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境的春色也已深沉，有一轮明月皎洁，清晰而明澈地挂在夜幕正中。月色如水般漫过齐人腰高的丛草，有薄雾如纱般笼在地平线，轻柔地沾湿大理石的边角与描金的碑铭。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穿过狭窄的路径，草叶因他掀起的气流摇动，刚凝成的露水扑簌簌地摔落了一地，细碎地沾上他的衣角。来人一身黑袍，前襟是双排扣的贵族制式，边角有着相当精致华丽的纹路，在月色下晦明地展露出细碎的光泽，低调异常。
而他又有一头张扬得如同炬火的长发，红得灼目，在月色里亦不曾褪色半分。
杜维眯起眼：“就是这里。”
“所以呢？”中年人带着一身酒气懒洋洋地从他身后走出，如同鬼魅般飘忽。他对着杜维的背影笑出声，上前伸手扶上墓碑，低头，瞳孔里流淌着熔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把这石板掀了？再把他的棺材掀出来？”
“她这么做过。”杜维冷静地回答，“灵魂分割术，你也会。”
“她是神我可不是。”克里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弥赛亚的恨意让她的灵魂暂时徘徊在棺椁里能让那位捕获，有什么能留住躺在里面的这位六年？”
杜维攥紧了拳，又很快松开：“我只是想试试而已。”
“然后呢？”克里斯恶劣地盯着他，“好吧，他因为执念也留下来了，徘徊了六年，幽魂，然后呢？”
“精神力有多脆弱你不会不清楚吧？甘道夫的灵魂分割是在他处于实力巅峰，弥赛亚是由她操刀，至于辰……”克里斯拍了拍石碑，“为凡务所累的人，还没有阿拉贡的天赋，他连圣阶都不是。”
“那与你无关。”杜维的呼吸粗重了一点，声线仍然稳定，冷得有些陌生，“我不需要你对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做出评估，也不需要你对这件事情的结果有任何责任。克里斯，我只是‘请’你来进行，仅此而已。”
“好吧，好吧。”克里斯的眼瞳熄灭了，拽下腰间的酒壶，仰头又灌了一口，“我只是为这几箱好酒的浪费感到可惜。”
杜维抱起肩，发出一声轻笑，可惜全无笑意：“我也可以不浪费。”
克里斯响亮地啧出声，瞳孔放大成杏仁状，像是某些冷血动物般转动着将目光落到杜维身上：“你这两年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人当然会越来越没意思，克里斯。”杜维不咸不淡地应道，“不过你不是人。”
“开工。”克里斯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串噼啪的脆响，“我再确认一下你的诉求，如果辰的灵魂还在，就将其分割出来重新做一个□□，没错吧？”
“嗯。”杜维不动声色地在袖子里活动了一下手指。
“明天帝都新闻第一条，前代摄政王陵寝被盗，罪魁祸首竟是郁金香大公。”克里斯摇了摇头，“算了，让你死心好了。”
夜色里亮起了不属于月亮的光芒，比那更通透轻薄，如同水生浮游或是水晶点亮的微光。克里斯的皮囊逐渐变得透明，骷髅透过肌肤发散出光亮，碑石与土壤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层层剥离，湿黏的地层里裸露出水晶棺椁镶嵌金属的边角。
“保存得还不错。”克里斯嘟哝着，伸手在杜维胸口一点，“再借一点，结束了可别说我没尽力。”
泪光晶坠中被牵引出一线绿意，随着克里斯的操纵如同露珠般穿过水晶棺盖与水银层，落进内部。
轻柔的、银白的光芒冲刷过整片墓园。
杜维睁着眼睛，凌乱的碎发盖过睫毛，漆黑的虹膜映着银星，专注得像是在期待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光芒黯淡了下来。
“他不在这里。”克里斯下了定论。
“嗯。”杜维给出简短的应答。
“应该是意料之中了吧。”克里斯打了个响指，土壤与石碑——甚至包括草坪——都像是时间倒流一般填充了回去，平整得看不出这里刚被一群狂徒挖了坟，“这算是赠品，不用感谢。”
“我可没打算感谢。”杜维转过身，长靴的硬底敲击在石板上，“我也能做得到，现在。”
“当然，当然。”克里斯又举起他的酒壶，“你得到了主人的‘种子’，你可以走得比所有人都远。”
“……”杜维将手抄进口袋，宽阔的长袍被骤然扑面的风拓出了修长的身形，“走吧。”
“哦。”克里斯笑得神秘莫测，“知道吗杜维，你现在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杜维随口敷衍。
“阿拉贡。”克里斯打了个响指，“错过了弥修斯死亡之后的阿拉贡一直是我的遗憾。”
“我不是阿拉贡。”
“我没有说你是他，杜维。”克里斯的笑容扩大了，“但我想那时候的他大概就是这样。”
“哪样？”
“明明在人死亡之前甚至刚死亡的时候都若无其事，真切地触摸了死亡这个真相后才开始……发疯。”克里斯伸出手，用尖锐的指甲抵上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杜维胸前，“可惜他比你幸运。”
“……”杜维罕见地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哦当然还有刚迈入死亡的挚友的尸体。”克里斯的笑声嘶哑，“他明明没有心脏，但感知到痛苦似乎比你要敏锐一些。”
“是吗。”杜维垂眼，嘴角却扬起笑意，“我怎么觉得，是我比他幸运。”
克里斯一边的眉头扬了起来。
“弥修斯只是他的仆人，辰却是我的朋友，我的君主。”杜维大步迈过夜雾中的植被，“不在了也好……不在了，最好。”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将空掉的酒壶扔到一边，摇了摇头：“人类果然是捉摸不定的生物。”
2.
涌动的气流归于平静，薄雾重新笼罩了植被，描金的碑铭上凝结的露水摇坠着滑落，闪过一线轻薄通透如同深海浮游的银光。
互相给对方一点小小的男同震撼.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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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番外：苦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