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模糊了他的视线,火焰包裹着他的灵魂。仿佛受着炙烤一般,每一寸肌肉都带着灼烧一样的剧烈疼痛,扭曲的人影在他面前来来回回,最后化为一张熟悉的脸,它问:
【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了生存不惜谋杀他人的卑劣者,背弃正义和善良的刽子手,杀害赡养他长大的院长的弑父者。愚昧无知、胆小自私、冷血残忍的,白色死神。他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他是最该去死的人,他活该受尽折磨,一生于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昨夜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荒谬可笑的东西。
就让他永远沉睡下去吧,他这么祈祷着。
——然后绝望的,又一次睁开了眼。
东方的天空泛起一片鱼肚似的白,于近处和尚未完全褪去的夜交融成带着青色的灰,倒映在他瞳孔里。雾气笼罩着一片寂静的巷道,在这片雾中,他感觉到痛苦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漫长的、近乎可以蔓延到永恒一般的空虚。
远远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太宰治的身影从巷子的对面穿行而来,渐渐清晰。
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越过一地狼藉,最终停留在敦身上,他跨过遍地横倒的尸体,站到中岛敦面前,微微俯下身:“真是狼狈啊,敦君。”
黑发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嘲讽完,从袖子里抽出一封白色的信纸。
“呀,这哪里是什么茶泡饭配方。嘛算了,答应她了,就给你好了。”太宰治有些惊讶的叹了一声,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那位小姐,是个有意思的人。敦君你该感到幸运才是。”
信纸自空中飘然而落,停留在他手心,仿佛白鸟的羽毛。中岛敦愣了愣,明白过来这是谁留给他的东西,他瞳孔微微缩了缩,想开口问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在他发出声音之前,那个黑色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
他低着头,注视着手里那张轻盈的信纸,良久,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打开了信。
【给中岛敦:
你是笨蛋吗?约你看个焰火都不敢来?还是到不了?放女孩子的鸽子,戳着自己良心问一下痛不痛啊!
我要走了,店不开了,以后可没有人半夜给你做茶泡饭了,自己去找店子吃吧!再一言不发的等在别人店子外面,肯定会被赶走的啦!要告诉别人你想要什么啊笨蛋!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每次都带那么多伤还是会有人担心的知道吗?照顾好自己啦!难过的话就要说出来,疼的话也要喊出来才是,一直什么都不说,谁会知道你的心情?什么都一个人扛着的,是笨蛋中的笨蛋啊!】
这哪里是道别啊,有这样的道别吗?和清隽的字迹截然不同,那语气跳脱的简直就像是她站在他眼前一样,插着腰絮絮叨叨的训话。如果真是面对着她,那么他只有低着头挨训的份,可是隔着纸面,此刻中岛敦居然笑出了声。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笑着的,视线却渐渐模糊了呢。
【篠田先生常说,人生如宴席,有聚终归有散。你那个性子,该哭鼻子了吧!不要太难过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在我们再次相见之前…】
笔迹到这里,后面跟了一大团墨渍,凌乱的横线划掉一长串话,可以想见信主人似乎颇为纠结。一小块空白之后,她重启了一行。
【直到我们再次相见之前,要活下来啊,敦君。】
他捏着信纸的手一紧,鼻子一酸。他抬起头,然后用脏兮兮的袖子猛地抹了两把眼睛,结果却被灰尘迷了眼,有些吃痛地低呼一声。
现在好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等着那眼睛的刺痛过去,生理性的泪水放肆的冲刷着他的面颊。
【约你去看焰火,也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而已,如果你记住了,那我就原谅你。】
字迹到这里就停下了,还落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墨点,大概是写信的人停顿了一会,不知如何继续。他指尖微微颤抖着,翻过页,去找她最后留下的话语。
只见那洁白的信纸上,信主人用端正的笔迹,十分郑重的写着:
【即使身处永夜般的黑暗中
也请尽情期待焰火的来临
人生来就拥有追寻幸福的权利】
The end.
…
泪水落在信纸上,一滴一滴,浸透了墨渍。
……他也是,被人爱着的啊。
Tur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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