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异世界恶魔的用餐仪式,是现代人理解不了的。
地上铺着冰,许许多多的冰。窗前飞扬的白纱都被染成了冰蓝的色调。
与寒冷的蓝相对的,是鲜活的红。炽热的血液尚未滴到地上,就凝固成玛瑙似的赤珠。
点缀在“餐盘”边缘的水果发出腐烂的臭味,玫瑰味的熏香暖融融地在空气中漂浮。
仿佛是对祭礼的一种彩排,一种预演,无辜的羔羊被困在木架上引颈受戮。
杜朦兔透过门缝注视着这一切。
长角的女恶魔将木钉钉在女孩的四肢。鲜血顺着洁白的肌肤流下,女孩在高高的木头架子上痛苦挣扎。
恶意的轻笑从女恶魔口中流淌而出,如一串串珍珠清脆落地。
“喂,倒也不必这么恨吧。”杜朦兔视线被背影遮挡,只能看一个大概,却还是看得汗毛倒竖。
她知道恶魔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却想不到,除了使用鞭子激发痛楚,墨云还会对人类下此狠手。
尤其那位人类有着酷似自己的身形。杜朦兔搓了搓胳膊,感到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墨云就这么仇恨她?想把她折磨至死?
“所以说啊,女恶魔真的是……”杜朦兔虽然有些不忍,考虑到自己的计划,却也不打算出手阻拦。
对于墨云来说,这不就是一次寻常的进食?除非自己能杀掉她,不然永远是治标不治本。
食欲,才是最根源的**。
——原本是这么想的,就默默旁观,杜朦兔却突然注意到一丝不同寻常。
那香味越来越浓了。
女恶魔的身形似乎在膨胀,不经意间侧过头,一缕红光从她幽绿的眼眸放出。
“这股气味,能放大内心的渴望,将人诱导向毁灭。”杜朦兔感到一股奇妙的蠢动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滋生,流窜至四肢百骸。她摊开五指,再紧紧握住,以抑制那股没有来由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被气味支配的人,仿佛是被病毒感染的患者,不停地异变、异变……
“不能再放任墨云这样下去了。她会变成小Boss给我添麻烦的。”对异状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杜朦兔无奈地掩面叹气,心想还需要拯救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这可真是地狱难度的剧本啊。
她小声嘀咕一句,就捡起一块瓦砾,砸向墨云的背。
任谁被来自背后的不速之客狠狠一砸都会不爽,更何况是高傲的女恶魔。
墨云转过身,面带怒色。
接下来,就是又一次的演出时间了。杜朦兔调整好情绪,作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个替身发火算什么?长得和我这么像,亏你能找得到啊。”
女恶魔冷冷地挑眉,一只手扬起,几欲发难。
杜朦兔却不怕她的怒火,挑衅之意极浓,“我是算计了你,但你不也绑架过我?就当作扯平不好么。把你骗进灯塔都多少天了,你还怀恨在心呢。”
“你躲这么多天,不敢来见我,不也是知道扯不平吗?”墨云丢下钉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没有再看可怜的食物一眼,“现在出来,是想代替她承受伤害?”
架子上的女孩仿佛是感知到将要获救,发出了疲惫又满含希望的一声哭叫。
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但杜朦兔并不是为了救她,所谓的正义感爆发也是惺惺作态罢了。
只不过,就结果来说,算是殊途同归吧。
只见杜朦兔的表情一转严肃,“代替?有何不可。别以为你这套伎俩对我有效。无论是疼痛,还是死亡,都没什么可惧怕的。我不会给你想要的‘美食’。”
像是印证着她自己的说辞,她走上前,把那重伤的女孩解放下来,然后自己站在架子前方。
“不错、不错,有够狂的。”墨云勾起一抹优雅的淡笑,“那就来试试吧,我的伎俩。”
只要不给她垂涎的负能量,她就会在饥饿感中渐渐清醒了。好在,杜朦兔确信自己可以做到。
她任由墨云施为,正好借疼痛摆脱香气的影响。
女恶魔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一板一眼。
杜朦兔不是受虐狂。木钉把肩膀钉穿,也的确痛得钻心。
不过,总有一些事比喊痛更有意义。
她稍微有点龇牙咧嘴,可又很快扮成了搞怪的鬼脸,“嘿,不过如此。你确定要继续无用功吗?”
她们两个简直像是在演一出对角戏。
墨云是存了股劲非要较量个一二三的新手,在杜朦兔老资历的从容前渐露马脚,“无用功?你可别硬撑着。”
“我永远不会怕这个。”杜朦兔则收放自如,在浮夸的演技和直率的真心话间灵活切换,“只要你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我就奉陪到底。”
演到这个地步,能把藏在幕后的编剧骗过去吗?
敬业的演员想了想,又下了一剂猛药,调动脑海里的回忆,将最隐秘、最不可诉诸于人的悲伤情绪唤醒。
“喂,你知道吧?人生总有一两次选择是关键的。选错了没有后悔药,后半辈子被迫要一直回想,——假如你侥幸还能有后半辈子。”
淋漓的鲜血从肩膀的大洞不断淌出,体温快速流失,兔耳女孩晃晃耳朵,琥珀色的眼珠蒙着晶莹的泪,嘴角却是带笑的。
“我受够愧疚感的折磨了,这辈子,再也不想欠谁什么。”杜朦兔冲女恶魔挤了挤湿润的眼睛,“但是,就让我最后再多一句嘴吧,别受情绪操控,做正确的、不会让自己悔恨的事。”
被她的精湛演技带动,墨云也情不自禁地态度缓和了,“你在伤春悲秋什么?什么后悔不后悔,选择不选择的?难道是人快死了,知道要卖惨求饶了?”
恶魔能敏锐地嗅到情绪的波动。
所以墨云知道杜朦兔动了真情。
而梦境之主看到墨云的反应,也就不会怀疑杜朦兔是在瞎胡扯。
当所有人都被骗过去的时刻到来,就可以秀操作了。
趁墨云稍微摆脱香气的束缚,杜朦兔连忙一本正经道,“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别在梦里和黑暗之神混到一起,因为虚幻的梦境没有你的神明,不是吗?”
这句话无疑是炸裂的,对于混淆了梦与现实、忘记了还有幕后黑手存在的恶魔来说。
下一秒,被钉在木架上的兔耳少女极限逃生,硬生生拔掉了扎进骨肉的长钉,然后一声痛也没有喊,抓住墨云就向外跑去。
“快使用你的空间传送术!”杜朦兔大声催促。
墨云已经意识到,在梦里投靠黑暗之神、和教会合作有多不靠谱了,便扯下了身上的祭司袍,“罪人监狱的空间是封闭的!门不打开,我的空间传送术就无法传到外面去!”
“笨蛋,不用传到外面,你随便找个地方先逃掉再说啊!”杜朦兔躲避着身后不断逼近的越来越浓稠的香气,恶狠狠地剜了墨云一眼,“亏你是个恶魔,这么容易就中招了,光顾着吃吃吃,脑子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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