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循环】衔尾蛇的幽闭梦海

“……该醒了,公主殿下。”

手术室强烈的灯光下,某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冰冷的戏谑。

各种意识的碎片在死亡暗晕与惨白现实的交界处不断闪过——

身体撞击海面时四分五裂般的疼痛……

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

咸腥味辛辣地袭入气管和胸腔……

在混沌中坠入深不见底的绝望……

“唔……”

为了摆脱以上痛苦的轮回体验,我一边睁开酸痛的眼皮,一边仰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现在最好不要动。”

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视野中,将我的头摆正,我能感到它正在触碰我,但那感觉不够鲜明,像是隔了层茧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意识还在丧失的边缘,我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化为言语,嘴唇的动作牵动了面部肌肉,让我发觉自己整张脸正处于一种异常的麻痹状态,隐隐透出和眼皮相同的酸痛感。

我想抬手摸脸,却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

“别慌,你的身体这几天还需要麻药维持,感知麻痹只是暂时的。”

手套男抚了抚我的头,清澈的声音同时关切地凑近我耳边,表现得十分温柔——就是在这种处境下温柔得有点诡异了,让我想起了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简遇……”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落在这个变态手里,很难想象自己到底被做了些什么。

“能被您记住,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

又来了,这种一本正经的戏谑,他是抽风了还是发情了?

“什么公主,你有病吗!你这个变态,又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为了掩饰对这个男人的恐惧,我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好像这已经成为我和他相处时的一种惯例。

“……没想到公主殿下也会这样说话……不过这倒是好办了,钱茜小姐——或者叫你Elodie——你会更愿意好好和我说话?”

简遇的语气微妙地冷了下来,但说的话还是颠三倒四,给我听得一肚子火。

“你是眼瞎还是装傻,简遇?明明就是你设计安排钱茜在船上对我下手的,我被推下海的时候她还在上面,你要找她尽管去找啊!”

我感到一阵异常的暴躁,暴躁到想把简遇摁在地上捶一顿,想一边疯狂地质问他,一边用随便抓到的什么东西左右开弓把他有毒的脑浆砸得四处飞溅。

“……那艘船不久前已经沉入海底了……至于派你去拉拢的那位律师小姐,被打捞起来时已经饮弹而亡,尸体面部炸开了花——与此同时你却带着那把特制的枪,也就是凶器,以惊人的体力从海上游了回来……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你还是坚持要演下去?”

对我的突发性癫狂,简遇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伴随着意味不明的沉默,他以彻底冷漠的口吻将一些很像是危言耸听的事实逐一摆在我面前。

“你毁坏了我们重要的实验样本,Elodie,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知道我不会就此听话,于是紧接着冰冷地宣布了结果,那种极力克制厌恨的低沉语调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清澈音色中按捺不住的几个粗鲁音节让我很久都不敢呼吸。

“我没……什…什么代价?”

我本想反驳他,但他散发出的阴沉可怖的气息不得不让我改口顺从,毕竟很难想象简遇这种人发起疯来会做出多么不可名状的事。

“你会知道的,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反省自己的失控吧。”

他生硬地结束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捉摸不透的平静,让我分不清他之前透露出的情绪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他就要起身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等等!我还要在这里躺多久?这里是哪儿?医院?其他人都去哪了……”

我忍不住想叫住他,在失去行动和正常感知能力的情况下,独处是难以忍受的,更不要说他口中悬而未决的代价会如何在孤独与恐惧中折磨我。

“……”

没有回应,简遇的脚步声无情地远去了,只剩下手术台的灯光冷冷地照在我的眼皮上。

……

被拉长的寂静使我逐渐想起,其实这是现世的我曾幻想过的一种自由。

每天蹬着自行车狼狈冲向工位的途中,脑海里不止一次浮现出自己被车撞飞后获得的解脱——

能当场死掉是最好的,那样就再也不必为了微薄的薪资日复一日地自闭996、继续啃老拖累家里,还能拿到工作十几年都攒不下来的赔偿金——

半死不活下半生在医院苟着也不错,这样家里也会放弃对我无休止的期望和托举,死心为我腾出一点奢侈的陪伴……

但这种念头是绝不可能变成现实的,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被内心的另一个声音强烈谴责……

没想到现在……

……

那个世界还有谁记得我呢?

我是怎样从那个世界消失的呢?

我真的存在过吗?

说不定当我从未定的世界回去的时候,有关“我”的全部痕迹都已被抹去了,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好累好累好累……

好想死掉……

好想死掉……

死掉……

永远不要醒来……

“……律师小姐?”

恍惚中有许多模糊的人影在我身边来来往往,不时驻足触碰我,时空错乱,感知疲倦,沉浸在涣散的思维里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简遇又在喊女主——也就是未定世界的我了。

“感觉还好吗?”

这次他的声音和触感都变得很清晰,我试着寻找自己的手脚,竟激起了一阵酸麻无力,尤其是两腿,像两块干瘪的海绵条死邦邦的急需激活。

等等,我的腿不是……

意识到不对劲,我惊讶地看向简遇,他正在向视野外的人打手势,有很多影子一样穿着防护服、看不清面目的人随即来到身边为我活动手脚。

“很快你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现在我要把你脸上的这层壳剪开,小心别动。”

他扶住我的脑袋,打开手术剪伸了进来,金属冰冷的触感如同寒冬灌进衣领的冷空气般让我不住哆嗦,可随着头部这层茧咔擦咔擦地裂开,我的意识也终于彻底觉醒——

“陆景和在哪里?”

壳被取走时,我迫不及待地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向简遇发问。

“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

简遇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答道,

“律师小姐你才刚醒,不如先去梳洗,换身衣服再说?”

他像是要提醒我发现什么隐秽一样,委婉得很是生硬。

不过确实,躺了这么久没有清洁过身体,我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

反正就算问简遇他也不会老实说明,借着自由行动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偷偷逃离控制去找陆景和。

“行,带我去。”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他很贴心地扶着脚步尚有些虚浮的我从手术台上下来,往外某个方向走去。

这里一路都是雪白亮堂的医疗实验室,倒是跟陆景和带我去提车时我脑补的场景差不多,就是狭小了太多——偶尔迎面遇上几个防护服,简遇只能拉着我贴墙避让。

另外不确定是否是错觉,我总觉得那些防护服在看到我时,身体似乎表现出了一种拘谨的收缩态势?

“浴室在这里,洗漱用品和律师小姐你的替换衣物已经备好,有什么需要喊我就好,我就在外面。”

沿途观察思索间,简遇已将我领进了一个看上去很像是他私人房间的地方,我一眼望过去全是书籍或研究资料一类塞满纸张的文件夹,由于没有专门的收纳空间,它们只能整洁而寒酸地拥挤在这件狭小屋子的各个不规则角落——触目所及几乎没有生活用品。

“这是你房间?他们就让你在这种环境里搞那些害人的研究?”

我忍不住问道。

“算是吧,这里对我来说很安全,再完备的设施也比不上稳定的环境。”

他以一种向客人介绍的随和口吻答道。

“所以?你带我来你房间洗澡?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简遇?”

不愧是变态反派,这脑回路我一点都理解不了。

“对不起,律师小姐,条件有限,这是唯一的独立浴室,你还是将就用下吧。”

不顾我的无理取闹,简遇只是亲切耐心地劝说着,看表情他显然完全不关心世俗的那些常识。

“算了,跟你没法沟通!”

我撂下话钻进浴室把门砰地关上,其实本来还想再纠缠他一番看能不能换个地方继续探查的,但看他不开窍的死样恐怕也是吃力不讨好。

洗手台上有套简遇不知从哪个酒店顺来的一次性洗漱用品,下面的篮子里则整齐地叠放着女主的官皮职业套?

不是,他从哪搞到跟女主家一模一样的衣服的?他又不是陆景和级别的霸总说买就买,难道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过来的?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扒拉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连内衣都是女主的某套同款……

诡异的感觉越发强烈,我头皮发麻地一边脱下身上的病号服,一边给浴缸放热水,呆呆地坐在边上听着哗哗的水声梳理乱成一团的大脑——

钱茜……Elodie……公主殿下……

她原本是被派去拉拢女主的……但是却杀掉她自己游了回来……

女主尸体面部严重受损……普路号沉没……简遇认定我是Elodie并要我为杀死女主付出代价……

我的腿恢复行动能力了……但与此同时他还对我的头部进行了某种手术……

一个猜测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成形,虽然还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但它意味着的真相却令我不禁毛骨悚然地缓缓抬头,看向身前被雾气模糊的镜面——

有一团小小的、看起来可怜又迷茫的人影在里面。

我呼吸困难地起身走向她,向她伸出手,想要抹去这层迷雾,看清她真实的样子。

她感觉到了我的靠近,也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身,试图与我接触。

“噗呲——”

随着手掌在镜面上发出滑稽的摩擦声,她的脸彻底扭曲了,变成了哭泣的血水——

“许愿吧,我就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才会来到这里的,无需在意我的想法。”

“律师小姐,我希望你代替我重获新生……我希望你会像爱着那个人一样,让我的幻影追随你接下来的路。”

“你可以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成为我无法成为的人,不要这么轻易就屈服——不管是既定的命运还是即将到来的死亡,你都可以跨越。”

“再见了,律师小姐。”

我的愿望……我真正的愿望是……

手掌不自觉在镜中那张布满缝针痕迹的脸上攥紧,钱茜的告别让我不得不正视这皮囊下藏着的许多面孔——那是在未定的世界对女主寄予希望、期待被拯救的各种人。

……我想做点什么……为我爱而不得的人,也为我不堪忍受的世间疾苦……

尽管我并不感谢自己的生命,尽管我活在痛苦中每天都想解脱,但是还有人对我有所期待,还有人需要我,还有人在保护我,为我抵御这个糟透了的世界所不曾揭晓的黑暗。

“你没有错,但你也不是受害者。”

“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无力与悲伤使我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镜面上,就像最后她将脸贴在我脸上那样,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没有回答,我只能收起情绪自己面对接下来的事。

“呼……”

热水澡中哭过一场,将迄今为止的一切整理好后,我披上毛巾从浴缸里爬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故意将还处于出水状态的莲蓬头扫落在地,弄出不小的声响——

“我的腿——啊——!”

为了使尖叫声更加逼真,我狠心放任自己的身体向墙面倒去,为自己的大脑制造惊痛与晕眩。

沾有沐浴露的瓷砖地本就湿滑,在我让身体失去重心的下一瞬,脚底立马就打滑跐溜了出去,紧接着是后脑勺传来的强烈钝痛,痛得我又哭喊了出来,等颅内强烈的嗡鸣和视野中的白闪逐渐消散后,我才看到简遇惊慌失措的脸——

“律师小姐——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不停呲水的莲蓬头很快将他的衣服淋得透湿,但他却毫不在意地紧盯着我的脸,一味急切地想弄清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痛……我的腿……我的腿突然失去知觉了……”

我泪眼婆娑地说出腹中排练好的台词,同时意识到自己正□□地被简遇半抱在怀里。

“怎么会,我明明——”

所幸简遇并没注意到这些,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只是莫名开始出现bug的人体程序——毕竟他已经搞死了不少人体程序,应该知道“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的道理——越是精密的东西,崩溃起来就越发难以挽回,我搞不好会就此死掉。

但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乱了阵脚,惊讶沉吟的同时,条件反射地伸手就要迅速为我检查头部和腿部。

不能等了,会穿帮的!

我抬手用力抱住了简遇,在他耳边哭泣求饶:

“放过我吧,简遇……我受不了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折磨我了……”

“我求你……”

没想到我会突然抱住他向他投降,简遇不禁愣住,但这还不够,我紧接着吻上了他的唇。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感觉智斗行不通的情况下,对付简遇这种人就不能按常理出牌,于是硬着头皮往下演,把事情搞成了未曾设想的局面——

由于被自己的行为吓到,我只是碰了下他的嘴唇就立即退开了,可中途又害怕自己会因为过快的退却露出马脚,便干脆一闭眼又亲了他两下。

“唔……你现在真的清醒吗,律师小姐?”

简遇的反应慢了半拍才跟上,他的眼睫跟着不解地颤抖了两下,呼吸微乱,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但却没有对我的暧昧举止表现出抗拒。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

我躲避他的视线,无法直视他的脸。

“我明白了,我会给你点时间放松下来……”

他无奈道,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把我刚才的疯狂行为当真——

“但以后别演这种了——“

就在我以为这轮行动以失败告终,即将就此翻篇的时候,简遇忽然将我摁入他怀里,以危险的低沉语气在我耳边警告道。

男性躯体的坚实热度隔着他被淋湿的衬衣直接传递到我的肌肤上——我们几乎是**相拥的状态,我的胸部挤压在他的胸膛上变了形——

“……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律师小姐,忍耐是会有限度的。”

依旧是一副眯眯眼反派的温柔笑容,他扳着我的肩膀微微下压让我感受到他屹立的**,拇指玩弄摩挲着我锁骨的同时悄声嘲讽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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