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无人，唯有枯枝在篝火中发出轻微的爆裂之声。

许久。

盖聂缓缓开口：“是何人将你埋在凶煞之地？”

他知他听不懂，却仍旧问出口。

因为一路逃命，初遇黑僵的地方他只远远路过，在山间上，背后高耸隆起巨大山峰，门前有直立入云中的巨大天然石碑，瘴气弥漫。这种风水是聚煞之地，埋在此处的人吸收天地之间四周百里聚拢的煞气与怨气，久而成僵，无□□回转世，脱出五行，化作凶煞僵尸。

那墓穴巨大，处处用心，精巧华丽，巨石当路，难以深入，绝非随手埋葬。按规制其主人必定是王侯将相一流。只是如真是王侯之身，陵墓大多在身前便开始选址修建，又怎么会让人将自己埋在这样的地方？

或许，何人与你有这样大的仇怨，让你选了这样的地方做墓穴？

黑色长毛的僵尸发出可怕的声音，他变得烦躁，指甲不受控制开始忽长忽短。

盖聂叹了这个晚上第三口气，他抬起手掀开袖袍，在手腕上一剑划开皮肉，任那鲜血涌出。

黑僵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盖聂对着他，平静开口：“过来。”

黑色死物终于不用再强自按捺，他用僵直诡异的姿势，扑向眼前散发着血腥味道的食物。那长长的獠牙伸出来，长度几乎可以刺穿猎物的喉咙。

盖聂扣住手中的剑，剑锋一侧，微弱的光就这样在黑僵脸上一闪而过。

——这是警告。

黑僵明显迟疑了一下，獠牙换了个方向，对着对方流血的手臂一口咬下。

山洞里很快传来瞬息的声音，咕咕的吞咽声，和嗬嗬的喘息之声。

盖聂忍受住失血的晕眩，他不能再这个时候晕倒。

他皱起眉，看见手臂上生出黑色的**纹路，已经顺着伤口向上攀爬。这是尸气侵蚀的结果。若是普通人，恐怕很快就会被同化成为僵尸的傀儡。这也意味着如果他失去意识，控制不了局面，被喝过人血的僵尸反噬，那么今日的冒险极有可能为山下的镇子带来毁灭的后果。

眼下的举动，的确是极为冒险的。

若是师傅在此，恐怕要大呼孽徒，并且罚他去思过悔过十年二十年。

师傅……

盖聂连忙将险些涣散的神志收回来。

低头正好看见那黑僵毫不节制的仍旧吸食鲜血，只是那周身隐隐有了变化，一双黑洞洞空无一物的眼眶居然已经长出眼白，透出赤红嗜血的光来。

他是在赌。

刚刚亘醒的死物本不该有神志。他没有再第一时间斩杀这个死物，之后，几次并非巧合的接触，让他竟然产生了这具死僵能听得懂他话的错觉。

或许，也不完全是错觉。

既然他已经这样了，不如索性赌一次。

他，需要求证一次。

喂食刚刚亘醒的行僵血液，便是将自己与那行僵的一部分融合。无论行僵日后是否开智是否高阶修行，他日后注定坚不可摧的躯体中最初的基石便是由第一次供养血液的猎物提供。

所以，初醒后引用兔鸡狗豹血液的行僵，与直接引用人血的行僵开智的速度大相径庭，日后可能的修炼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同是人类，山下寻常百姓的血液，与修行者的血液，又不一样。

咕噜咕噜。

吮吸的声音越来越快。

“够了！”盖聂一震，手中剑身转横，一剑将行僵拍开。

那行僵在本能中如何肯放弃到嘴的美食，被嗜血的本能支配着，张着尖长的獠牙欲要继续扑来。

盖聂将剑一转，剑锋朝外，对着行僵。看着对方赤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还想我再给你，便要等我允诺方可。否则——”他知行僵面前，屈指成印，朝着受伤黑漆漆开始腐烂的伤口一指，便见那伤口燃起一蓬火，直直烧起血肉来。

随着焦黑恶臭的黑气散去，鲜血淋漓的手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獠牙撕裂造成的。除此之外，黑色的尸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盖聂看向已经渐渐冷静不再如同野兽一样的黑僵，继续道：“否则，我就当我为天下除掉一个祸患。”

黑僵渐渐平静下来，慢慢退回洞口，他已经不会再时时刻刻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管怎样，盖聂终于松了一口气。

吸了自己血的僵尸进阶速度极快，而他此刻因为千里奔走损耗剧烈，方才真要斗起来，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他杀死在这个洞里。只要他今夜逃了出去自行修炼，恐怕就会酿成一个难以估量的祸端。

而此刻——

盖聂看向洞口背对着自己的黑僵，是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这只僵尸因为方才他的话，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