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弥漫的虚空之中混沌一片，卫庄漫步其间，这里仿佛在一只巨大的卵中，黏黏糊糊，没有一丝光。
卫庄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朝着哪个方向，只觉耳边渐渐有了水声。这水声来的时有时无，分不清从哪里来的。他侧耳细听下，听见有人轻叹一声。
那声音分明就在自己身边，准确的说，是来自脚下。
卫庄陡然睁眼，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一直行走在漆黑的水面。水下有个朦胧的倒影，影影绰绰，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那黑影看起了眉宇间稚嫩妍丽，却又锋芒毕露，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的灵体。
卫庄凝眉不动，这样虚幻的时空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说不得就是心魔所在。心魔是阻止修士飞升的因果，却同样是上届与下届联系的微妙机缘。
“你，是我？”黑龙神语气平静。
那眉目飞扬的少年人冷笑一声，道：“你曾经与我是一体，然而，如今的你却不是我。”
他的声线清亮，如同一线清澈的泉，但其中暗藏的怒气呼之欲出。
这的确是曾经自己，懂得如何迅速激怒他。龙神道：“你想激怒我，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少年的自己咧嘴冷笑：“激怒你，又有什么意义。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谁。”
黑龙神眉头一皱，他正要再问，一个什么东西砸向水面，那倒影却在水波荡漾中破碎了去，随之而来的一连串很轻的笑声。
“谁在那里？”卫庄喝问。
没有人回答他，那破碎的水面重新平静下来，倒影换做了另外一幅画卷。
山涧之中，一条漆黑鳞片泛着金光的巨蛟在水中伸展身体，击出水花拍打两岸，林间飞禽走兽莫不站在远处瑟瑟发抖，不敢靠近，哀怨得看着水源被搅得天翻地覆。
水花过后，画面慢慢平静又映出旁的人影。
一个粗布麻衫的少年人在山间行走，一个人族的男子与他很是亲近的问道：“你那个脾气不好的师弟呢？今天怎么没和你在一处。”
那少年人腼腆一笑，道：“许是到山涧玩耍了吧。”
这张脸竟然与他近日遇到的小孩一模一样，只是少年头发漆黑，而他遇到的小孩头发已经灰白斑驳。
水波再去，天地之间一片肃杀，天雷滚滚而至，山林燃起大火。
黑龙神看见浑身是血的黑蛟留恋的盘在少年人身边不肯离去，那少年人摸着蛟：“我犯了天条闯下大祸，唯一的指望也便是你了。你若飞升，去到昆仑，兴许能找到师傅的下落。”
黑龙神登时心中一紧，他忽然有了一种不顾一切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冲动。有一种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吼出来：“不要去——”
但如在梦境之中，他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蛟吞了那少年手中的灵丸，然后冲天而起，迎着天雷长啸而上，被劈得皮开肉裂，浑身焦黑。
然后下一瞬，他听见留在原地的少年低头对一条赤链蛇说：“他若渡劫成功，也许会忘了宋山。”
接下来冲天大火烧毁了整片山头，天地之力并非寻常妖族能够抵抗，这里的山水树木，都成了漆黑的焦土。
黑龙神睁开眼睛，仍在大荒之西的一个小妖的山洞里，但那只小妖却已经不在身边。
卫庄眯起眼睛，这个人，是他的心魔。
让他想起这个心魔的人，却是他自己。或者这是因果的轮回，又或者从这个少年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天开始，就是天道的又一次试探。
盖聂在山中行走，他习惯很早就去到山顶处独处。据说这里曾经能遥望昆仑，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碧树和琼树。许多年过去，这里的妖精们都在传说昆仑离九州已经越来越远，没有人能够回去。
他望着天，乌云压顶而来，闷雷滚动，这往往并非吉兆。
果然，须臾之间云层中惊现天兵天将的影子，一道光柱照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翁拾级而下，悬在半空之中，斗开一侧金色诏书，朗声叫道：“黑龙神，你不在北境之中，却叫小老儿好找啊。”
天兵下届，众妖躲藏在山间不敢出没。
卫庄自山洞走出，一眼认出这次来的仙翁正是昔日敕封自己为北境黑龙神君之人，原身是栖息在昆仑玉树和琼树之下的一只梅花鹿。
“原来是鹿放翁，你来寻本君可是有事？”
鹿放仙翁笑着降下云头，落地之后身型只到卫庄的胸腹，他一甩浮尘，道：“小仙得到一个好消息，特此前来恭贺龙君。”
卫庄扬起眉来：“哦，有何喜事值得仙翁跑这一趟？”
鹿放翁笑得胡子抖起来：“昔日四方有四神，东方木神句芒、南方火神祝融、西方金神蓐收、北方海神禺强。四神镇守千年早该回到天宫归位述职，四方守护之主位出缺的空档儿，天帝正要选拔下一届四方神灵代为值守，小老儿可不就来提前恭喜您这北境当之无愧的正神啰。”
卫庄露出一点玩味的神色：“四方守护，灵兽正神？本君来到北境不过区区百年，仙翁怕不是猜错了。”卫庄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本君不做着北方守护事小，届时倒让真北境守护听说了此事，怕不得要记恨你去。”
鹿放翁仍旧笑呵呵，朝着他挤了挤几乎看不见的眼睛：“龙君莫要自谦了，小老儿能来，自然是是就差一道敕封的诏书而已，龙君大人，您就要成为北方玄武真君啦。”
“北方玄武？”卫庄的语音拖得极长，他在一瞬间想起了昔日在梦境之中被囚锁在洞穴之中的黑龙：“便是要本君千年万年，都守住北境之门的意思了？”
鹿放翁连忙道：“龙君有事，自然是来去自由的。须知天下正神虽多，但东南西北四极之神却是强者中的强者，如不是天帝信任，又怎会将四极之门交由龙君这样的强者驻守？”
卫庄跳开这些毫无意义的奉承，他冷哼一声：“鹿放，你从北境找来这里，不会真是只为说这样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罢。”
鹿放翁果然笑得更大了些：“这四方神君更替之事可忙煞我等一干老胳膊老腿儿，原本到大荒之西也是为了天帝跑腿儿，想着与龙君有故，便赶忙来给龙君提前道贺。另外，宣天帝神谕的天官也该到北极之地，龙君还是早早回去为好。”
卫庄沉吟道：“有劳，这个自然。”
鹿放翁后退两步，拱手执礼：“龙君，既然口信带到，小老儿我便先行一步。”
“仙翁请便。”
天兵与仙翁升入半空，踩着祥云仙乐渐渐远去。
天空重新变回原样，卫庄没来由得想起了昔日刚刚位列仙班时，梦中遇见的那条被囚锁深穴的黑色巨龙。
如果北极之地下一任灵兽原本就该是它呢？飞升上界不过是成神的第一步，跨越这道界线与妖族人族而言是天堑鸿沟，但即便是成为十万分之一的有缘之妖，也只是寻常小仙。只有那些受天道敕封，有了自己的名号之后的神，才是正神，拥有不一样的神格，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强大入上古神龙的龙族，等不来天道眷顾，也最终沦为天地间的一线灰烬。
既然如此，那人族妖族百年弹指一挥的时光里，行色匆匆又有什么意义？
卫庄摇摇头，忽然开口道：“出来罢。”
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然后那个叫做盖聂的少年人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扎着草果。
卫庄盯着他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杂草和小果子，生生忍住帮他一颗一颗摘下来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小猎户点点头，问道：“你要走了？”
卫庄意识到这个小孩儿可能没把自己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他难得有耐性，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你希望我走？”
小猎户迟疑了一下，低下头：“也不是。”
收回杀气，黑龙神朝他走过来，斜着眼低头看他头顶：“很好，你准备一下，随我一道回去。”
小猎户猛地抬头，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黑龙神语气变得危险：“你不愿？”
小猎户嘴唇动了动，忍着倾斜而下的威压，面色苍白道：“龙君，我不过是山野小妖，也从不奢望能修得正果成仙，您又何必……”
黑龙神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你想知道为什么？”他陡然加大了自己刻意释放的威压，看着对方更加苍白的面色，笑道：“因为你不老实。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说实话。”
小猎户在重压之下踉跄一步，略带惊愕地抬头看向对方。
卫庄咧嘴慢慢绕着他踱步：“你隐瞒了什么，却又佯装初次见面，对于我的试探，你都应对完美……”他低下头：“但是，太完美了。”
卫庄彻底压制了对方的行动，才饶有兴趣终于动手开始——摘去他头发上粘附的草根、刺果，一边慢慢解释：“却忽略了两个细节。”
（补完）
卡卡卡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写短点，不要动不动就来大长篇，太虐。于是就按照短小思路迅速走吧
（真，纠结了，很久。）
因为决定快点（毕竟现在网文环境太动荡了），我就赶快写要点，细节有机会再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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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