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雪的天气。
然而这将下未下的雪还未落下来,就收到少羽坑杀了张宁带去的二十万秦军的消息。
刘季将此事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看最新的战报。
“当真?”我讶异地抬头,就见刘季蹙起浓眉,十分忧愁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一挑眉毛:“开心点啊。”
刘季看怪物似的看我:“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你还是白飒吗?”
“少羽做错事了。”我向他解释,“他杀了那二十万降卒,其他潜在的大秦投降力量势必都不会选择他,民心这一步,他已经丧失了。没了民心,他还拿什么和我争?”
刘季见我一脸兴奋的样子,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良久,他轻声道:“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啊?”
刘季忽得抬眸,那双素来没个正形的眼睛中竟充斥了谴责。
“原是我错了。我一直当你是真想护住十万农家兄弟,如今才知于你而言,所有一切不过是你的垫脚石,不过是你用来骗取民心的工具!”
“刘季你给我把嘴闭上!”我在骤然间发怒,“二十万秦军被杀,你当我没听到吗!你当那在我耳边不过是串数字吗!我是秦人,一直都是,那里也有与我并肩作战过的兄弟!”
一顿狂吼输出,我累得直喘粗气,但见刘季的表情,显然还是觉得我冷血。
于是我又道:“你多半觉得我不近人情漠视人命。但我告诉你,若是几年前的我,此时早已跳起来职责项羽了,但有人与我说过,为政者不可太过善良,所以总是如今我已然气愤于楚军所为,我却再不会表现出来。”
刘季又看了我一会儿,似是在辨别我说的有几分真假。片刻,他复又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与我道:“当皇帝的,可真他娘累啊。”
我冲他笑了笑。
我自然也想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可既然我要走万人之上的这条路,很多的善良,注定要舍弃。
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
如今少羽那边形势一片大好,我自然不能落下,关中王这个称呼我虽是看不上,但不代表我不争。
是以为了表示我的积极进取,我便率兵准备继续西进。
数日后至新郑城外。
攻下新郑的确是我西进路上最快最直接的路线,但我并不赞成这样做。
“绕道,避开新郑。”我毫不犹豫地下命令,“必须绕道。”
众将士不解:“为何?取道新郑才是最直接的!”
我将众人扫了一遍,最末视线落在正望着我的张良身上。
与他对上眼神,却发现他也蹙着眉,带了几分不解的意思看着我。
片刻后,他又却像是了然,眼神中添上几分悲意。
我又将众人扫了一遍,面无表情地道:“今日就到这里,按我说的做。”
众将虽是不解,然身为军人,听命便是天职,是以他们纵然对我的决定诟病颇多,但见我百劝也不动摇,最终只能遵从军令。
“为何绕开新郑,是因为——”
待众人都散去,张良款款走到我面前,向我提出疑问。
我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吐出,像是在平复什么情绪一般。此时我们二人站在高处,俯视正能瞧到新郑城郊。
郊外青山隐隐水迢迢,曾是我熟悉的万千风景。
我与他一道看了良久,直到凛冽的寒风吹得我们瑟瑟发抖,我才道:“他在那里。”
“谁——”谁字说到一半张良便忽然醒悟,硬是收住了话头,转而说出一个名字,“白亦非?”
“嗯。”
昔年我葬白亦非于新郑城郊北邙山下,为他选了一片天地浩大的好去处,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地长眠。
如今家国破碎山河飘摇,但我不希望这些琐事打扰到他,是以我宁愿绕远,也一定留新郑一个安宁。
张良颇是惋惜地道:“你对他总有许多眷恋。”
“他是我舅舅。”
“实则当年……”
听张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侧过头问他:“当年?”
“当年那一战——”张良终是下定决心,“白亦非自愿请战前,曾与韩兄说过一袭话。”
这是我未曾听说过的内幕,下意识就问:“什么话?”
张良望着我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羡慕,他道:“事实上白亦非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说‘用我一死,换白飒再无顾忌留在秦国。韩国早已不堪重负,唯有秦国方可保她平安’。白飒?”
“为何……”我的声音和我的身体一样不住颤抖,“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张良眯起眼睛,叹息道:“是他与韩兄一道的决定,若你要恨,就恨的彻彻底底。如此你就不会再放不下韩国了,毕竟在秦国,你的前途坦荡明亮。
“他不过是想给你一个自由的未来。”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仰起头问张良:“我值得你们这样吗?”
“值得的。”他浅浅笑着,“总有些人是值得他人去成全的。”
*****
不攻新郑,剩下能走的路就是进攻峣关。
峣关易守难攻,若是真打起来,不仅我们这边容易伤亡惨重,更有可能损失了这么多人也未必攻得下。
是以郦食其自荐劝降。
有了上次里应外合攻破陈留的先例,我觉得郦食其是担得起如此重任的,便同意了。
至峣关,郦食其带着我准备的一箱子珠宝孤身进城和守将谈判,夜半的时候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彼时我正在吃宵夜,是我喜欢的酒酿圆子,卫庄亲手搓的圆子,那叫一个大小不一奇丑无比。关键是他还搓了好多,一起下锅煮了,眼见着吃不掉也是浪费,我便本着见者有份的态度,给每个在我营帐里的人都舀了一碗。
大家心有灵犀,都默默闭嘴吃圆子,没人提起卫庄搓圆子的技法。
我见郦食其脸色不佳,以为他吃了闭门羹,一挥手就道:“来人,给郦老先生也盛一碗酒酿圆子。”
郦食其接了,却没动勺子,我就问:“怎么了?不顺利么?哎不顺利也是正常的事儿……”
“并非如此。”郦食其打断我,“峣关守将嫌一箱珠宝太少。”
我笑得很有风度,就道:“钱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峣关扼守西进道路,是重中之重,多要些也是合理的。你且问清楚他要多少了吗?”
郦食其板了个老脸说了三个字:“五百金。”
“五百金也不是不可以……等等,你说什么玩意儿?”
刘季适时抬手一把将我拦腰截住:“飒哥飒哥,算了算了,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得啊。”
“我不生气,我当然不生气——”我大口喘着气核善地笑,“怎么可能不气!好他个仇七,五百金,他怎么不去抢啊!”
刘季在一旁嘟嘟囔囔:“这不就是抢不到,才来问你要吗?”
我送了一个眼刀给他:“闭嘴。”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把气捋顺了,转头对一旁从头至尾就没说过话的张良道:“你怎么看。”
张良反问我:“你愿意给么?”
我的笑容又核善起来:“现在有一个问题你需要弄清楚,就算我愿意给,我也得有吧。”
张良笑眯眯:“的确。”
我没好气地看他。
张良还是笑盈盈的:“既然他要五百金,我们就给他。”
我愣了愣。
起初没明白张良的意思,刚想问他我拿头给仇七弄五百金吗,就看到他那个狐狸般狡點的笑,突然间醒悟过来。
我扬起下巴道:“你的意思是——”
张良点点头:“嗯。”
感觉在同一频道了,我当下命人备好几口箱子,在里面准备好了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我又派郦食其前去与仇七和谈,说我们愿意出五百金,请他在收了钱之后一定信守承诺把城门打开。
眼见着那几个箱子慢慢被吊了上去,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仇七在城楼上向我们喊:“先生,你可能听错了,是我和副将各五百金。”
郦食其道:“你怎可如此出尔反尔!”
仇七喊道:“副将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算忠心,我自然不可亏待他。”
我策马上前两步道:“知道你会涨价,我特地还准备了两箱珠宝,你找人吊上去。”
待箱子放进吊篮上升,仇七又在城上大喊:“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但城我是不会献的。”
郦食其大怒:“你如此言而无信,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仇七还在那里义正言辞:“你们作乱就是大逆不道,我身为大秦守将怎会和你们这等鼠贼交易?”
刘季在我耳边唧唧歪歪:“飒哥,他说你是鼠贼呢。”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那你那么多钱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仰着头,一言不发地等着上头的动静。
不出片刻,城头大乱。
刘季问我:“怎么回事?”
我笑盈盈地侧过头对他道:“听说过特洛伊木马吗?”
“那是什么?”
我轻轻笑了一声,道:“有空再和你讲,攻城。”
峣关失了主将军心涣散,加之我们攻势猛烈,很快便被拿下。
庆功宴上刘季笑嘻嘻地对大家道,以后可千万不能管我们飒哥要钱,人家讨钱给钱,飒哥讨钱要命。
然后他就被我揍了一顿。
后来宴会散了他就来问我,究竟什么是特洛伊木马。
“五百金可不是小数目,需要好几口大箱子才运得动。但谁说我箱子里装的一定是金子呢,也可以是人和机关嘛。”
刘季恍然大悟。
再往后倒也没遇上什么阻碍,多半是看我们的队伍壮大,自知势不可挡,一路上的守将纷纷投降,偶有负隅顽抗的也都被我们轻易攻下。
为什么我更新如此勤快就没人给我留言了
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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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十六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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