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着轮椅,我在昏暗的会场内游走飞驰,四下形形色色的男女都戴着化妆舞会的面具,对我莽撞的行为千篇一律地没有任何反应。
在这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眼里,我或许只是他们梦境里一只不小心迷路的飞虫吧,是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存在。
这种效果正是现在的我想要的,我必须赶在钱茜之前,在这群人中找到陆景和——
就在几分钟前,我终于明白了他在医院对我说的“为了搞到上船邀请函下的血本”是什么。
钱茜打开门时,最先成为我视线焦点的是会场中央舞台上的一幅巨型油画。
看到那幅画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穿越最初透过女主家梳妆台的镜子看到“自己”的那个时刻。
尽管当时的角度受舞台帷幕遮挡,我根本看不到画中人的面目,可仅凭画面熟悉的用色和细腻的笔触就足以使我确信它是陆景和……不,应该说是画家Z为女主所作的肖像画。
拍卖师落下成交的最后一槌,会场响起沉闷且克制的掌声,我感到自己的心好像也随之被生生挖去了一块。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幅未完成的画出手的呢?二周年的求婚卡中,这可是他最看重的仪式之物……
我无法不多想,也无法不心痛——一直表现得轻轻松松的他到底背着我下定了怎样的决心?是幻影彻底破灭后的转身离去,还是不惜献祭所有心意的背水一战?
“陆景和在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强忍着喉咙上刀割般的疼痛,我出言质问钱茜,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冰冷的愤怒。
被随意践踏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其它的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他就在这里,但是你不可能找到他的,”
钱茜不为所动地说道,
“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人都自愿接受注射了一种致幻剂,他们为了追求所谓艺术的幻影,扭曲了自己对现实的感知能力,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你也该明白,一切都晚了。”
“我才不信,放开我,让我去找他!”
我再也受不了她顶着这张脸对我故弄玄虚了,上半身挣扎着想驱动轮椅离开,手臂却因束缚纹丝不动,
“你们在哪里?陆景和——夏彦——!”
我急得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用力到每一声都像要撕碎我的咽喉般溢出了血腥。
都是骗人的,他们不可能将我抛弃在这里孤身一人,我也不可能把自己封闭在这样的梦境里。
“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的你做不到任何事。”
钱茜冷眼旁观道,周围的嘈杂声如潮水般飞快淹没了我的叫喊,我的喉咙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上半身毫无意义地摇撼着轮椅,不知是疼痛还是绝望让我在挣扎中再次哽咽……
“——这里是初代,已收到律师小姐的指令,初代这就带您出发!”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轮椅上黑暗沉寂的电子显示屏突然亮起,在飞快闪过巨量代码后,出现了一脸凝重焦急的初代。
钱茜见状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想用某种设备破坏屏幕时已经来不及了,初代当即驱动轮椅带着我以飞一般的速度窜了出去,那似曾相识的推背感让我没忍住把喉咙里的淤血吐了出来。
“唔……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带我去哪里,初代?”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身后试图以战斗姿态追过来却莫名有所忌惮、留在原地的钱茜,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问句。
“现在执行的是夏侦探提前设置好的紧急回避程序,我会带律师小姐前往这艘船上安全的地方。”
初代调出一张我看不懂的路线图,对比代表我们的光点的移动速度和虚线路径来看,目的地应该在会场外较远的某个房间。
“先不去那里,带我找到陆景和,他就在这个会场。”
我试图口头更改设置好的路线。
“这个……初代做不到……”
屏幕上的初代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初代无法违抗程序指令,而且初代也无法识别小陆总的位置……”
他解释道,与此同时我看到钱茜往某个相反的方向走去,掌上翻起利刃的寒光。
她是特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她想告诉我她会和之前说的一样,在我逃跑后杀死我身边的所有人。
“那就算陆景和死了也没关系吗?他可是投资创造你的主人!”
不知道未定的人工智能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不得不狠心说服眼前有点委屈巴巴的初代。
“对不起,不是初代不通情理,其实这道程序的最高权限人就是小陆总,他说过一切以律师小姐您的安危为优先……”
初代拧巴着眉毛,恳求般用蓝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含蓄地劝我放弃作死。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要是陆景和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愧疚而死的,他要是真的考虑我的安危,就应该尊重我的意志和人身自由——再说既然这是为我设下的安全程序,那么它的最高权限自然应当属于我,陆景和才无权决定我的事。”
我不自觉以女主在法庭上的口气说起了歪理,也不知道初代的程序是如何识别其中关键词的,他明显宕机了几秒钟才回答我——
“既然律师小姐强烈要求,初代也只能接受了,但是我们要怎么找到小陆总呢?”
初代意外地直接被我说服了,反手把真正的难题摆回我面前。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集高科技于一身的人工智能吗?
我把吐槽憋回肚里。
看来未定的AI也不能太指望,在所有人都带着面具的情况下面部识别之类的也行不通,只能先采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我指挥初代先顺着会场排查,同时用目光搜索钱茜的身影,但她似乎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过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陆景和现在多半和我一样处于受制于人的状态,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这么简单地找到他,搞不好钱茜说他在会场也不是真话,但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我就不能放弃。
就像刚才一样,我需要制造混乱,为他制造脱身的机会。
“初代,去舞台!把你能用的高科技都用上,我要强行借用下话筒!”
我硬着头皮向初代下达了指令,脑子不聪明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啊啊啊,律师小姐,太乱来了,这样会被抓起来的……”
初代一边晕乎乎地念叨着,一边调转方向对着会场中央的舞台马力全开。
“你懂什么,这是正当防卫!”
还好夏彦给我绑得够结实,不然刚才那个急转弯我估计已经飞出去了,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我忘记了喉咙的疼痛和之后行为的社死程度,不惜多话地接言继续忽悠初代。
可我没想到的是舞台的帷幕后还藏着许多安保,他们注意到我来者不善地飞速接近,便纷纷从两旁涌出来拿着家伙什严阵以待,等着将我拿下。
“啊啊啊,要被抓了,我们还是逃——”
可怜的初代还在劝我回头。
“别说了,你那个爬楼功能应该能越过他们!”
我急得一个逼兜拍在显示屏上,吓得初代一个激灵,在我们即将与安保接触的瞬间开启了爬楼模式。
视野猛然拔高,身体因为前倾的惯性危险地被掉在半空中,让我差点又吐了出来。
“唔……别停下,把我送到话筒前。”
我忍着不适下达最后的指令,眼看着几个安保掏出了疑似□□的东西转身向我冲了过来。
被吓傻的拍卖师可能以为我们是恐怖分子吧,他在看起来像全自动战车的轮椅靠近时惊恐地让出了位置,于是我抓住最后的机会冲着话筒大喊——
“陆景和——夏彦——我在这里,你们快逃!”
话音刚落,几个安保就跳上了拍卖主持台,一齐抬手将□□狠狠捅在了我身上。
我感到自己后脑的神经忽然变得根根分明、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体内难以形容的苦涩刺痛感破坏了我的全部意识,我所能感知的一切都崩坏了。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剧痛将我贯穿,它和电击应该是同时发生的,我不确定那声音是电流爆炸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这回我应该是要死了……
“你疯了,在这里开枪!”
然而我的意识却随即神奇地飘到了会场二层的某个包厢,看到那个钱老板正面带愠色地抓着钱茜举起的手腕——
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枪口扬起的硝烟粒子在我游离的视野中格外清晰地四散开来,看来不久前刚有子弹从中射出。
“她必须死在这里,这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为了实现计划,一切都可以舍弃。”
钱茜冷冷地甩开钱老板的手,用手帕将手枪包好塞入怀中,迈步向前时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不会让你过去的……”
拦住她的人是夏彦,他面色阴沉,紧抿的嘴唇苍白得吓人,看上去状态并不寻常。
“让开,再纠缠连你一起杀。”
钱茜扬手想要拨开他,夏彦却纹丝不动,于是下一秒她另一只手手腕一抖就带着寒光招呼了过去。
预判这一攻击的夏彦闪身避开了,他顺势反身抓住了她持械的那只手,并迅速地出腿攻击,试图将她摔翻在地。
但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截,钱茜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拧身乘隙贴入他怀里,另一只手伸入外套就要掏枪。
为了阻止这一危险的动作,夏彦只得从身后抱住她,向前将她狠狠压制在了包厢看台的扶手上。
钱茜吃痛,手中的蝴蝶刀闪着耀眼的银光从包厢二楼坠下,深深地扎进了下面某个无人的皮质座椅里。
“老实点!”
夏彦见她还有挣扎的动作,便狠心抓着她纤细的手臂向下压去,直到她肩肘骨骼传出的某种声音让她整个人逐渐泄力挂在扶手上。
“真是老套的路数呢……”
钱茜咬牙切齿地讥刺道,声音因手臂脱臼的疼痛有些发抖,
“刚才那几下应该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
明明是和任务中逮捕犯人时相同的动作,对夏彦来说本该是游刃有余,可现在他的呼吸却因之变得极为紊乱。
“放开,你已经无力继续控制我了,别逼我开枪,”
钱茜晃了晃怀里握着手枪的另一只手,警告夏彦,
“你刚才也看到了,这把枪的威力足以穿透我们二人。”
“你休想……咳咳咳,”
夏彦想说些什么反驳她的挑衅,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让他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休想夺走她——”
许是知道自己接下来再也无力阻止钱茜,他像要豁出一切般,越过身体一直以来遭受的无尽疼痛,将心底的恐惧喊了出来,同时身体一个大幅度地前倾,带着钱茜从看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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