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遇兰堂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沿着一排火红的枫树慢慢走着,不时有几片枫叶随着秋风缓缓飘落。

太宰治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片干枯但火红的枫叶:

“枫红欲尽,好秋难留。”

中原中也回过头,只见太宰治细长苍白的手指捻着枫叶枯梗,不知在想些什么,秋风撩动着他耳边的碎发,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从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流出。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可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应景的话,只能瞪大了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太宰治,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太宰治一手拈着枫叶,另一只手在中原中也额头上屈指一弹:

“笨蛋小狗。”

中原中也想要发火,太宰治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白痴中也,别坏了气氛。”

中原中也抓下他的手,有些憋屈地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

说完他却还是没能压得住脾气,蹭蹭蹭地一个人往前走去,地上的落叶被他毛躁的脚步声踩得咔嚓咔嚓直响。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中原中也却没听到身后想起脚步声,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拉着脸回过头,却发现太宰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拈着那片枫叶,用叶尖轻轻抵着下巴,脸上是一种轻柔到近乎微笑的神情。

“太宰?”中原中也道。

“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傻,觉得你很烦,”太宰治脚步缓缓地走到路边,抚摸着枫树的树干,抬头看着头顶枝干间成片的红枫,“但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

“这样的中原中也才是中原中也,不是吗?”

“你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中原中也皱眉。

“我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太宰治目光微移,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放在身侧的双手不安地抓了下衣摆,张了张嘴:

“怎么突然……”

说着说着他又说不下去了。

忽然,中原中也发现,太宰治想离开真的是十分合理的。

不管是「羊」的排斥和敌意,还是自己对他的自杀的擅自干涉、百般阻挠,随便哪一个都能成为太宰治坚定地想离开的理由。

而自己最初强迫他加入「羊」,本是以为他是因为一个人活不下去了才选择收留他的,可和太宰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中原中也也充分意识到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弱小可怜的流浪儿,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那他为什么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呢?他为什么当初没有离开?又为什么现在突然想离开了?

中原中也大脑一片混乱。

是、是自己令他感到厌烦了吗?自己总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也无法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太宰治应该早就对自己感到厌倦了吧……

就连太宰治给自己讲的春子小姐的事情,他也不能领悟太宰治究竟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自己什么。

自己似乎总是在令他失望,自己为什么要总是在让他失望呢……

就在中原中也越想越混乱,越想越语无伦次时,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中也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小狗,”太宰治喃喃道,双手挤了挤中原中也的脸颊,“好像一只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中原中也睁大了蓝色的眼睛瞪着他,却难得的没有冲他发火。

“又是这样的眼神,”太宰治叹了口气,“中也,不说些什么挽留我的话吗?”

中原中也嘴唇蠕动着,大脑一片乱糟糟的,却说不出来什么动情的话,最终他只是干巴巴地道:

“其实走了也好——”

太宰治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

“原来中也也想我走吗?哦,原来中也和「羊」一样早就厌倦了我啊。”

“不是,”中原中也别开脸,“我只是觉得,反正太宰你在这里也不开心吧,不如——”

中原中也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太宰治猛然抓住了肩膀。

“小蛞蝓,你又说些让我不高兴的话。”

“我只是想不出你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中原中也闭了闭眼低下了头。

“我自然有我留下的理由,”太宰治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最后像春子小姐一样——”

“中也,你不会让我最后沦落到和春子小姐一样的下场吧?”太宰治抓着中原中也的肩膀,看着低着头的中原中也道。

“可是我都不明白你告诉我春子小姐的事情是为了什么,我——”中原中也无措道。

“只要中也你答应,我就相信。”太宰治却道。

“可那不是自欺欺人吗?”中原中也更加无措。

“自欺欺人就是人类的本质嘛,我欺骗自己又何妨?”太宰治轻笑了一下,“所以说答应啊中也,答应啊!”

太宰治说到了最后变了脸色,抓着中原中也的肩膀狠狠摇晃着。

“你明明一无所知却还是拼命地抓住我的手的时候不是做得很好吗?怎么现在又做不到了吗?”

“说话啊,中也!”

“太宰,你冷静一下!”中原中也咬牙制止他道,见太宰治依然无法冷静中原中也只得强行抱住了他。

太宰治这才安静了下来。

“你只要没有厌倦我,可以永远留在「羊」的,这是我的保证。”中原中也紧紧抱着他道。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你保证我不会像春子小姐那样——”太宰治在他怀里闷闷道。

“太宰,我不想骗你,”中原中也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也抬起手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委屈:

“那笨蛋小狗可不能让主人等太久……”

太宰治不肯回基地,而中原中也又被「羊」呼唤去做任务,中原中也不得已只能放太宰治一个人离开了。

“那个家伙呢?”白濑看着独自前来的中原中也,又看了看他身后问道。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心中有些警惕:

“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濑有些不屑又有些畏惧地哼了一声:

“一个扒着你吃白饭的家伙……一个疯子……”

“太宰他是没有出过任务,但他也没有抢占别人的份额,他吃用的都是我出任务的份额,”中原中也不悦道,“以后太宰他只归我管,你们不用插手了,也少打听他的事”

“反正,大家和太宰也不对付,不是吗?”

白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中原中也却不再理会他,中原中也冷淡地扫了眼不远处的敌人,捏了捏拳头道:

“这就是这次的敌人吧——我上了。”

说罢身形一动化作一颗红色的流星极为嚣张地砸入了战场,中原中也双手插兜,快意的身影翻着重力异能的红光在战场上辗转腾挪,不是一个上踢腿一个扫腿就让敌人惨叫着飞了出去。

白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战场,他看着一旦战斗起来状态就大不相同,由忧郁转为张扬的中原中也,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白濑伸出手,手掌在眼前张开又紧握,反复几次绵软的抓握后,他又抬头看向正浑身泛着红光,双手插兜漂在空中,自信而嚣张地挑衅着敌人的中原中也。

“真是恶心啊,中也。”白濑阴沉地喃喃着,收起了自己绵软的手掌,“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就在白濑阴翳的眼光不断闪动时,中原中也结束了战斗。

战斗总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连热身都没有,一脸兴致缺缺地任由重力异能将自己带回到地面上。

有趴在地上被揍得爬不起来的敌人崩溃地冲着中原中也大喊大叫,中原中也也不以为然。

平常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擂钵街的□□们,好像天生不知道认命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他们不吼两声中原中也反倒要觉得奇怪。

然而今天的□□却有所不同,他的话一下子就让中原中也收起了淡漠的表情,猛地朝他看了过去。

“为什么!我们已经这么努力地试着活下去了却还是失败了!为什么像你这样强大的异能者会蜗居在这种小地方!”男人趴在地上崩溃地嘶吼道,“你们这些异能者大人不都是出没在大组织大城市中吗?为什么连擂钵街这点边角料也要跟我们抢!”

“我们不想要太多,难道只是像条流浪狗一样苟活着也不可以吗?为什么连这点生存的权利也要从我们手中夺走!”

中原中也闻言一阵语塞,他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男人说的情况他也清楚,擂钵街确实没什么异能者出没,或者说没什么强大的异能者出没。

这里的打架斗殴都更为原始,每个人都在用着自己孱弱的力量,豁出命的争取一点点生存下去的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中原中也这个强大的异能者出现在这里和狼入羊群没什么区别,轻而易举就能夺走这些人辛辛苦苦挣扎着活下来所积累的一切,确实很不公平。

但是即便如此,中原中也也不能停下战斗的脚步,他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抱歉,”中原中也看着他,沉声道,“虽然对你们很不公平,但身为首领,为了让大家能够活下去,有些事情即使不想做也必须做下去!”

在别人和「羊」之间他终究是更偏袒「羊」一些。

“呵呵,你说得倒是大义凛然!那也要你付出的对象也感谢你才好,”男人嘲讽而怨恨地看着他,“异能者大人,你知道你的同伴在你战斗时怎么看你的吗?”

“你把他们当同伴,他们可未必把你当同伴,不信你现在回头看看他们……你看到了吗?”

顺着男人的话,中原中也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大家畏惧而躲闪的眼神。

“呵呵,你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怪物而已!”

男人怨毒的话仿佛是在耳边响起,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闭嘴。”中原中也冷冷地说道,心却在不断地往下沉。

“怎么被我说中了,异能者大人您要恼羞成怒了?”男人嘲讽道,“你活该!谁让你不和你的同类待在一起,非要跑到我们普通人中厮混!这就是命运对你的惩罚!”

“打啊!动手啊!你这个混蛋!”男人嘶吼着,“你越动手他们便越害怕你,越觉得你与他们大不相同,越会视你为怪物!”

“怎么样,被自己保护着的人排斥着,畏惧着,却还是利用着,这种滋味不错吧?”

“活该!你真是活该!我诅咒你这个怪物不得好死!”

中原中也揪着他,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了,拳头捏得咯咯响,却没有打下去。

男人的话是如此刺耳,却又有着某种让人不愿意面对的难堪的真实。

中原中也丢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男人,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他沉默地环顾了一会儿四周的「羊」的成员,却发现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去,在场的氛围越发压抑了……

中原中也顿时忍无可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盯准了离他最近的白发少年,招了招手:

“白濑,你过来一下。”

中原中也能理解众人对于力量的畏惧,尤其是他前一阵还当众处死了一个对同伴下杀手的少女,亲眼目睹了他的力量因此而有所畏惧是有情可原的。中原中也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但即便如此,中原中也相信一定是有人对他毫不畏惧,仅把他视为普通的同伴的。那就是屡次违反他的命令、对他疾言厉色的白濑。

白濑和他之间不仅有着最初收留的情谊,而且白濑是一直以来看上去唯一一个毫不在意他的武力的人。

中原中也相信白濑一定能对自己平常以待,于是他强忍着憋闷的怒火对白濑招了招手,就是觉得自己不至于连一个真正的同伴都没有。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白濑并没有立即过来。

中原中也一时无法控制好自己的重力异能,瞬间他站立的位置就裂开了大片的蛛网……

白濑脸色难堪,他眼神左看右看,心中恨极了中原中也。

要是方才有人出声反驳男人的“疯言疯语”,白濑也不至于不敢过去。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竟然没有人反驳男人的话。

白濑一时无法确定中原中也是否真的意识到了什么,也就不敢靠近中原中也。

再加上最近他屡次带人故意挑衅其他组织,虽说也得到了大量物资,但害得许多弱小的「羊」成员枉死这件事让中原中也怒火越发高涨。

要不是中原中也因为上次选择了太宰治,心里愧对大家,一时对自己动手,怕撩动大家敏感的神经,白濑怀疑自己恐怕早就被中原中也清算了。

可即便如此,在被中原中也叫到名字时,白濑还是下意识的脖子一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死亡的恐惧瞬间就降临到了他身上,白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却看到中原中也浑身红光一闪,怒火冲天地用重力飞走了,并没有对自己动手。

白濑瞬间后悔了,早知道就过去了,中原中也原本可能不确定的,现在反而因为自己的后退确定了什么。

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羊」难道就要这么失去了自己的王了吗……

一道红色的流光伴随着一声和大地相撞的轰鸣声在「羊」的基地门口响起。

中原中也脸色阴沉地从升腾的灰尘中走出,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见太宰治。

中原中也急匆匆地走进基地却没有找到太宰治的影子。

是了,走之前太宰治就说不想回基地,四处溜达去了,自己想找到他恐怕不容易。

但莫名的烦躁驱使着中原中也继续找下去,于是又一道红色的流光划过,中原中也又一下子砸到了鹤见川边。

中原中也从烟尘中走出,光秃秃的河坝上一览无遗,并没有太宰治的身影。

中原中也有些丧气地走到河坝上,一屁股坐下,金红色的鹤见川水流在他身下流过。

中原中也抱膝坐在河坝上,突然烦躁渐渐散去,一种委屈反倒是涌上心头。

“可恶,”中原中也脸埋在臂弯里喃喃道,“可恶可恶可恶!!!”

中原中也现在感到心里特别难受,特别想破坏点什么,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又停下,来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太宰!”中原中也猛地抬起头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在初秋的季节穿着棉服戴着耳套和手套的怪人,正拿着一件外套,犹疑地看着他:

“这件衣服,好像是你的吧?”

“啊?”中原中也看着外套懵了一会儿,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怪人,接着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衣服,你那时候还没醒吧?”

“这里是擂钵街,”青年的声音带着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在这里总会有人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盯着你。”

“这样吗?那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中原中也道,“知道了你还敢来?你不害怕我杀了你吗?”

青年非但没有害怕,中原中也这么一说他反而走了过来,和中原中也一起坐在了河坝上。

“你都给我你的外套了我为什么要怕,”青年如此说着,把外套递还给了中原中也,“你应该知道这外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吧,毕竟我都穿得如此厚实了,可你还是把外套给了我。”

中原中也抿唇:

“你其实不用还给我的,我不缺这么一件外套。”

“——但是缺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青年看着他,如此接道。

“我才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说什么心里话。”中原中也小声嘟囔道。

“那我便自我介绍一下吧,”夕阳下青年看着他,戴着棉手套的右手抚胸认真道,“我叫兰堂,一个在擂钵街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忆了的人。”

“在擂钵街失忆了?”中原中也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没好气道,“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和你说心里话呢,你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

兰堂戴着手套的双手放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倾向他认真道:

“该你了。”

“喂!”中原中也瞪着他,却发现这个家伙非但一点不怕他,还一个劲儿地催促他。

刚经历过同伴的畏惧的中原中也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别扭:

“真是的,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还要我介绍自己……”

虽然这么说着,中原中也却面色一整,也认真地看着兰堂回道:

“我叫中原中也,一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不知道自己该活在哪里的家伙。”

兰堂听完后伸出了戴着棉手套的手和中原中也的手握在了一起,他认真地看着中原中也道:

“你听起来就像一个活得乱七八糟的人。”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用力地攥着他的棉手套:

“比你这个除了名字基本上不剩下什么的人强。”

“彼此彼此,真是幸会啊。”兰堂感慨道。

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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