地格外温柔,眉眼如柳似水,感叹道:“你这年龄能提出这个建议,着实不易,无垢说的不错,你着实与你阿耶相似,希望以后二弟与你能够善待他们……”

平阳公主说话声音极小,更是不等李承乾反应过来就扯开话题,笑道:“你姑父与我说,前些日子你猎到一头虎,当时可害怕?”

虽没听清方才姑姑所言,李承乾也没追问,只是附和话语,摇头道:“不怕,翁翁与阿耶教了我许久骑射,更何况还有翁翁庇护。”

听到李承乾无意识奉承李渊,李秀宁没忍住轻笑出声,看来自家这位侄儿被父皇蹉跎不少,年岁轻轻就能精准把握陛下吃软不吃硬的软肋。

没觉得李承乾圆滑,倒察觉出孩童平日不易的李秀宁大气一笑:“你既如此勇敢,那姑姑便借花献佛,将你阿耶之前为我寻到的良弓转赠与你,期许我们的乾儿越加进步。”

李承乾立即摇头,束发所用的钗簪映出似有似无的金光,他先是摆手,而后合十,真挚婉拒道:“姑姑的心意,承乾心领了。但那是阿耶送给姑姑的礼物,听翁翁说,更是姑姑所爱之物,我便不要夺人所爱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以后再也拿不起那把弓箭……”李秀宁说及此处,眼眸难掩失落,但又不愿让孩童伤怀,狡黠笑道:“不过那弓可重了,你现在应是拿不动,待以后你能把那把弓使好了,姑姑再送你别的礼物。”

望着面前虽显病容,但难掩乐观的李秀宁,李承乾悄悄长舒一口气,即便知晓眼前人的病症可能严重,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系统:我现在可以借贷积分吗?我想申请借贷积分兑换身体扫描仪,如有可能再多借些,以便为她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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