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正如李承乾所想,有了合适的筏子,李渊自是能顺势而为,杖责嚼舌根的宫人,赏了不少物件给中山郡王,以表安抚。

想着孙儿病中不适,李渊专程探望,不凑巧,人睡得正香,什么动静都吵不醒。

“免礼,”李渊抬手免去遂安夫人的行礼,颔首示意其继续照顾李承乾,见孩子睡得香甜,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遂安夫人答道:“回陛下,殿下方才醒来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粥,许是病中虚弱,没一会又睡了。”

看着孩子小脸不再似前几日烧得通红模样,李渊颔首,又问:“可服药了?”

遂安夫人迟疑片刻,若是胡乱说话,就是欺君之罪,但若是坦白交代,只怕以后郡王不喜,左右为难之际,只能支支吾吾道:“熬好的药已送来……”

“怕不是他喝了,而是灌到殿外哪盆花里了吧,”方才进殿之前嗅到似有若无的药味,可进殿之后却没闻到,李渊立即知晓小孩不肯吃药的把戏,皱紧眉头斥责道:“你们就这样惯着郡王胡闹?”

帝王一怒,众人跪倒在地,岂敢仰视天威,念及李承乾的性子,再加上孙儿给的台阶,想着若是真罚了,孩子怕是又要闹。故,李渊呵斥两句,下令不得纵容郡王随意不喝药之后便罢了。

临行出门,李渊停在药味最为浓郁的兰花面前,他后知后觉地诧异于方才自己做决定的时候,竟然格外在乎孙儿或有的反应。

李渊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比想象中更要在乎他的长孙。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于更像是一个警铃在帝王耳侧响起,他不应如此在乎李承乾,那只是他众多孙儿之一,特殊性该是为了安抚和制衡秦王,至多再加上孩童难得的聪慧,而上述一切都不该成为帝王做决策时考量的因素。

可,方才训斥宫人时候,帝王却下意识地思量和在乎孙儿或许会有的反应,甚至想着孩童尚在病中不该让他费心劳神。

——他的慈爱或许会让秦王得寸进尺,甚至会让朝野误会他想立皇太孙。

众人皆知,李世民能文善武,领兵打仗开拓疆土,乃世间难得之奇才,其子年幼早慧,若是没有李建成,其为嫡长子,李渊不至于似如今纠结。

长子仁厚聪慧,处理政务更是从未出错,若是因秦王之功而废了李建成,太子何辜,莫名被拉下储君之位,况且前朝废太子下场何其凄惨,李渊总不能重蹈覆辙。更何况,秦王势大,功高盖主,直逼皇位,他又岂能不防。

作为帝王,李渊不该对李承乾心软。

睡得踏实的李承乾必然不晓得帝王心术,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习惯系统造成的病情,终究算是短期病症,即便太医令前来诊脉时候,总是会愁眉不展,更不清楚为何开下的药方均未见效,但又能明显察觉中山郡王的精神状态良好,两相矛盾之际,只能又开了新的方子。

喝药是绝对不想喝的李承乾,悄悄嘱咐遂安夫人将之尽数倒掉,反正就一两天时间就好了,何必还要自找苦药吃呢。

遂安夫人虽然应下,但知晓帝王已下令不得倒掉,必然只能背着主子们饮下,所幸,太医令开的方子主要是安神退热,这才没让李承乾看出端倪。

病中在殿内待了好几日,李承乾着实无聊,瞅着户外明媚阳光,偷得浮生半日闲,整个人裹着厚绒懒洋洋地窝在自个设计的吊篮。

一摇一晃之际,不知何时悄然入了梦境,客厅电视放着新闻联播,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爸爸替妈妈剥虾剔刺,听着他在学校发生的事,时不时附和几句,妈妈的目光温柔却又不舍:“承乾,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在你身边。”

正吃着爸爸做好的饭菜,李承乾闻言愣了愣,再次抬头却发现父母模样已然模糊,他们异口同声对自己嘱咐:“承乾,你该回去了。”

“爸!妈!”李承乾猛然睁开眼,额间布满冷汗,阳光正好,亦无微风,难得的好天气却让他莫名后脊发凉,怎么能痴心妄想可以回家了。

柔和的手轻轻用着绸帕擦去汗珠,李承乾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来人,声音喑哑:“姑姑。”

“做噩梦了?”李秀宁语气柔和,眉宇间的沉稳又极大安抚了李承乾惊醒时分的恍惚,她素手轻抚他额间碎发,望着小脸通红却难掩憔悴的幼子:“你阿娘要是看到你这模样,必然会心疼的。”

李承乾掩口咳了两声,诚挚开口:“还请姑姑就替我瞒下,阿娘事务繁忙,我尚且有太医令等人照顾,为人子,难以承欢膝下,唯愿让她少忧心烦心。”

“年龄小小,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李秀宁心口一酸,勉强自己勾起唇角,安慰:“更何况,你阿耶阿娘之间向来坦诚,即便我不说,你阿耶也会与你阿娘坦白,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

“姑姑,阿耶伤势如何?”李承乾眉头微蹙,担心道:“我听闻翁翁罚了阿耶,以阿耶的性子,若是伤的不重,必定放心不下我,会进宫看我,可这几日都没见他,贸然请示翁翁又担心会适得其反。”

没想到李承乾思考问题会如此细致,李秀宁愕然片刻没答话,看着孩童忧心面容良多感触:“你且宽心,你阿耶伤势不算严重,只是父皇令他这几日在弘义宫静养,待他好些了,必然与你阿娘一块来探望你。”

“阿耶无事就好,我在宫里挺好的,翁翁慈爱,吃喝不愁,生病也有人照顾,”李承乾挠了挠头,嘴唇干燥却因露出笑容发出隐约疼痛,他抽了抽嘴角开口说:“我理解阿耶被翁翁误会的心情,若姑姑愿意,能否转达我一切都好,请耶娘安心?”

回应他的是李秀宁低声的叹息,以及温柔手掌落在头顶的安抚,“乾儿,或许现在姑姑与你说的话,你不理解,但姑姑想请你记得,凡事不要委屈自己,尤其是你这会年龄还小,大家都知道你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方才与我说的话,我会转述给他们。”

作为成年人,李承乾本能地会对家里人报喜不报忧,再加上李渊等人的态度,他会选择性忽视原身的实际年龄,而今李秀宁的话足以让他愣神,连忙应下,转移话题道:“好的,姑姑,我最近得了个安神汤的方子,我用过还可以,您要不要试试?”

病症还没结束,系统又不肯宽松政策,李承乾自然无法借贷积分以换扫描仪,但这几日空闲时间,他倒是研究了手头上的《赤脚医生手册》,结合咨询太医令的建议后,挑了安神汤的方子,先给李秀宁调理调理。

等过些日子,他能回弘义宫时,结合阿娘实际情况,再行开方子。

“好,既然乾儿为我开了方子,我想必定是好方子,”李秀宁笑着应下,但望着面前天真的孩子,却又压低嗓音补充叮嘱:“乾儿,我知你生性良善,但并非每个人都似你这般,尤其是入口的吃食药汤,尚且慎重。”

这些算是贴心贴肺的实话,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李承乾明白若不是因李秀宁与李世民交好,以姑姑沉稳的性子,决计不会与一个孩子说这些。

李承乾郑重地应下,又请遂安夫人根据之前备好的药方熬制,让侍从婢女尽数离开殿内,他才缓缓开口:“姑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大伯和四叔对阿耶全然不似我与青雀,甚至都难看出彼此兄弟情谊,阿耶重情,我更担心他遭人陷害,被翁翁误会。”

眼前孩童展示与年龄截然不同的神态,李秀宁怔了片刻笑出声,没忍住地用手捏了捏小脸:“你还小,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只管安心长大,姑姑答应你,只有我在,必会帮着你阿耶。”

这话莫名让李承乾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甩了甩头把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又听到他姑姑颇为感慨说:“无垢说,你与你阿耶相似,但在我印象里,你阿耶在你这个年龄可没那么……沉稳。”

这倒是实话,李世民幼时常被李渊带在身旁。李渊看重李世民,但却从不拘着孩子天性,只要人安全,不闯祸,爬树下河走街串巷,任由李世民心意。

同是带在身边教养的孩子,李世民着实不曾似李承乾这般被拘束,年龄尚还在幼年就开始四书五经和骑射的启蒙。

“姑姑过誉了,”殿外遂安夫人端着托盘请示,得到应允进入,酸栆仁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之前特意嘱咐熬制两碗,以免李秀宁多心,但目前看来倒是小人之心,李承乾开口解释:“安神汤能养心安神,方子也请太医令专程看过,与您现在吃的药不冲突。”

“好,不过为何要熬两碗?乾儿,这汤药你也在吃?”李秀宁秀眉蹙起开口问道,那么小的孩子怎就要喝安神汤这类汤药以安神静心,若是让弟媳知道长子喝了汤药才能睡得踏实,怕是心都要碎了。

李承乾摇头,但真实理由着实羞于出口,憋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怕您觉得我不靠谱……”

“你思虑周全,岂会不靠谱,”李秀宁闻言笑出声,端起那碗温热汤药一饮而尽,颇有几分豪迈饮酒的气势,她明白李承乾的未尽之语,拦住孩子准备陪喝的心思:“乾儿,不必自证,我信你。”

“谢谢姑姑。”诚然,李承乾本身是不想喝药,既然李秀宁愿意信他,他便不要多此一举。

李秀宁是极好的姑姑,拖着病体进宫探望,还不忘给李承乾带些时下京师流行的物件,算是他在深宫之中难得的慰藉。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送走李秀宁后,李承乾盘算着明日病愈就找个什么理由出宫再去探望姑姑,借贷积分兑换身体扫描仪,早日让系统出治疗方案。

系统造成的病痛期限分明,提示病期是一个自然日就不会少分毫,并且病症并非药力能够缓解,至多就能起个止痛和心理作用,该生多久的病还是得把那段时间熬过去。故,经过这几次实验后,李承乾明白这一规律,除非疼得受不了,他也不会主动吃药。

正如此刻,反复的高热再次来袭,李承乾头脑昏昏,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好了,刚钻进被褥里还没来及闭眼,宫人行色匆匆赶来,陛下召见中山郡王。

孩童发热烧得小脸红扑扑,浑身更是软绵绵,看得遂安夫人心疼不已,随即向宫人请示,希望能将郡王病痛如实禀报陛下,待人好些再去请罪也好。

但纵使是知晓中山郡王圣宠颇深的宫人,此刻不禁面露难色,压低声音提醒,请郡王尽快赶去,陛下急召。

既无回转商量之余地,李承乾自然不会让旁人为难,连做好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起身更衣。

即便病得头脑着实不如平日清明的李承乾,虽还未见到陛下,但刚入殿内就能感受到莫名而来的威压,直直逼得人喘不过气,行礼的时候他悄然咬了咬舌尖,疼痛唤来理智,才不至于殿前失仪。

碰!

瓷具被丢掷于地,顿时碎成几瓣,甚至飞溅划伤李承乾的脸颊,还没感受到疼痛,就能看到血淅淅沥沥滴落在绒毯晕开模样。

李承乾本就在病中,一时不察,被猛然这般惊吓,紧锁眉头往后退了两步,烧得糊涂的他甚至本能想要说对方没有素质乱丢东西,抬眸与盛怒中的帝王对视片刻,才又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不在二十一世纪,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太医令查出平阳公主中毒,朕命人彻查,毒的源头在安神汤。”李渊面色铁青,语气严厉,俨然一副确认坐实罪行的模样。

闻言,李承乾一怔,神智近乎空白,疑惑地重复说:“姑姑中毒了?”

“李承乾,朕问你是否有同伙?下了什么毒?毒从哪来?”

看着李承乾无辜疑惑的模样,李渊气不打一处,随手将离得最近的物件向人丢去,本无意伤人,但不凑巧的是病中孩童身形摇晃直直被丢中额间,顿时就溢出血来。

“陛下断定是我下的毒?”疼痛彻底把李承乾理智唤回,他用衣袖抹了把要流进眼睛的血,平静地看着眼前震怒的帝王:“照顾我的宫人十之有九均是陛下所赐,我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瞒着所有人拿到毒药?若是陛下明查,必定知晓我是被人陷害,轻而易举地找到幕后真凶为姑姑治疗。但见陛下如此,必定是想护住他人,既如此,倒不如赐死我,毕竟,死人是最不能给自己鸣冤。”

本看到孙儿受伤莫名泛起愧疚之意的李渊被人用话直白刺激,猛然拍桌,怒斥道:“放肆!李承乾,你是在讽刺朕昏聩无道?冤枉你了?”

“难道不是吗?”李承乾不甘示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虚弱但却格外笔直,无畏地与帝王对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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