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离开时天色漆黑，其实没觉得做了什么，吃个饭聊聊天，看看好玩照片参观一下那个神奇房间……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要快。

今晚无星无月，天上盖满乌云，似乎要倾下一场淋漓尽致的暴雨。但还好，在横滨长大的人对这座城市的脾性到底了解，雨会下，不是现在，不是今夜。

两人久违地喝了点儿酒、真的只能用“点”来形容、甚或是度数不高的甜葡萄酒，姑且还是决定不开车回去，打算散散步，走腻了再随便摇个司机过来。

私宅与安全屋的差距就在这儿了，私宅可以做到半公开，而安全屋进过一次拥有者以外的人，出于安全考虑就必须要即刻废置，是否重新启用看形势。

“森先生让我给你准备备用钥匙。”

渐染暖意的夜风将夏季的讯息带来，太宰治把外套搭在肘上，走路时些许拖沓。

过去，他们有时会这样做。结束了一天的任务，各自带着负伤或精神负伤，明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反而心生没道理的抗拒，便开始慢腾腾压马路，有力气就吵，没力气就冷战。

吵些什么呢，琐事、思路差别、白日的失误、抑或完全和任务没关系的个人攻讦。

中原中也没去控制发散开的思维，虽然回忆上的冗余问题还没解决，倒是让他体会到了别样的趣味性。

人类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事情，你觉得你记得，实则仔细回忆记得的不过是这件事曾发生过。

而中原中也记得每一次争吵的内容与结果，每天吹过的风的流向，经过的路上出现怎样的店铺与人群。

是“记录”，太宰最早发现这件事时用了这个词。虽然很快就纠正了发言，说“过目不忘而已谁还做不到了单细胞的笨蛋蛞蝓”。

那语气狂妄又别扭，鸢瞳闪烁着。

中原中也现在倒觉得真该让他的倒霉学生听听这句话的前半段，免得每次见面都要被可怜地仔细辨认五秒钟。

话说芥川是这么好性子的人吗……

沉浸于整理记忆时他听到太宰在说话，没听清：“什么？”

“钥匙。”太宰治简短地说。

他轻易用两个音节唤回中原中也的注意力。

他们穿过步行街，密集的霓虹光线将阴沉夜空染成了奇妙的色彩。

“哦……”中原中也不自在，想想又坦然起来，“也好，能更好地保护首领。”

太宰治瞥他：“故意的？”

中原中也问：“什么？”

问的时候有在得意，一点轻快缀在扬起的眉梢与唇角。

太宰治呆了几秒，不吭声了，眼神躲闪，本能开始抱怨：“中也明明是我的狗，怎么就知道对森先生摇尾巴，不管大的小的都被你哄得找不到北。”

这说法来来回回念了七年早就失去攻击力，中原中也看那闪烁的鸢瞳，在整理过的回忆里刚见过，让他更想笑：“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

那肯定是不亏心的，太宰治不满地想，中也就是只没良心也没警惕心的小狗，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坏人卖了炖砂锅。

街边在卖糖栗子，热丝丝的甜香气，人气似乎很高。

中原中也鬼使神差驻足停留，看到太宰治已经走过去排队，站在原地，忽然忘却言语。像是从医院醒来后看到他的那一眼，也像是听闻他叛逃的第二天夜晚所见的那一面。

难以定义。

排过队，那人边剥栗子壳边往回走，拇指中指一捏一松，栗子壳掉进外层的包装口袋，食指也按出了黄澄澄的栗仁，并着一个弹指送进口中。

他嚼得一边脸颊鼓起来，眉头皱着睫毛耷着，呜噜噜说了串密语。

“……烫就吐出来。”

声音发紧。

中原中也顿了顿，调整呼吸：“说到底谁会在街边卖的糖栗子上下毒啊。”

太宰治流出露骨的失望神态。

他捏栗子壳剥出栗仁，堵住了中原中也的嘴。

“生日快乐，中也。”

真的是，一点也没新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