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鹏鸟之事,他们从未与人说过,突然被问起,不免愕然。
魏无羡倒也爽快,道:“甘兄如何得知?”
甘鹏哈哈一笑,道:“别看我这样子,以前还捉过一段时间蛇虫猛兽。这些天见两位在附近游览,又特别关注蝰蛇,所以猜了出来。”
魏无羡道:“我还以为没露马脚呢,不想甘兄慧眼如炬!”
甘鹏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不过,金鹏鸟往年虽三月才来,但今年天暖,只怕二月中就会提前来。”
这消息很要紧,蓝忘机当即停了仙剑,听他细说。
甘鹏多年前在青江湖畔寻过一次飞羽藤,对附近禽鸟的习性知之甚详,于是侃侃而谈,讲了许多气候对蛇鸟之类生物的影响。
魏无羡似懂非懂,只明白一点,金鹏鸟可能提前过来。
蓝忘机道:“我们去龙南,速去速回。”
也只能如此了。
甘鹏却道:“那也不必。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你们有事要办,只管去。要是我见金鹏来了,通知你们返回就是。”
于是双方换了传讯符纸,挥手作别。
魏无羡一路上对甘鹏赞不绝口,想起留在乱葬岗的魏婴,道:“他当年来青江湖,不知有没有碰见甘兄?大概是没有。若有,一定会交代我的。这么有趣一位朋友,他却不认识,可惜呢!”
蓝忘机看他一眼:“可惜?”
魏无羡笑得眯起了眼:“是啊,若是他见到甘兄打狗的英姿,定然引为毕生知己。”
蓝忘机沉默了。
许久不听他说话,魏无羡偏头看去,见他睫毛低垂紧抿着唇,奇怪:“蓝湛,你想到了什么?”
蓝忘机摇头。
魏无羡疑惑起来:“怎么?难道甘兄有问题?”
见他这么认真,蓝忘机不再沉默,肯定道:“没有。”
魏无羡道:“那你反应那么怪?”
蓝忘机若无其事转开头:“无事。”
两人一前一后踩在灵剑上,魏无羡心底纳闷,身子微侧往前看,只看到他乌黑的发丝下,白玉般的耳垂上微微染上了粉红。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道:“蓝湛,你莫不是在……吃醋?”
最后一点迟疑,是因为他从没意识到,蓝忘机也是会有这种……幼稚感情的人。
但是实践告诉他,蓝忘机确实会因为他跟别人太过亲近而不快,之前遇到绵绵时,蓝忘机种种让他误会的表现,其实也源于此。
这个发现新奇又意外,魏无羡本想调侃,自己交个朋友他就要吃醋的话,那可有生不完的气了。但转念一想,也许……蓝忘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不知生过多少场气了?
忽然就不想刺激他了。
说到底,会在意会吃醋,也都源于不自信。
没想到优秀完美如蓝忘机,也会有如此不安不自信的时刻。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自己。
魏无羡也想过,蓝忘机之所以别具一格对他动心,多半还是自己之前瞎撩的缘故,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
正胡思乱想,却听蓝忘机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僭越。”
魏无羡并没有接受他,也没义务处理他这些负面情绪,两人如今的关系,他也没有吃醋的立场。
但虽知如此,心底那隐秘难言的心酸和委屈却无法避免。尽管蓝忘机都尽力压了下去,但魏无羡还是凭直觉感受到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道:“蓝湛,甘兄只是位新认识的朋友。”
这些天两人虽没再提,魏无羡却没忘记那天的告白。每次想到这个,也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发愁。以前他还是世家弟子的时候,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可是在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今天,还有人不惧世俗的眼光、这样喜欢自己,就特别珍贵。
他不愿轻视这份心意。也不想蓝忘机因自己纠结。但不能做出承诺的情况下,他更不想给蓝忘机虚妄的期待。
魏无羡再一次鄙夷自己举棋不定,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你看那只鸟,像不像金鹏的样子?”
蓝忘机看过去,不过是一只辛苦飞回来的大雁。
一直等到了龙南山下,跟当地人询问路径,这份尴尬才得以打破。
龙南山下有个很大的镇,就叫龙南镇。虽同样是镇,但十个南江镇捆起来也比不过这里。
魏无羡打听龙南张氏,摆摊的一位大娘道:“两位也是张庄主请来的吗?他家啊,这条街走到头就是镇子中心,你们现在去,看哪家门口的人最多,就是!”
这指路的方法有趣。
两人依言过去,刚走出长街,就听到许多人在喊:“张庄主!张先生!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魏无羡道:“在那里!”
不远处很大一个园子,朱漆大门上挂着上好的杉木匾额,上面“紫阳庄”三个金字闪闪发光。
门前很大一片空地,围了百多名百姓。魏无羡本以为他们是带孩子来求医的,但却没见一个孩子。而这些百姓衣着有贫有富,却都满面忧急,或麻木癫狂,有的人风尘仆仆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有的跪地恳求,有的呜咽大哭。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实在让人想不透是怎么聚到一起来的。
门口守着两名年轻的张氏弟子,显然经验不足,正手足无措地好言宽慰,请大家先回去。
两人走过去,就听一家商铺前有几人说话,其中一个道:“可怜呐,那鬼王真是丧心病狂,害人不浅!”
魏无羡眼风一扫,见那中年人一副商铺老板模样,揣着手叼着烟无比惬意,于是上前搭话:“老板,那边怎么回事?”
老板瞧清问话的人,见是两个人才出众的年轻仙君,顿时笑脸相迎,道:“两位外地来的吧?”
魏无羡也笑道:“这不很明显嘛!”
老板便点头:“那是。咱们本地人,没有不知道这事儿的。”
魏无羡道:“什么事?莫非是有妖物作祟?”
老板道:“这位公子很懂行嘛!不错,是有邪物,不过不是妖,而是鬼。”
他这有点吊人胃口。魏无羡想起他之前说的,懂了:“……鬼王?”
老板奇道:“公子你知道?”
魏无羡道:“只听过一丁点,愿闻其详。”
老板很是满意,他有机会给两位这么出众的公子讲解,精神格外振奋,轻咳一声从容道来:“其实这鬼王,不是咱们镇上的……”
龙南镇往西的深山中,有个种满梨树的山谷,曾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赏景胜地,因其天青似玉、梨花若雪,便传出一个美名:玉雪海。
但几十年前,玉雪海却被一只恶鬼霸占,凡踏入者有去无回。谷中遍布迷雾,白日也难视物,便有了鬼林的名称,逐渐成了龙南一处禁地。
那恶鬼不知名姓,外界称之为“雪海鬼王”,久而久之传成了“血海鬼王”,至于样貌,有说青面獠牙,有说身宽五尺三头六臂,也有说是个貌若春花的少女,专门勾引路过的书生公子。
说起它的恶行,也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胆子大到去龙南张氏偷盗灵兽。镇守此处的仙门世家,也就是龙南张氏曾数组织度围剿,均以失败告终。最近一回就是十天前,张庄主带了近百人前去除害,负伤而回。作为同一条街的老邻居,老板见证了张庄主半身是血的样子,还关心了一番呢。
“这鬼王竟如此凶残!”
“谁说不是呢!”老板一口气讲了许多,坐下喝口茶继续,也给魏无羡拖了条板凳,再看蓝忘机,觉得自家丑了吧唧的凳子实在配不上他,一时踌躇。
魏无羡大马金刀地一坐,道:“我这同伴不爱坐。咱们接着说。”
不爱坐的蓝忘机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老板便不纠结这个,继续道:“若说这鬼王干过的恶事,那可多啦。路过的山民被他掳去做了肥料的没一百也有三十,我媳妇娘家堂妹嫁的村子里,就有一对年轻人走错了路,进了那鬼林,十几年都没出来。至于近的——”
他比了比聚在紫阳庄门前的那些人,道:“就是这些乡民的孩子了。这一两年间,附近接连有孩子失踪,从一两岁到十来岁的都有。起初,大家以为是外地的拐子作案,直到一个醉汉在鬼林边上,发现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男童尸首,才知道都是鬼王干的。”
据统计,两年之内,龙南地界共有四十六名幼儿失踪,无一生还。
如此厉鬼,为祸一方,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魏无羡道:“她抓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魏无羡懂他的意思,显然认为夷陵老祖整天跟恶鬼厉鬼打交道,对恶鬼的动机该知之甚详才对。
魏无羡摊了摊手,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那老板道:“恶鬼吃人还有什么理由?那些妖魔鬼怪不最喜欢吃童男童女吗?”
说的好有道理……但这鬼王之前几十年也就偶尔抓点灵兽,这两年突然转了性要吃人,着实诡异。
魏无羡想不通,就聊别的:“我听说这里的仙门世家还发了悬赏,就是张家吗?”
老板道:“正是。张庄主为人和气,乐善好施,在整个龙南都极有名望。他的长子长孙都折在鬼王手上,两家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次,官府对鬼怪毫无办法,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又苦苦哀求,他自己出钱出力,召集了许多好手来剿灭鬼王,本以为能一举拿下。谁知……世道不靖,妖鬼横行呀!”
长长一叹,无限忧虑。
魏无羡再看那些乡民们,目光就充满了同情。
虽然他们也知张庄主铩羽而归,但身为平头百姓,没有斩妖除魔的能力,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修仙之人身上,在此苦苦请愿,盼着张家出面,去鬼林把自家孩子救出来。
正在这时,紫阳庄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斯文富态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团团一拜,诚恳道:“各位乡亲,你们所求的宗主已经知道了。只是十天前一场大战,伤了三十多人,要等大家养好伤才能去再战鬼王。大家放心,宗主说了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跟那鬼王不死不休,一定会帮大家讨个公道!”
诉求无望,许多人当场哭了出来。
也有人留下瓜果礼品,求管家送给庄主。
魏无羡进到人群里打听了一圈,回来道:“这些孩子失踪的情况挺古怪,最开始是家人没注意到不见的,但后来发现,有些放在摇篮里睡得好好的,转个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若是人为难度太大,还真可能是恶鬼所为。”
蓝忘机道:“确定是血海鬼王?”
魏无羡道:“没有目击者。不过有人守在鬼林外面,听到里面有婴儿啼哭。”
蓝忘机沉吟:“既如此,可去一探。”
两人正打听鬼林的路径,却听身后有人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含光君?”
回头,是一名穿着张氏服饰的精壮青年,恭恭敬敬行着礼。
蓝忘机还礼:“是我。”
青年露出喜色,道:“在下是龙南张氏弟子。我家宗主得知含光君在此,想请您过府一叙。不知含光君能否赏光?”
蓝忘机跟魏无羡换了个眼神,想到那位需要蛇胆救命的张公子。便道:“我们正有拜访张宗主之意。”
青年大喜,道:“不知含光君何时有暇?宗主定然齐备酒宴,扫榻以迎。”
这热情劲儿,看得魏无羡都笑了,道:“今天。此时。这位兄台,请带路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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