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所以你觉得星魂几人一路跟踪我们直至保护伞大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他口中的资料?”盗跖斜靠在墙上,挑眉看向高渐离,“那他们还能为了什么,非工作日双倍的加班费?”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推测,”高渐离手上擦枪的动作一顿,“事实上星魂一行并不清楚你手里的U盘中究竟存了什么,难道不是吗?”

“确实,既然大秦集□□人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想必也事前也做了充足的准备,”端木蓉想了想说,“如果只是想要保护伞公司内部电脑里的资料,大可以让小队内的计算机专家出手解决,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抢小跖手上的U盘?”

高渐离眼皮一掀:“你认为和他们一道的还有大秦IT部的工程师?”

“以大秦的技术水平,远程操控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盗跖唇角一勾,露出一个透着点痞气的笑,“但是星魂那小鬼一定想不到,他拿去的那个U盘里边其实是什么也没有。”

高渐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端木蓉揉了揉额角的太阳穴,这才有些一言难尽地说:“当时我用从前的公司ID登入了负二十层B座主办公室的电脑,但是那台计算机系统干净地简直像是刚被格式化过,我们在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找到。”

“但是那楼层内的警报系统又是怎么回事,”高渐离还有些没缓过神来,“难道这也不是你们触发的?”

“要我说设计保护伞公司安全系统的那位绝对有点被害妄想症,”盗跖摆摆手,“你知道吗,我们才刚把U盘插进去,墙角的报警器就发疯一样响起来了,”说着夸张地打了个颤,“真是吓死我了。”

“保护伞公司向来严防资料泄露,未经申报的USB驱动设备一律不得插入公司电脑,我本以为大楼报废后这一系列的安全措施也就不存在了,”端木蓉叹了口气,“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高渐离沉默了片刻,说:“所以保护伞公司,至少公司的高层,一定在很早以前就清楚T病毒的具体泄露时间,所以才能在事后这样有条不紊地销毁相关文件。”

盗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期望从韩非那样的人嘴里听到真话?”

他生了一双细而长的丹凤眼,眼梢上挑,此刻平日里那副戏谑之色一敛,整个人的气质仿佛瞬间变了,目光透过额前两缕不羁的散发掠过来时,竟无端地叫人心头一紧。

高渐离轻微地皱了皱眉:“你是说......”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盗跖竖起一根食指,“当时星魂同卫庄交手,我在一旁听到他称卫庄是‘鬼谷’的人。”

“鬼谷?”端木蓉一愣,“难道是那个跨国集装箱航运公司?”

“GGSC......”高渐离思量着,“保护伞公司难道还跟他们有过合作?”

“据我所知,至少明面上没有,”盗跖耸耸肩,“不过你也知道,但凡你站在某一高度,即使是完全不同的业务领域,也有的是人来帮忙牵线搭桥。”

高渐离:“我记得GGSC本质上是个远洋航运外壳下的军火组织?”

“那么或许我们可以期待一下,”盗跖挑眉说,“比如,在接下来的行程里看到一批由鬼谷特供的尖端武器储备?”

高渐离没接他的话头,转而看向一边的端木蓉:“蓉医生,你在保护伞公司供职过一段时间,有注意到什么吗?”

“我在这栋大楼里工作时的身份是外聘顾问,也不算公司的正式员工,就职期间能接触到其他部门的信息其实很少,既然小跖都说了保护伞公司与鬼谷间没有明面上的交易记录......”端木蓉摇了摇头,纤长的眉毛轻蹙了起来,“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个地方倒确实有些蹊跷。”

高渐离:“是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GGSC的董事鬼谷子似乎一直未婚未育?”端木蓉突然问。

盗跖吹了声口哨:“单身主义者。”

“确实,”高渐离点头说,“此外他虽然对外宣称无神论者,但似乎跟美国的各大地方教会关系密切,除了不定期地出席一些天主教举办的慈善晚会,还出资筹建了数所教会旗下的学校与孤/儿院。”

与此同时,走道另一端的房间内,韩非扣在床沿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眼睑低垂下来,叹了口气:“哎,我现在好像有点后悔了。”

卫庄的眉峰一动,扫了他一眼:“后悔什么?”

“后悔没能早几年的时候就把你从鬼谷挖过来,”韩非看着他的眼睛,苦恼似的叹气说,“怎么办,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卫庄兄。”

卫庄的眼角抽了抽,实在想不通这人究竟是怎么在一本正经的谈话与不着边际的扯淡间无缝衔接的,艰难地憋出一句:“那可真是敬谢不敏。”

韩非毫不在意他的冷语,相反,还从卫庄脸上一言难尽的神色中寻得了某种别样的乐趣,觉得他现在这憋闷般蹙起眉头的模样,居然还怪可爱的。

卫庄看着他嘴角那点掩不住的笑,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下一刻就要暴起,韩非连忙见好就收:“如你所想,公司地下电梯的权限检验方式确实不是虹膜识别,而是一种纳米级的半导体芯片。”

“皮下植入吗,”卫庄敏锐地问,“那么具体的安装地点是?”

“不知道......干什么,我不是敷衍,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不清楚——身份识别的芯片由公司技术部统一分发,但接下来个人具体会选择将它安装在哪里就不在公司的考虑范围内了,”韩非一摊手,“之前你也看到了,身份验证系统被设置在地下电梯的内部,同时电梯厢内没有摄像头,大概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保护**?”

“也就是说贵公司的董事会里没人知道彼此的芯片装在哪里?”卫庄挑眉。

“不错,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韩非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那一枚芯片就安装在右眼球的瞳孔位置,因此在旁人看来就相当于是虹膜识别吧。”

“难道你还是原来身体的时候就选择把芯片植入在眼睛里?”卫庄玩味地问。

“恐怕让你失望了,”韩非笑了一下,轻轻开口说,“是一只跟了我很多年的机械表,我妹妹那时送给我的成人礼物。”

卫庄捕捉到韩非说这句话时,眼底有怀念般的情绪一闪而过,这不好,他心想,韩非怎么能这样,将软肋暴露在一个刚结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面前?

对卫庄而言,软肋就和退路一样,是毫无意义的消耗品,它只会干扰你的判断,磨平你的意志,他不需要这样百无一益的负担。非但如此,多年以来他甚至有意识地回避一切潜在的亲密关系,因为没有意义,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不过韩非似乎对此持不同的看法。

“我听说你父亲韩安当年在争取保护伞公司的董事会接受一项全新的技术革新计划,也就是日后经你一手推动的‘人类基因重组计划’的前身时,”卫庄不动声色地问,“曾一再提及了他为身患绝症的爱女寻找医疗领域上新的可能性的初衷?”

“那真是场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说,我父亲在这方面似乎具有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韩非点头说,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此刻口中的对象不是他的生父,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你坐在那里,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新技术的热忱,希望,当然了,还有对面临失去亲人的痛楚。”

“丧亲之痛总是要比其他的情感来得更具说服力一些,毕竟前者更容易激发人们内心深处的共鸣,”卫庄看着他的眼睛,“但仅凭一个感人肺腑的亲情故事,想必不足以打动贵司的一众董事会成员吧?所以这背后难道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你还真是......开门见山,”韩非随口抱怨了一句,“这其中的故事有点复杂,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大约是十年前的年初,圣诞节刚过去不久,我从加州的校园里回家,随父亲一道出席了几场年交的商业晚宴。”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老实说,在那之前我对生物科技领域的所知甚少,而韩安也从不将工作上的事务带回家庭,那时候硅谷的互联网行业风头正劲,我就和千千万万同龄人一样把全幅心思投在的新兴社交网络领域上。”

“期待自己成为下一个扎克伯格?”卫庄挑眉。

“好吧,我承认那有点傻,”韩非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在那一年圣诞假期的最后几天,我意识到保护伞公司的财务状况很可能出了点问题——那期间,韩安似乎深陷于某种极端的焦虑情绪中,酗酒,过度工作,并且过度社交。”

“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即将面临失业的华尔街证券分析员。”

韩非被他呛了一下,一时居然无言以对:“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点黑色幽默精神。”

卫庄看着他郁闷的眼神,心中瞬间涌起了某种掰回一城的快意,抱臂耸耸肩说:“不敢当。”

韩非:“无论如何,那之后我找到韩安的秘书,同时通过一些其他的渠道,得到了公司近期所有大型交易的复印件,以及近三年来的电子财务报表。”

卫庄:“发现数据并不乐观?”

“不尽然,”韩非一摊手,“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报表上的每笔数据都很漂亮,甚至最低单笔交易额也有近三千万美元。”

卫庄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但是”,就听韩非继续说:“然而高技术型公司,交易方式和普通的金融公司不太相同,特别是医疗相关领域,每一项研发的专利与产品正式投产前都需进行长期而严密的验证测试,同时向有关部门提交申请,进行层层审/批之后才能最终面向公众。而这其中,无论哪一步都需要经过几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

卫庄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在这一漫长的验证与审/批阶段,保护伞公司实际上无法从投资方手中获得任何的实际收益,而等待贵公司的就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巨大资金链断层。”

“非但如此,哪怕是等到审/批通过,所有的合约公司完全有权利对最终结果的任意细节提出质疑,”韩非说,“这不算是单方面的违背合同。”

“也就是说,除非贵公司尽快取得一个令所有人满意的最终成果,”卫庄说,“否则这报表上一切漂亮的交易额都不过是一纸空话?”

“如果事情真的仅止步于此就好了,”韩非垂着眼,“那时候一切关于公司核心技术与计划的文件资料都是严格加密的,我无权查看,仅仅对保护伞公司的研究内容有个粗略的了解。后来我返回学校,咨询了很多生物工程以及医学院的教授与前辈,往返于各个实验室之间,最终只能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保护伞公司所谓的‘革/命性’技术完全只停留于岂不阶段。”

“很可笑吧,一个以尖端技术为名标榜自己的科技公司,核心技术的研发居然仅停留在起步阶段,”韩非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那时候红莲,也就是我的妹妹,刚被诊断出患有肝癌,正在纽约的医院里接受初期化疗,我每周都会飞过去看她,纵使这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但她那时还那么小,就要一个人呆在冰冷的重症病房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像是终于平复了心绪:“我觉得无论如何,理应有个人在那里陪她说说话。”

卫庄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说:“但是保护伞能在后续的两年内一跃跻身全美最大制药企业的行列,技术水平与研发阶段似乎并没有你口中的那样不堪?”

“当时公司已经拥有了坚实的基础理论,但也只有理论,”韩非笑了笑,“你知道,一种理论哪怕再怎么完备,只要它不能成功实现批量生产,商业价值就等同于零。”

确实,如果仅从理论上来说,人类大规模移居火星都没有问题,但是实际工程实践中任何一处微小的无差,都足以致使最终的结果差之千里。

其实对于高端技术领域的研发,五年十年都是常态,卫庄心想,保护伞公司当年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足以傲视同行的研究进展,只能说明有人冒险走了“捷径”。

或许还是一条踏破道德底线的“捷径”。

到此为止,他的心中隐约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驻在韩非身上的目光一撤,难得采用了一个委婉的表达:“所以在那个计划中,韩安最终选择逾越了那条线。”

韩非微不可查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他又能些说什么呢?

这世上从头到尾一身黑的魔头毕竟只有极少数,“好人”与“恶人”的差异远没有人们以为地那么泾渭分明,大多时候,无数难以原谅的罪行只是始于最初的一念之差。

没有人一开始就身处万丈深渊,只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一念之差”,将你从前心里的那条底线变成了下一次行动的上限,层层跌破,最终摔得粉身碎骨,药石罔医。

“是,”他无以回复,只好报以苦笑,“可等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卫庄看着他,忽而意识到韩非身上偶尔流露出的矛盾气质究竟源自何方了——眼前的青年有颗蓬勃而轻盈的心,却没有一具能契地上这颗心的自由身,早早地套上了名为“责任”的枷锁。

很多人认为生在家境优渥的精英阶层是一种巨大的幸运,其实并不一定,因为自你出生的那一刻起,终生利益就已然和家族挂钩,相连的血脉就是一道你无法挣脱的枷锁。

或许它能带给你一段物质丰盈的童年,乃至青年时光,但这不意味着你就不需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恰恰相反,大多数时候,它意味着你的后半生注定要为这片儿时的荫蔽鞠躬尽瘁,直至熬尽最后的一滴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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