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昏昏欲睡的清晨，日光浓郁地透过敞开的窗泼洒一地，溅射出炽烈的余温。空气似乎郁结了，风似乎只往来于口鼻之间，连轻薄至极的衣角都掀不动一分，湿气凝固在皮肤的每一个角落。

辰给自己泡了杯浓茶，习以为常地坐在书房一角。

利落的脚步声敲碎了盘桓的困倦，索菲女士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走进房间，将任务清单拍在桌案上：“今天的任务是罗兰历16年的事迹梳理，还有，15年的布雷登事件是谁做的？”

“是我，女士。”长桌旁的一位学者回答。

“细节错了，六月八日时布雷登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的行动，这里是他医生的诊断报告。”索菲精准地从资料中抽出几张展开。

“……抱歉。”

“下次注意。”索菲扫视了一圈四周，放缓了语气，“近来天气炎热，大家的状态有落差我能理解，陛下也很关心这里的任务进程。除了冰盆外，还额外购置了郁金香工坊的降温仪器，相信很快就能改善情况。”

这一剂倒是足够的强心剂，书房里的学者多少都恢复了一点精神，加快了翻书和落笔的速度。

降温仪器，这是又折腾出了什么东西？辰心不在焉地低头写了几个单词，身前的光线就被阴影替代。

“菲涅克斯先生？”他抬头，索菲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是的，索菲女士。”辰习惯性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极易让人生起好感的微笑，“是还有其他吩咐吗？”

索菲瘦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点笑意：“你倒是状态还不错。”

辰手里的鹅毛笔顿了顿：“习惯了。”

帝都的天气是出了名的糟糕，但这样糟糕的夏天他熬了三十多年。

索菲显然知道“菲涅克斯男爵”的来历，对这话不置可否：“年轻看起来还是有优势。”

“索菲女士，我想我们需要一些更有效率的对话。”辰将羽毛笔戳进墨水瓶，笑容不变。

“当然，效率很重要。”索菲眨了眨她蓝灰色的眼睛，像是蒙了阴翳的湖水，“你的工作能力很不错。我可不是康纳那样的家伙，我不是很在意你、你们是因为谁而得到的这份工作，我只在乎完成得怎么样。”

“非常感谢您的认可。”辰诚恳地回答。

“还有呢？”索菲盯着他。

“我非常认同您的说法，所以我想我应该继续工作了。”辰的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

13.

辰在索菲摔门而去的脚步声中啜了口茶。

他可没打算卷进这种……无趣又无用的小型党派竞争里。虽然他更看好索菲，但是在这种场合的拉拢，还是不接受的为好。

职权竞争，可不只是能力这么简单。

当然，如果菲涅克斯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偏远贵族与宫廷学者，这样的回应大概接近死寻死路，不过……

辰无声地在茶杯后笑了起来。

谁让那封印着火焰郁金香族徽的推荐信就是那么好用呢？

14.

修整史书是件再枯燥且漫长不过的事情。

但它的确值得由卡琳娜亲自牵头，尤其是在战后修整基本结束的时间点。辰在手中的纸上戳下最后一个黑点，放下羽毛笔。

他仰头躺进椅子里，听见骨骼传来的噼啪声响，几乎觉得有些惬意。

军事学院和魔法学院两大基础已经奠定完毕，修整史书，下一步就是选拔整改了吧。辰漫无目的地想，帝国的未来终究还是落在了卡琳娜身上。好在，她有能力也承担得起。

罗兰历974年。

他怔怔地想，卡琳娜已经十七岁了，可是她才十七岁。

辰终止了自己的思绪，拎起茶杯准备去续一点茶水。

他大概是想见卡琳娜的，想看看他错过了七年的、已经加冕的女皇是什么模样。但如果真的要见面，作为菲涅克斯还好说，作为辰……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不过他现在是宫廷学者，不如等待机会自己降临。

就是不知道杜维在这四年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记得他离开前出现了一点不妙的征兆……不过，看现在应该是已经被掐死了？

辰端着茶杯停在廊道里。

有人在炎炎夏日里挟着一头比阳光更醒目的红发穿过走廊。

……现在怎么说，和自己这么久的挡箭牌见面表现得不熟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15.

辰迅速调整好姿态，神情流露出不似作伪的惊喜：“公爵阁下？”

恍惚。辰在他的眼睛里辨认出了那熟悉异常的、一闪而逝的恍惚。

“啊。”他听见杜维开口，笑容明朗，“菲涅克斯，你果然来了。”

“既然是公爵阁下的邀请，不接受显得有些太不知好歹了。”辰也笑，“开玩笑的，宫廷学者的确是个好职位。”

“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也就刚做了几天而已。”辰适当地流露出一点羞赧。

“我正好是为了这个来的。”杜维换了个站姿，“陛下挺在意这次任务的。”

“啊，那公爵阁下还是尽早赴约吧，我就不打扰了。”

“时间还算充裕，不过挡在门前的确有点碍事了。”杜维早就注意到了室内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准备离开，“回见。”

“再见，公爵阁下。”辰放松了神情控制，真情实感地感谢杜维的离开。糊弄完这一回，借来的余威还够他继续挥霍几个月。

浅金色的日光顺着廊边的垂檐落在他眼尾微弯的蓝眸里，折射出星点仿佛浅海的碎浪，随即汇入汪洋。

“你的眼睛……”杜维下意识开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将尾音吞进喉咙。

“什么？”辰怔了怔。

“没什么，走了。”杜维挥了挥手，转过身。

菲涅克斯眼睛的颜色似乎变深了一点……大概是阳光下的错觉吧。

16.

眼睛？

辰若有所思地低头，对上空空如也的瓷杯内壁的倒影。

这双眼睛的颜色确实比他之前的浅多了。

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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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