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周到窗户面前。

沙发椅表面平整，窗户上了锁，晨光隐隐约约给城市的最远端添上一抹浅金色。

是梦吧。他觉得有些乏力，完全不像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的样子。

果然，代价是存在的，就算那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惩罚也一样。这样也好。他这样想着，从桌面上拿起他的记事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繁忙的日常让人疲惫，侦探社那群人已经完全忘记那件任务里发生的事了吧。太宰自杀翘班，乱步先生吃零食追漫画，与谢野小姐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最近太过和平以至于她的电锯毫无用武之地。

好像一切如常，除了他。

国木田独步在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后，看着办公室的窗户，和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无意识的用他的钢笔涂抹出一个背影的模样。

入夜后，他听见歌声，没有歌词，只是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哼唱着，近的就像是在耳边。

·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一个跨步走上前，扶住国木田独步的肩膀。

桌面上的文字旋转着，几个重影分开又汇拢在一起，国木田独步用手支撑住上半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方才意识好像有短暂的断片，但应该只是几秒钟，很快又恢复了。

太宰治难得严肃的看着他：“你几天没睡了？”

“不，我有休息。”国木田独步皱起眉。

他用手撑着抽疼的额头，钢笔从他的右手滑落。

“...送国木田先生去医务室休息，敦。”与谢野医生嘴角紧抿，把杂志扔到柜子上。

国木田独步没来得及挣扎，被中岛敦一把拖走。

“你的压力太大了。”与谢野晶子把体温计塞到他嘴里，电子显示很快开始报警。她蹇起漂亮的眉毛，从矮冰柜里拎出一个冰包放到他脸上：“38.5℃，国木田君，我的异能力可不治感冒。”

“好好瘫着吧，今天的工作我去和社长说让敦君代理。”医生小姐把被子往他身上一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国木田独步长叹一声。

...他没有精神错乱，绝对没有。只是发烧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又该怎么解释呢。

黑长直少□□哉游哉的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坐在他床前。

整整一个星期了。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

“这位，小姐。”他第一次尝试着向她开口，想了半天却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对方仿佛没听见一样，坐在他手边不远处，摇晃着双脚。

“呃...你好？”国木田独步努力的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他想如果现在有人站在他旁边一定觉得和一团空气说话的他蠢爆了。

少女递给他一个类似于“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然后突然消失了。

与谢野晶子推门进来，勃然大怒：“你坐起来干什么？说了要好好休息的啊。要我用点什么手段让你起不来吗？”

“啊。”国木田独步呆愣愣的应声道，顺势躺回原处。

原来是真的可以交流的。

少女的那张秀气的脸带着一点微妙的嫌弃，眼神灵动，眼角的睫毛很长，垂落在瓷白色的皮肤上，有种脆弱的美感，眼尾的地方印着一点痣。那双眼睛注视着他，逐渐融化进他的梦境里去了。

4.

鬼魂小姐最常出现的地方是他的公寓。

国木田独步回来的时候通常就会在客厅找到他，有时候是窝在沙发上看一本书，有时候是在阳台上把自己裹成一团，更多的时候仅仅是看着窗外发呆。

他进家门的时候有喊一声“我回来了”的习惯，是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时养成的。鬼魂小姐鲜少对此作出什么反应，顶多偶然翻个身——也许是嫌吵。

他时常向鬼魂小姐搭话，通常无功而返。

但是国木田独步却并不觉得急躁或者厌烦，亦或者心灰意冷。相反的，仅仅是看着鬼魂小姐，他就会感到意外的平静。和客人比起来，鬼魂小姐更像是他房间里的一株绿植，很安静的呆在那里，偶尔抖一抖她绿色的叶子。

如果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浴室里就更好了。

天知道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对方坦然的目光下拉上浴帘的。

除此以外她也会在其他场合突然出现，但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看不见她的，甚至于有人和她交错经过时，会直接穿透她的身体。她很讨厌这样，总是躲得远远的。

名副其实的鬼魂。国木田独步看着站在书架前的少女如是想。

随即他注意到，她在看一本书。

国木田独步走到她背后，利用身高优势他很轻易的就看到了书名。

《Quantum Mechanics,Non-relativistic Theory.》

Quantum Mechanics...量子力学？他随口问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未曾想到的是这次他得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方的正面回应，少女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根据视线的高度，大概看的是他的下巴，随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国木田独步毫不犹豫的就把那本他压根不会打开翻一下大部头英文书给搬回了家。

从此他感觉到自己在少女心目中的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其具体表现为他回公寓的时候对方会分给他一个眼神，并且点一下头了。

一周后，少女屈尊降贵的开了口，熟练的报出了另外两个书名。

“《The Principles of Quantum Mechanics》；《Quantum MechanicsConcepts and Applications》”

国木田独步愣了一秒，从口袋里翻出记事本和钢笔：“Quantum Mechanics con...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

少女嘴角微微向下一撇，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写好书名的纸条，随后抿了抿嘴说：“我不会白问你要书的。”随后就又坐回了她的角落里，再问些什么也没了答复。

第二天国木田就知道了她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着鬼魂小姐笨拙的将汤碗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心想也许泡面真的是她厨艺的巅峰也说不定。

他没有去管那碗糊了的面，将书摆到她面前：“你已经看过这两本书了吧。”他肯定的说。

鬼魂小姐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想要这两本书么？”

“...解决问题。”鬼魂小姐沉吟了一会，说：“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