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车上没有人!是陷阱!!”
“停下它!!不能让它过去!!是炸弹——车上是□□!”
“为什么不射击?!快——”
“有人!!!山坡上有个孩子!!”
“?!不可能!这一带——”
“开枪!!”
“不——”
“这是命令!!快开枪——”
一片慌乱的争吵声中,这声枪响轻得几不可闻。
他的耳边一片寂静,仿佛被摁下静音键。车轮爆裂开,偏转,翻车,于隐藏着人质的仓库前的山坡上滚落下去,然后在半空中,炙热的光线崩裂开来,像流淌的岩浆一样让这一切瞬间化作火海。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看着身前被掀起撞到墙面上的男人,他的眼镜碎裂成块,面色惨白如纸,手上的枪口弥散着硝烟。
手枪坠落到地面上。
1.
国木田独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带着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来到一个墓碑前。黑衣人围绕着那个没有写名字的石碑,天应景的下着雨,所有人都在哭。雨淋湿衣服,浑身上下都变得沉重。怮哭声撕心裂肺。
他没有办法向那个女孩的父母赔罪。他没有资格求得他们的原谅...他没有资格求得任何人的原谅。
然而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张滑稽的笑脸。
“多亏了您,先生。”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他那张脸上用肥肉挤出一个笑来:“西宫会社的公子这次得救了,您一定会得到该有的报酬的。”
国木田独步看着苍白的天花板,白炽灯在他眼底映出重影。良久,他开口问:“那个女孩呢?”
“女孩?”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夸张的疑惑表情:“什么女孩?”
“先生,打搅一下。”警卫推开门,后面跟着满脸不爽的与谢野晶子。
“这里是病房!病房懂吗?我允许谁进来了吗?”与谢野医生提着她的柴刀,将中年男人和他的随从直接轰了出去。
“那人是?”国木田试图坐起来,呼吸间肺部一阵灼疼。
“西宫忠诚的狗腿,企图将联系侦探社的功劳据为己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交给社长去操心吧。”与谢野医生把他摁回床铺上:“傻愣愣站着直面爆炸冲击波,国木田你是真男人,有种下次别半死不活的被送过来找我。”
他挣扎着问道:“与谢野你有没有听说,关于...爆炸的中央,山坡上,有个女孩。”
与谢野晶子沉默一秒:“那样的爆炸,近距离被波及到,没有生还的可能。”
国木田独步闭上眼,他当然知道。也许是还没恢复好,他平躺在床上也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具体的消息你可以去问警方的后续调查...”与谢野晶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实在不擅长安慰人,最后只能干巴巴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房间的灯暗下来。
·
然而他从未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那面山坡上没有人。”警官重复道:“先生,是您看错了。”
“怎么可能...”国木田独步感到脑海一片混乱:“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人看到——”第一个发现那里有人的并不是他才对。
“不,那么偏僻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出没。”警官摇了摇头:“现场没有尸体残骸留下,附近也没有接到失踪的报道,仓库附近的监控早已被破坏了...先生,没人能证明,那里存在过某个人。”
“现场的警卫都一一确认过了,没有人死在那场爆炸中。”警官推开推拉门:“我们感激贵社提供的帮助,后续一些流程,还请先生您继续配合。”
离开之前,那位警官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张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微笑:“您是英雄,先生。”
2.
英雄,还是罪犯?
西宫上野和他的附庸们将犯人的亲生女儿堵在教学楼,殴打,□□,拍照,最终逼得她自杀身亡。犯人为了复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算那间仓库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同学,就算他们罪不至死...这一切又关那个无辜的女孩子什么事?
他凭什么作为那个仲裁者,于天平的两端,衡量双方的生命?
谁该活...他凭什么决定。
“这是想要叫我也视而不见么。”国木田独步低着头,案情的报告书已经有人帮他写好,他匆匆扫过一眼,满纸胡言。
“如果坚称那里有人,警方负责人可能会被判定有不尽职的问题,而国木田君你,甚至可能面临法律上的之一。”太宰治坐在办公椅上,椅子慢悠悠转了个圈。他背对着窗户,昏暗的光线下那张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来:“还是说这是你所期望的?”
“没人能平白抹去一条生命。”他说。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听我一句,国木田君。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国木田独步一言不发,将报告书撕成两节,扔进了垃圾桶。
·
国木田独步相信警方知道些什么。
造成事故的结果他愿意一力承担,但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够给予那位女孩的家人合理的补偿,并给民众一个交代。那是他个人的选择,不是听从谁的命令也不是受谁的指使,罪过是他一个人的,与其他人无关。
他重写的报告书交了上去,剩下的就是等待。
然而等待的结果是——
“我想,是冲击导致的脑震荡造成的记忆紊乱。”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如是说;“或许伴有爆炸后PTSD,国木田先生您需要休息。”
荒谬。简直匪夷所思。这样的人是警方合作的心理医生?
不,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将医生留下的药物扔进当初扔报告书的垃圾篓,拎起外套就出了门。
现场剩下的只有一片焦土,这片工业区,方圆几公里内都荒无人烟,要找到有用的线索难比登天。
一个凭空出现,而后就这么消失的幽灵,就算乱步先生也无从分析起吧。
国木田站在黑色的结块的土地上,事故后当晚下了一场大雨,他的视野中,被烈焰灼烧过的草地居然又有泛青的迹象。生命力旺盛的、冷漠的蔓延着,很快就会淹没最后一丝痕迹吧。
夕阳西下,旷野上初秋的风从尽头刮到另一个尽头。
无力感。
有一个刹那——仅仅一个刹那,他开始想,是不是就这么放弃会比较好。然后这个念头瞬间被他否决了,并且狠狠的唾弃了刚才那一瞬动摇过的自己。
就算真的和太宰所言一样,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自我折磨,他也不会放弃,绝不会。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他不相信那是幻觉。
那一天夜里,国木田独步躺在床上,看到他的窗前坐着一个黑发少女的背影。
她那么静静的坐着,一整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