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幸村，你只需要好好养病就行了。”

每次他们来探望，真田都会向幸村留下这么一句话。

切原赤也和前辈们经常齐聚在医院楼顶的天台，陪着幸村。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

切原总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朝天台长椅上的幸村投去。微风悠悠拂过，撩动幸村那一头蓝紫发。

若不是那身蓝白相间的病服醒目地穿在幸村身上，眼前这一幕，与往昔网球部训练间隙的日常并无二致，熟悉且让人向往。

幸村部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我们都等着你回到网球部。

立海大网球部不能没有你。

放心吧，部长。你缺席的日子里，我们都有好好训练了，谁都没有偷懒。

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们一定会捍卫住立海大的荣耀。

相信我们吧。

……

那年，关东大赛决赛的前几个小时，立海大在去往体育场前先去了趟医院。

彼时的幸村，即将被推进手术室。他躺在推车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重起来。手术室外的灯光晃得人心里发慌，揪着立海大众人的心。

临走前，真田曾对幸村喊话：

“幸村，等到你手术结束的时候，我们会捧着关东大赛的冠军奖杯迎接你。”

推车缓缓向前，载着幸村。即将没入手术室的那扇冰冷大门前，少年微微仰头，望向身后那群无比信任的队友们，嘴角轻扬，绽出一抹笑容。

——“好啊，我等着。”

【你放心吧，幸村部长。】

【关东大赛对于我们王者立海大根本毫无死角！】

【立海大关东十六连霸毫无死角！】切原那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是……真的毫无死角吗？

决赛，他们按计划赢了前两场双打，本以为可以马上回到医院去见幸村。

然而下一局单打三，柳前辈出乎意料地输给了曾经的搭档。

单打二，切原赤也稳稳接过队友递来的球拍。他攥紧球拍，步伐坚定迈向球场。

柳前辈输了也没关系，他会赢下这场单打二，然后就可以和前辈们赶回医院了。

时间绝对来得及！

然而，单打二比他想象中的异常艰难，他最后输了，且筋疲力竭。

时间来不及了，要是再耽搁下去，他们就赶不上幸村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了。

然而比赛还没有分出胜负，他们还有单打一要打。

真田交代他们先走，自己之后会带着冠军奖杯赶去医院。

——真田副部长，那就拜托你了。我们先去医院看幸村部长。

切原背起网球包，临行之际，脚步忽顿，扭头望向真田。四周蓝白相间的校服，唯独那一身土黄色制服格外显眼，身姿笔挺，伫立在球场中央，阳光倾洒，身影被拉长。

真田副部长，绝对没有问题的，绝对。

赶往医院，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碰撞声打破走廊令人窒息的寂静。立海大众人“唰”地一下围拢过去。

护士推着病床小心翼翼地出来，大家忙不迭地让出一条道，目光紧锁在病床上的人。

听医生说，手术进行得很成功。

真是太好了。

病房内，幸村坐起身，后背靠上柔软的枕头。立海大的其他人，默默坐在椅子上或静静站在一旁。

病房中涌起的关切氛围被一种异样的沉默悄然笼罩。

“真田他，没有到吗？”幸村问道，眼神飘向窗外。

——“放心吧，幸村，真田马上就能赶过来了。”

……

可是，真田副部长没能像他们预料中的在40分钟内赶过来。

是比赛还没结束吗……

难道是比赛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知不觉间，切原赤也不自觉地将双手挪到身后，大拇指轻轻抵住食指，抠动起，摩挲着。指甲嵌入皮肉，细微的刺痛感传来，他也没有停。

还没有到吗，真田副部长？

这时候，一种想法在他脑中转瞬即逝，似投入湖面的小石子，短暂泛起涟漪，又迅速被掩去。

切原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指尖。

【真是的，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相信真田副部长就行了。】

——绝对没问题的。

可是，担忧在立海大众人心底一圈圈缠绕。

终于，在距离幸村出手术室近一个小时后，真田赶到了医院。

切原赤也是第一个走到门口去迎接真田的人。

病房门口，真田弦一郎的脸上戴着一副冷峻的面具，表情严肃让人有些畏惧。紧抿的双唇无血色，微微皱起的眉头下，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复杂的情绪。

那时的切原赤也对洞察他人情绪一事并不擅长。可即便如此，他仍察觉到，真田正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真实。

切原赤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这才惊觉真田手中握着的，并非金色的奖杯，而是一枚银色奖章。

切原瞳仁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他狠狠压下，嘴角极快地抽动了一下。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指甲不知不觉嵌进了掌心，刺痛丝丝缕缕钻心，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身子挡在病房门口，没有让病房内的其他人立马注意到那抹银色。

时间仿佛停滞。

他抵住门框，双臂向两侧伸展，故意把门口遮了个严实。肌肉紧绷着，耳朵捕捉着屋内动静。

他自己看见了，但是他不想让屋内的其他人看见，特别是不想让幸村部长看见。

之前，他盼着真田副部长能赶快赶过来，但是现在……

他大气不敢出，心跳如擂鼓，一股脑全身挡着这扇门，挡着外面的真田，不想让里头的人察觉。

切原和真田目光猝然交汇。门外的那人，只是静静地站立着，脸上像是覆着一层冰霜。

真田嘴角似有若无耷拉一丝，露出隐秘的苦涩，很快又被抿紧的嘴唇掩去。病房内的几缕阴影晃在门口，更显那抹复杂。他不发一发，用这样平淡又复杂的神情，对抗住对面切原的目光。

在这寂静的对视里，仿佛隐藏着千言万语。

注意到真田的视线，切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只把满心复杂的苦涩用力咽下去，悄然攥紧了衣角，稳住心神，脸上强行扯出一丝淡笑，妄图骗过所有人。

但怎么可能藏得住呢，怎么可能瞒得住大家……？

接受事实……？

是啊，还是要面对事实……面对难以接受的现实……

切原赤也一寸一寸地往旁边挪。每挪一步，地板就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心提到嗓子眼，把动作放得更缓些，双腿竟然会微微打颤。

最终，他侧着的身子紧紧贴住门框，给真田留了一道刚好能够进入的通道。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头，眼睛余光扫向屋内。呼吸轻得近乎无声，冷汗不受控地从额头滚落洇湿了衣领。

大家会有什么反应？幸村部长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真田进入病房，房间内的空气好似被瞬间冻住，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处，脸被按了暂停键，留有满满的错愕与茫然。

怎么会……真田他，输了吗……？

那么关东大赛……那和幸村的约定……

“幸村。”

真田率先打破沉默，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真田攥着奖牌，指尖泛白。他就那样站在幸村的病床前，目光紧锁着床上坐着的幸村，却久久再吐不出一个字。

病床上的幸村也像是被定住，眼神空洞地望向某处，双唇紧闭，同样沉默着。整个病房被抽干声音，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诡异的寂静将立海大众人死死罩住。

切原就这样无力地立在门口，呆呆靠着门框，直到被柳轻轻搭上肩头，一步一步地推出房门。

除了真田，立海大其余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悄无声息地跟着柳走出房间。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回荡，幸村的病房变得更加空荡清冷起来。

或许……现在应该给那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他们没有在现场观摩真田的单打一，不知道真田是怎么输的。

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直到跨出病房，众人内心紧绷的弦才骤然断裂，泄了气般，原本压抑着的呼吸此刻再也克制不住，变得粗重又急促，在空荡的走廊此起彼伏。

切原赤也观察着四周，眼神梭巡。前辈们有的把脑袋倚在病房外冰冷的墙面上，像是在偷偷听着房内的动静，有的半蹲在地脑袋沉沉耷拉着，散发出低迷的气息，谁都没说一句话。

丸井前辈不知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仁王前辈久违露出一副冷峻凝重的神色，仿佛换了一个人。杰克前辈沉默地立在丸井身旁，透着压抑。柳生双手垂落身侧，静静站着。

柳前辈则守在病房门口，后背紧紧贴住墙壁，双眸睁着，平日的睿智被浓重的忧虑替代。

不知道病房里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真田副部长会和幸村部长说些什么。

不知道幸村部长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

切原赤也想知道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挪去，等到挨近房门，他缓缓仰起头，身体微微前倾，想要透过房门上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窥视屋内的动静。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