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彦——!”
我感到自己飘荡的灵魂随之发出了无声的悲鸣,那尖锐的呼啸声穿透了或许是时空之类的无形而沉重的界限,让我的意识一下子回归了身体。
“……律师小姐,小陆总,呜呜呜,你们要撑住啊,初代一定会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最先听到的是初代哭哭啼啼的声音,随即是腹部传来的某种撕裂般的疼痛,痛得让我忍不住小声哭叫出来。
“唔……”
颈边传来虚弱且滚烫的气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个人。
“陆……陆景和?”
身体还被绑在轮椅上,我只能用下巴拨弄他的脸,他像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随着我的动作顺从地转过脸来,双眼失焦地望着我——是陆景和!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状态明显不对,慌乱地想要询问呼喊时,他衬衫背后的弹孔和大片鲜红已经回答了一切。
“律师小姐,你终于醒了!初代还以为……”
初代哭着哭着这才发现我已经恢复意识,立即隔着屏幕扑了上来,
“你和小陆总是被一种威力强大的特制枪械击中的,初代在数据库里查不到——小陆总本来是想替你挡住那一枪的……初代目测他中弹的位置发生了肋骨骨折,如果不慎波及肺部会很危险——律师小姐你的伤我看不到,你感觉哪里痛?”
初代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堆话,因受伤而思想迟缓的我非常勉强地理解了部分现状。
“我肚子疼……先不说这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知道自己中弹的事实后,我感到疼痛在体内越发肆虐,强撑着从齿缝间吐出话来。
“天哪,律师小姐你不会是腹部中弹——初代现在正全速赶往夏侦探最初设置的安全避难所,那里应该有急救箱。”
初代听我说肚子疼不知为何非常夸张地喊了出来,但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便强行转回了正题。
按照钱茜的说法,陆景和也被注射了那种致幻剂,不仅仅是中弹失血的原因,他异常的反应证实了药物的影响。
就算避难所有急救箱,但在我和他都无法行动的情况下也派不上任何用场,我必需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你知道……他被注射的药物……要怎么才能清醒?
我断断续续地发问,自动行驶的轮椅已经带着我们来到了某条没铺地毯的走廊上,疑似安全警报的广播正在循环播放,不知从身后还是楼下隐隐传来人群嘈杂的脚步声,兴许是被疏散的乘客或者来抓我们这些“恐怖分子”的安保吧,总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没有经过解析初代也不清楚,不过刚才在拍卖会场,律师小姐的呼喊曾让小陆总恢复了意识,可以试试?”
初代急切地提议道。
“好……”
来不及产生吐槽的想法,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了虚弱的应答,这让我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力流失的速度,那种意识飘忽的感觉又开始出现了。
“陆景和……陆景和……快醒过来,不然我们都要死了……”
我一边努力将嘴凑近他耳边喊着,一边不停地用下巴拨弄他的脸,肢体接触直接上升到了耳鬓厮磨的级别,真的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了。
“唔……”
他好像被我拨弄得还挺舒服的,像吸了猫薄荷后被人随意抚弄的小猫那样,从喉咙里发出乖顺的咕噜声。
好像不能对他太温柔……
虽然有些不忍,但我还是狠心咬上了他耳骨上银蛇造型的耳钉,只不过稍微拉扯了一下就听到他吃痛的嘶气声。
“嘶,痛……松开……”
他疼得抬手想要推开我,我生怕他从我身上掉下去,连忙放开他,在看到他耳洞边缘可怜的泛红时,忍不住安抚性地吹了吹——
“唔……”
他的声音变了调,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躲进了我的肩侧,看反应应该是被我弄清醒了,于是我脸上发烫地抢先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的,陆景和,因为一直叫不醒你所以才……”
这种事越解释越奇怪,我干脆直接切入正题,
“你后背中弹了,先就这样保存体力别乱动,待会儿我需要你解开我手臂上的束缚。”
“……好……”
兴许是失血过多,他表现得非常听话。
我本来也想先安静保存体力的,可一旦停止开口说话就会有股困倦袭来,陆景和也流了不少血,我担心他和我一样一不留神就再次睡去,便强打精神继续和他说话。
“陆景和,你还好吗?”
我微微侧过头用下巴碰了碰他的脸。
“……嗯,你呢……”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话,声音十分微弱。
“刚开始有点痛,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经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没啥痛觉了,只是整个人困得要命,
“拍卖会上你躲在哪里了?我们是怎么中弹的?”
“……画……我在那幅画后面……”
他以极轻的声音说道,让我分不清他是疼痛无力,还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中。
“这样啊……”
我其实想追问他有关那幅画的事,但考虑到自己现在冒牌货的身份,还是主动回避了可能会触及感情线的话题,
“你会没事的……如果觉得难受或困倦就尽管依赖我吧。”
“……好……”
他轻轻应道,双手不自觉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律师小姐,我们到了!”
初代激动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我正想抬头确认眼前情况时,陆景和突然抬手按住我的脑袋将我护入臂膀,与此同时从后方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爆鸣声,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撞在了我头顶的电子显示屏上,随即就有许多碎片飞溅在我的头发上。
“到……了……初代……”
刺痛神经的耳鸣中,初代的声音变得一卡一卡的,我抬眼看到他整个人从正中开了个大洞,像毕加索的画那样五官变形、四分五裂,在裸露的电路火花中闪烁不定。
“你果然在这里,律师小姐,”
钱茜清冽的声音从爆鸣声源传来,
“事已至此,是该履行我们的约定了。”
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冰冷声,她漫不经心地踩着高跟鞋向我靠近。
“初代,快带我们逃——”
我的心跟着冷了下去,连忙呼喊还在闪烁抽搐的初代,试图向他下达指令。
“没用的,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一切都在计划好的程序里,”
她打断了我,
“不信你看看身旁这间房的房号,是不是有点熟悉?”
我警惕地望了眼身旁“安全屋”的房门,只见上面写着数字7721——7721,好像确实在哪里听过。
“既然律师小姐身体不适,不如等她休息好再见吧——我们的房间号是7721……”
像是知道我记性不好,钱茜随即复述了一遍,
“这串数字是启动程序的口令,为的是引出他——”
说话间,钱茜已经来到了我身后,越过我的脸用枪顶住了陆景和的脑袋。
“你不能杀他!”
真相在眼下的局面中显得无关紧要,我急得一边伸长脖子试图挤开钱茜的手,一边喊道。
“他已经快死了,我没必要动手,”
钱茜顶了顶陆景和的头,他随即毫无反应地靠进了我的颈窝,只有双手还维持着护住我的姿势,
“刚才本来想打烂他的头警告你的,但意外地被躲过去了——如果不是你多余的行动,他本来不用死的。”
“陆景和——”
我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用下巴拨弄他的脸,但他像人偶一样沉重地依偎在我身上,让我越发喘不过气来。
“不用担心,接下来我们会去往同一个地方……”
钱茜反手用枪托将电子屏上还在聒噪的初代彻底击碎,毫不在意自己被刮伤流血的手,她喃喃着推我们往某个方向走去,给我一种平静的疯狂感。
“你——”
察觉到她异常的状态,我忍不住要扭头看向她,但被她用枪挡住了,脸颊上随之留下了某种黏腻干涩的液体,
“你受伤了?”
意识到原因的我不顾警告回过头,只见血已糊满了她的小半张脸和脖颈,出血点似乎在头部和大臂,不断有血顺着她的手臂流到枪身。
“足够完成接下来的事了……”
她看着我,最终默许了我多余的举动,单只海蓝色的眼睛仿佛通往某个遥远的所在似的,飘忽地凝视着我,
“你会恨我吗?恨我杀了你身边的人?”
“我……我做不到,我无法恨你……”
我移开目光,不忍看她凄惨的模样,只能强撑着放出狠话,
“但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那就好,我可不想在死前喜欢上一个窝囊废,”
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随手开枪破坏了前方的门锁,我下意识地缩着身子回避时,那门已被一股庞大的外力砰地一声撞开了,狂风浪吼随即向我们猛地袭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
原来海上已经大变天了,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不知是海雾还是细雨的水汽吹得我不明所以,死亡将近的恐惧促使我不顾一切地大声质问钱茜,只为了将那一刻延缓。
钱茜平静地将挣扎大叫的我推至甲板边缘,继续开枪打烂护栏的锁,将轮椅调转,让我背对着大海,
“在见到你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你的,”
狂风将她的长发凌乱吹拂,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从颈上解下一条项链为我戴上,看形状吊坠部分好像是枚戒指,但上面沾满了她的血,让我难以分辨,
“律师小姐,我希望你代替我重获新生……我希望你会像爱着那个人一样,让我的幻影追随你接下来的路。”
她用冰冷的手捧起我的脸,单薄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
“你可以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成为我无法成为的人,不要这么轻易就屈服——不管是既定的命运还是即将到来的死亡,你都可以跨越。”
她说着我不明白的话,忽然将半边染血的面庞贴在了我的脸上,一些温热的液体随即将我打湿。
是她的泪水,但是她为什么要哭呢?
“再见了,律师小姐。”
她强忍悲痛说完道别的话,随即用力推了我一把,强烈的失重感向我袭来,我与陆景和一起跟着轮椅向海面坠去。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她从头到尾就是个谜。
直到最后一刻,我的脑子里都在想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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