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飞身形如电,穿衣持剑一气呵成,眨眼窜到门边,推门叫道:“凌师兄,我们快走!”话音未落,忽听他哎哟一声,接着发出一声闷响,凌非笑扯过外袍披在身上,抄起惊雷奔近一看,就见房门大敞,月色如霜,顾云飞摔在地上,一手捂住口鼻,嘶嘶抽气,抱怨道:“这件衣服下摆太长,好碍事!”
凌非笑哭笑不得,凤曦相赠的衣服迥别今时,袖口宽大,下摆拖地,确实不利于奔行,他将顾云飞扶坐起来,问道:“疼得厉害吗?”顾云飞拿开手,月光映照下,就见上唇高肿,微微渗血,他探舌舔去血迹,摇头道:“小伤,不疼。”
凌非笑迅速穿好衣物,整理完毕,拉起顾云飞,问道:“小师弟,你听声音从哪里传来的?”顾云飞凝神细听片刻,伸手指向西北方,道:“那边!”凌非笑略吃一惊,心中升起不祥之感,那处宫殿为整个群落的中心,居住之人定是身份不凡,陆苍真在此地现身,只怕宫中之人凶多吉少。
沉思之际,顾云飞突然拽住他的手臂,叫道:“凌师兄,我听见有人在哭!”凌非笑也感担忧,但为大局着想,有些话不得不说,便道:“小师弟,这次下山师父命你一切都听我的吩咐,你还记得吗?”顾云飞不明他为何提起此事,虽感疑惑,仍旧回答道:“凌师兄,我记得。”
凌非笑神色立变严肃,认真道:“那你要记住,等下无论看见何事,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准擅自行动。”顾云飞少见此人摆出师兄的架子,此时一见竟感新奇,又知他常在江湖走动,阅历丰富,此话当有深意,于是用力点头,凌非笑见他并无怨言,长出口气,道:“很好,我们走吧。”
二人提功运气,跃上屋檐,遥见四下漆黑如墨,悄静无声,重楼广厦如同淹没在深沉海水,透出丝丝诡异气息,唯有正北方的一座宫殿露出昏黄灯光,仿佛岸上明灯,指引前方道路,顾云飞轻功上佳,姿态优美,如同游龙矫健,起落之间越过数重深院,却未见到半个人影,他不由心中发虚,望向身后的凌非笑,低声道:“凌师兄,宫里怎么都没人?”凌非笑武功路子刚健威猛,轻功非他所长,速度比起顾云飞稍慢一筹,落在他的身后半丈处,细思片刻,缓缓道:“金珠姑娘说宫中每夜都有禁军巡逻,为何此时全都销声匿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说话之间,二人逐渐接近那座大殿,人声愈加清晰,哭笑混杂,偶有呵斥,顾云飞听得血气上涌,立想冲入屋中,却被凌非笑一把捉住手腕,不禁说道:“凌师兄,你为何要拦着我?”凌非笑盯他一阵,道:“忘记你答应过的事了?”顾云飞道:“可是……”凌非笑道:“莫要莽撞,跟我来!”他先一步跃上屋顶,落地之时,发出轻微响声,又有一道风声响起,顾云飞来到他的身边,走动之间毫无声息,压低声音道:“凌师兄,陆苍好像就在里面!”凌非笑亦是低声道:“正因为陆苍也在里面,我们才不能轻举妄动。”
顾云飞眼中清光闪动,说道:“他有伤在身,打不过我们。”凌非笑叹口气,道:“他打不过我们,却能打得过几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顾云飞想到一事,不禁说道:“这里难道是……”凌非笑道:“你总算想到关键之处。”
顾云飞沉吟不语,不知该如何是好,陆苍为人奸猾,性情冷酷,可能会以那些女子为质,他们束手束脚,反倒落在下风,想到此处,不由长眉紧皱,露出些许纠结神色,凌非笑轻声道:“静观其变,事情或有转机。”他揭开数片屋瓦,露出一个洞口,鼻间嗅到一股淡淡幽香,二人朝里望去,就见殿中明烛高烧,须发可鉴,堂中两道身影上下翻飞,正在激烈缠斗,其中一名女子黑发银衫,冷若冰霜,手中一把长剑清亮如水,抖动之间,飞出数道剑光,森寒刺骨,竟是银珠;另一人背对而立,瞧不见面容,只见此人身量高大,体型魁梧,玄色深衣扯去半截下摆,露出内里雪白中衣,显得不伦不类,他两足踏地,一手负于身后,另只手上拨下拦,竟凭肉掌与剑刃相接,守势严密,毫无可趁之机。
山洞之中没有烛火,顾云飞未曾见过陆苍容貌,但看此人一掌拍出,有开天辟地之能,料想便是那名恶贼,冷声道:“凌师兄,这名大汉就是陆苍。”凌非笑点头道:“想不到他也会来到此地,真是天意弄人。”
顾云飞问道:“浅滩之上,为何我们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凌非笑思索道:“许是他比我们先到片刻,便在山中摸索出路,机缘巧合之下,才会误入同仁公主的封地。”顾云飞想到一事,额冒冷汗,欲言又止道:“幸好他不曾在浅滩逗留,不然你我恐怕……”凌非笑亦感后怕,仔细盯紧陆苍的身影,沉声说道:“瞧他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模样,方才我们若是贸然闯入,实为不智之举。”
谈话之间,交手二人情势变幻,银珠剑招无法撼动陆苍,渐渐落在下风,身形不再迅捷,陆苍口中哈哈大笑,隔空拍掌,阻断她的生路,顾云飞审视局势,道:“银珠姑娘剑术不凡,可惜根基不稳,不是陆苍的对手。”凌非笑缓缓点头,心中盘桓破敌之法,忽听一声低喝,银珠璇身错步,剑招再变,众人只见一抹流光掠过眼前,速度之快不及眨眼,真如天外飞仙,势不可挡。
顾云飞暗暗叫好,道:“想不到生死之间,竟会激发出她的潜力,银珠姑娘果然是个学剑的好苗子。”凌非笑亦是赞赏道:“你只是提点她几句,便能在实战中活学活用,悟性之高,确实罕见。”他顿了顿,又道,“你看陆苍能接下这招吗?”顾云飞摇头道:“纵然银珠姑娘天纵英才,悟性过人,因无名师指点,剑术无法精进,虽然有惊艳之招,终因底子薄弱,无法制敌克胜。”凌非笑轻叹口气,道:“银珠与陆苍缠斗时许,他脚下半步未动,这份实力着实令人心惊。”
二人低声交谈,剑光划破虚空,奔至陆苍面前,他只觉眼皮一阵剧痛,眼前失去银珠的踪影,一点亮光不断放大,渐渐占据满眼,陆苍立时背生寒意,再临生死关头,他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劲风呼啸不绝,有山海翻涌之势。
凌顾二人互看一眼,都觉心内微沉,担忧倍增,剑光与掌风相接,就听一声脆响,长剑断为两截,掉落在地,一道身影朝后跌飞,狠狠撞在墙上,又听数声惊呼,三道人影紧扑过去,金珠探手抱起银珠,见她脸色苍白,口角染血,不由颤声道:“妹妹,你还好吗?”银珠双目微闭,气息奄奄,竟是无法回答,朱珠跪在她的身前,红透双眼,低唤道:“二姐、二姐!”紫珠抬臂抱住朱珠,与她一同垂泪,四女聚在一处,宛如明珠映月,光辉灿烂,即使面带愁容,黛眉不展,仍旧美艳动人,撩拨心魄。
顾云飞打量陆苍片刻,低声道:“凌师兄,此人出手果断狠厉,不见凝滞,难道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凌非笑摇头道:“我看未必。那一剑前后洞穿他的肩骨血肉,加上落水漂流,寒气入体,伤势应该更加沉重,纵是有灵丹妙药,也不可能一日之内彻底清除。”顾云飞道:“我看他的神色毫无半点不适,真是奇怪。”凌非笑道:“此人心机深沉,阴狠毒辣,我们需得多加小心。”
众女哭声哀戚,飞入耳中,顾云飞说道:“凌师兄,我们还要等下去吗?”凌非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顾云飞不再多言,眼底浮起一层暗色,凌非笑看在眼中,抬手拍拍他的手背,意在安慰。
陆苍负手在背,缓步回到上位坐下,灯烛辉映,照出一张稍长的马脸,细眼薄唇,眉间隐有阴鸷之色,年纪大抵四十出头,他目光如电,扫视银珠一眼,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好有天赋的女娃,若再给你三年时间,或许我真要败在你的剑下,可惜可惜!”
银珠似有所感,悠悠醒转,咳出一口黑血,诸女欢呼一声,手忙脚乱替她擦拭血迹,眼中泪如滚珠,难以自抑,银珠挣扎起身,又觉四肢无力,倒回金珠怀里,喘气道:“不需三年,现在便叫你命丧我的剑下。”
陆苍双目精光爆射,冷冷道:“小姑娘,剑是剑客的第二生命,你的剑已断,还想与我斗吗?”银珠每吸口气,便觉脏腑翻江倒海,她是练武之人,心知内伤严重,却不甘就此认输,咬牙道:“贼人,我若未死,定要与你再斗!”
陆苍平生最恨嘴硬之人,眼中顿时杀机大盛,忽而敛下怒意,淡淡道:“小姑娘,我见你生有几分姿色,方才大发慈悲留你一命,你若真想找死,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银珠将生死抛之度外,大声叫道:“贼人,你姑奶奶就在这里,想要取我的命,你尽管来拿!”
陆苍要取诸女性命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四女同胞的绝色天下罕有,若能收入自己帐中,岂非一件妙事,谁知银珠一口一个贼人,正中他的痛处,当下面色微沉,浑身杀意笼罩,四周温度骤降,如处冰窟,金珠花容失色,连忙捂住银珠的嘴,低声道:“妹妹,别说了!”银珠唔唔两声,狠狠瞪她一眼,紫珠见陆苍形色可怖,面露惧意,小声道:“二姐,你别激怒他了!”朱珠双唇抖颤,缩在紫珠怀中,低问道:“姐姐,我们会死吗?”紫珠拥住她的双肩,默默流泪,她们都是不谙武功的女子,如何抵得过这名恶贼。
眼见诸女面容惨淡,状若惊弓之鸟,陆苍心底极为满意,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各位美人,陆苍从来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会让你们尝到天底下最**的滋味。”他说到此处,甚为自得,仰天长笑,诸女低头不语,尽皆骇然,唯有凤曦正襟危坐,容色平静,仿佛世间一切与她无关,超脱尘俗,陆苍笑声一收,转眼见到此女,顿觉心中麻痒,爱欲涌现,笑道:“你是公主,千金之躯,还是她们四人的主子,跟我之后定然不能委屈你,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陆苍的正妻,四名婢女便做我的侍妾,你们可要和平相处,不可生事。”
凤曦之美倾国倾城,冰肌玉骨,四位婢女亦是貌美如花,千娇百媚,更为难得一母同胞,瞳色各异,性情大不相同,金珠气质高雅,谈吐不凡,银珠心高气傲,英姿飒爽,紫珠温婉贤淑,秀外慧中,朱珠天真烂漫,直爽口快,谁能得五人用心服侍,真心相待,当真齐人之福,快活似神仙。
凤曦神色冷淡,不置一词,她笑时如百花齐绽,观之目眩神迷,不笑时若蟾宫仙子,清冷美艳,陆苍大感脸上无光,冷哼一声,寻思她们几人落在自己手里,日后插翅难逃,他总有法子叫她们对自己百依百顺,当即心下一宽,神色稍霁,道:“你们与我初次见面,不太了解彼此的习性,来日方长,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规矩。”言语之中,早将诸女视作囊中之物,别人不可染指。
金珠四女对视一眼,都觉前路无光,凄惨难言,凤曦不为所动,容色平静,开口说道:“今日宫中仓库失窃,膳房闹鬼,都是你弄出来的。”陆苍微微一笑,道:“我不过略施小计,就把那些人吓得四处乱逃,真是没用。”
凤曦抬眼看向陆苍,缓缓道:“我查点过丢失的药物,均有接续经脉,去痛止血的功效,想必你定是有伤在身,膳房丢失的食物口味清淡,不沾荤腥,应是刀剑一类的创口。”
陆苍听她娓娓道来,心下震惊,哈哈笑道:“好聪明的女子!”他说罢此话,面色陡沉,眼中尽是狠厉之色,森然道,“昨夜我确实太过轻敌,才会吃上一点小亏,不过我也拉上一人陪葬,这笔买卖倒是不亏,更让我想不到山中别有洞天,仓库全是疗伤圣药,伤势愈合极快,真是天助我也!”
凤曦看他半晌,忽而抿唇一笑,说道:“你不过是两位公子的手下败将,败家之犬,缘何吠吠!”陆苍霍地转头,双目紧紧盯住凤曦,咬牙切齿道:“你方才说什么?”
朱珠回忆相遇之景,惊叫出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大哥哥和小师弟要追杀的恶贼!”陆苍更是心惊,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朱珠唇色乌紫,一张脸白如金纸,眼中露出不屑,道:“你这人真不要脸,打不过两位公子,就只会来欺负我们!”陆苍一双眼睛凶光毕露,骂道:“他们暗箭伤人,更是卑鄙可耻!”
顾云飞听得气破肚皮,狠狠捏紧拳头,武当中人行事磊落,一向为江湖人士崇敬,怎会有这等行径,凌非笑听陆苍颠倒黑白,信口胡说,亦感气愤,怒火烧心,偏又不可打草惊蛇,当真是种煎熬,就听下方朱珠大声道:“两位公子面相不俗,谈吐文雅,一看便是襟怀坦荡,正大光明之辈,倒是你才像趁人之危,手段奸猾的小人!”
山洞之中,陆苍确实潜伏暗处偷袭凌非笑,可惜并未成功,之后他处心积虑打伤顾云飞,妄图牵动凌非笑心神,谁知此人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一剑刺入自己右肩,陆苍心知在劫难逃,与其毙命凌非笑剑下,不如跳水死里求生,谁知当真上天庇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绝世佳人,金银财宝,俱是唾手可得,怎可再被两名小儿打乱计划,想到此处,强压心中怒气,和颜悦色道:“小姑娘,你见过他们?”
朱珠见他脸上怒气一闪而过,更觉此人心思难测,喜怒无常,冷哼道:“我没见过!”陆苍目光如刀,扫过朱珠的脸,道:“我混迹绿林数十年,手下兄弟成百上千,皆因我一生只信奉八个字。”朱珠不免好奇道:“哪八个字?”陆苍一字一字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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