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回来得很晚。他在玄关脱了鞋，把门厅的灯都打开，手上拎的塑料袋发出沉重的挤压声。青年将钥匙随意地甩进沙发，购物袋被倒拎起来，哗啦一下散到茶几上，露出一片花里胡哨的零食包装。

门铃响的时候他正半躺在沙发上，单手伸进薯片袋子里抓了把，准备往嘴里塞。听到声音，青年顿了一会，若无其事地咽下一把薯片。过了几秒，他懒洋洋地支起身子，伴随着客厅内拖鞋的踢踏脚步，玄关处也传来门锁的撬动声。

“哟。”五条悟刚打开冰箱，左手敷衍般抬起来挥了一下。

一阵**的水汽。然后，是雨的声音。东京的雨持续不断地下了整整两个星期，庭院里雨珠拍打声不断，室内岿然不动的窗帘开始慢慢鼓起。

太宰正在换鞋。裤腿被雨水重量坠得下沉，过湿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小腿，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潮腻的空气涌进屋里，五条悟站到他面前，一身柔软的居家服，清爽干净。他递过来一瓶啤酒，冰凉的瓶身碰了一下太宰治的额头。

他头也不抬地卷裤腿，“五条君，今天不喝。”

这是不愿意给他收拾残局的意思了。五条悟越过他关上门，但没能锁上。他慢吞吞地注视着坏掉的门锁，半真半假地叹口气，“太宰君，这是第几个来着？四个还是五个？每个月的换锁费怎么都是我出——”

一双擦干的手从后面环过来，太宰治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一颗毛茸茸脑袋抵在五条悟的后背。五条悟沉默一瞬，随即没好气道，“淋雨淋傻了？中午的时候我发过短信叫你带伞。”

回应他的是太宰治低低的嗯声。他慢慢松开五条，径直走向沙发，无声地陷进去。五条悟打量他半晌，从洗漱间扯下一块毛巾，把它往太宰治脸上一扔。

“不想擦啦，五条君。”太宰治歪躺着，半截手臂抬着遮住眼睛。平日里整齐缠着手臂的绷带乱糟糟的。五条悟提东西一样给他揪着后领拽起来，在黑手党干部不苟言笑的脸上恶狠狠地擦了把，毛巾糊过太宰治嘴里的时候他抗议地蹬着双腿，咋呼呼地大喊，“哇啊啊不要五条君照顾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法。”

白发青年哼了一声，手指插进太宰的乱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暖洋洋的热意恰到好处地传向头皮。太宰治装出讶异的样子，“五条君，把咒力用在这种地方吗？给我烘头发？”

“夜蛾老师又没说不能这么用。”

“哎呀，真奢侈呢。”

“拜托，我是谁？”五条习惯性翘尾巴。

太宰抬起鸢色的桃花眼，笑眯眯地，“你是五条悟呀。”

“…sa、to、ru。”

他把“悟”的音节缓慢地拆分开，舌尖一抬一伸，勾连出一股难言的意味深长。五条悟才不像他心里弯弯绕绕够环十个地球，当即把他嘴巴狠狠地捏起来，扁扁的两片薄唇夹在他的手指间，五条悟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大笑。太宰治哀怨的眼神要能把五条洞穿了。他在多数场合都无往不利，港.黑最年轻干部威名在外，谁对上他这双黑漆漆的眼睛都要怵上三分。除了五条悟。

太宰挪走青年的手指，俯身吻了上去。

五条悟不怎么喜欢和太宰治接吻。较他不同的是，太宰治总是懒得遮掩自身的经验丰富，舌尖引着伸出一点，露出温软的红，湿漉漉的被勾进暖热的口腔，洁白的齿列被他一一抚过。五条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他抚过太宰治单薄好看的肩颈线条，脸上烫得就要发烧。仿佛淋了雨的人不是太宰君是他。

凉薄的几根手指轻飘飘地搭在五条悟后颈。细碎的喘息散进微微湿润的空气里。“五条君，五条君…”恍惚听见有人喊他，五条悟下意识动了唇，忽然在嘴角边尝到咸咸的味道。一罐冷硬冰凉的东西也在这时滑进他的手心里。他低头一看，是方才他想塞给太宰治的札幌啤酒。于是他也错过了太宰治飞快拭去的浅淡泪痕。

但这不重要。太宰治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他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漆黑西装冷冰冰地裹了一身，包装成无所不能的干部大人。在五条面前他照样只能淌下一行泪。

五条悟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他从来没有亲自戳破太宰治不堪一击的伪装。最强无法理解怜惜的滋味，但他懂得惺惺相惜。

脸还是滚烫。太宰治嘻嘻笑他纯情，手指捏着他莹润的耳垂，像盘一块柔软的玉。五条悟的耳朵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变红了。

“五条君也有很可爱的一面——”

他话音刚落。忽然，噗呲一声，是啤酒开罐的声音。太宰截住了话头，视线冷下来。

庭院里的雨又密又急，冗长的梅雨季总是没完没了。屋内的安静像隔绝出来的真空地带，暖光灯毫无偏袒地落在二人身上，五条悟倚着沙发背，扔了个挑衅的眼神给太宰治。

他们分开有好一阵子了。相较于两人此前近乎天天凑一块的浓情蜜意而言，五个月实在算是很长的一段空档。五条悟刚回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和太宰治共同的家。他不清楚太宰治去做了什么，他不会问。家里喝酒的总是太宰，一墙的珍贵藏酒码得整整齐齐，五条替他收藏，却几乎不碰那些。他一点也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少数他们一同在家的时间里，痛快饮酒的是太宰，五条只是在他边上作伴，吸溜甜滋滋的牛奶。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大名鼎鼎的最强沾酒就倒，太宰总不得已跟着收拾残局），他会勉勉强强陪太宰喝一点，比如今天。

太宰治不需要他这样。他抿着唇，夺走啤酒罐，冰箱里带出来的水汽化成滑溜溜的冷凝珠，湿了他一手。“五条君，”他冷声警告，“今天我不想替你收拾。”

五条悟仰起脸，两颗宝石眼忽闪忽闪：“可是你不开心，治。”

他说的是治。おさむ。三个音默然在他心里滚过，此前从来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他们亲密得肢体都缠在一起，却客客气气地称呼彼此：太宰君、五条君。好像可以在必要时拉开生疏的距离。

“……好吧，五条君。”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玻璃，太宰的语气有些艰涩。平日里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一张嘴，栽在当代最强短短一句话上。

“叫我什么？”五条悟轻声问。

“……”他的嘴角微微绷紧，“…五条君。不早了。”

五条悟没说话。

不安静的夜晚。即使是雨夜，几十公里外的市中心仍呈现出一股声色的斑斓，霓虹灯炫彩缭眼。世界是一颗有力起搏的巨大心脏，城市没日没夜地轰鸣着。五条悟挑的别墅远在城郊，喧嚣与他们无关。

房子里被一股奇特的寂静笼罩着。五条悟按下开关，卧室亮起灯。太宰治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被子踢在一旁，要掉不掉的。他就差把“抗拒交流”四个字印在后背上。这样幼稚可笑的场面，谁能想到床上这位把自己趴成一个有气无力的形状的人，是太宰治？五条悟笑得肩膀都在抖，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端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太宰君，不要在这里思考人生哦。”

“不要。我正在考虑一种新奇的死法。五条君麻烦走开。”隔着枕头的声音闷闷的。

“喂，这是我家诶！居然要我走？”

“这也是我家。”太宰治不甘示弱。

“太宰君，”五条悟笑容灿烂，“你觉得，在我（おれ）面前，你会有自杀的机会？”

“太狂妄了。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五条君。”

过了一会，“……还有，请把粗鲁的自称改掉。不然就告诉夏油君。”

五条悟敷衍道，“是、是，彬彬有礼的太宰先生。”他顺便把变成大饼的太宰君翻了个面。

太宰治怒目圆睁，“五条悟！你真的很幼稚。”

“哎呀，”五条悟装出意外的样子，“太宰君，擅自喊我名字很没礼貌。”

“……”太宰治不说话了，他又把自己翻了回去，脚勾上被子，往身上一铺，“啊啊，不玩了。没意思。”

五条悟于是从床尾拾起白色的药瓶。它刚才被压在棉被底下，瓶身有被撕下标签的痕迹。他转了转眼珠，咔咔两下拧开瓶盖，白色药片哗啦啦落在手心，像涌潮的白沫。无所不能的六眼盯着这些无害的小圆片看了几秒。他仰起头，张开嘴。

啪。瓶子和药片惨兮兮地摔在地上。青年站在五条悟身边，深深地注视着他。

“太宰君刚刚的反应速度快要赶上特级了哦。”五条悟吹了声口哨，扬了扬手。本该洁白干净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是他把药从五条悟手中拍落的。

青年神色平静。只有太宰治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在那一瞬近乎凝固了。

他什么也没讲，只是说：“悟。”

五条悟拥上来的手臂柔软而有力。

这世间多的是戏剧化的事：他在十岁那年遇上了十岁的五条悟。彼时太宰治将跳河当玩乐，满心满喜替自己挑了个好地方，河流载他顺流而下，撞上被仆从领下山的神子。小小蜻蜓纹绣的和服里，装了个五条悟。六眼空旷澈亮的眼神下，黑漆漆的太宰无处遁形。他淌着湿透的衣服，一步一个脏污的脚印，笑着对幼年五条说：嗨。

于是神子对他伸出手。

此前他的生命只是一团鼓满无聊、枯燥的棉絮。人们这样提起他：“森先生身边的那位”“森先生收养的那个孩子”“性格很古怪”“嚷嚷着要去死呢”，尽管这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他固执地找寻生的意义，摸索不合年龄的死亡。他那时太年幼，不在乎是非，不思考意义，亦不知道死这样一个必将降临的节日，是无需花费精力向他人讨得的。

他后来对五条说：是你那时埋伏了我。少年转过身，圣洁的白发在阳光下细细地摇曳。他平静地反驳：六眼早就察觉到你。两人于是又安静地靠在一起，胸膛贴胸膛，这两颗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哪有谁埋伏谁，只是一瞬的阴差阳错，河水的流速恰当，正到好处的和风，一颗灵魂捕捉到另一颗灵魂。

他们都孤寂得太久、太久了。

如果不是一通电话，他们也许会继续做下去。五条悟安静地被他按在掌心下，卸去一身防备。或者说他在太宰治面前从未设防，24小时傍身的无下限在人间失格面前没有意义，一切示以外人的盔甲都悄无声息地褪去了，剥出一层暖热的柔软。太宰治衔住他的下唇，以他惯常黏糊的亲法一点一点吮吻着，铃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他们对视一眼。五条悟伸手一捞，歌声还在纯真地流淌：確かにひとつの時代が終わるのを僕はこの目で見たよ だけど——（我亲眼目睹一个时代的终结，但——）滴。他摁下接听键，歌声突兀地停止了。来电显示“蛞蝓”。手机回到太宰治手里。

“喂……#@喂#%？”

似乎是信号不好。失真的人声伴随着扭曲的电流音，齐齐传了过来。

太宰应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也许没收到，他似乎耐心告罄，嘴里咒骂着什么。安静的房间里只剩听筒那边不时传来的嘈杂车流声。五条悟支起一点身子，落在太宰身上的目光很专注。

“什么事，中也？”

那边啧了一下。还有雨的声音，车轮滚过水坑的滑动声。最后是渐渐平缓下来的脚步。“还没死吧，太宰？”那人夹杂着不耐的火气。

太宰治捏住五条悟的手掌。他又用一贯百无聊赖的口吻：“拖中也的福，失败了啦。” 他拉出懒洋洋的尾音。

“你这混蛋……”中原的嗓音更低了，像是处在忍无可忍的爆发边缘。

“啊呀，小矮人要揍我吗？”太宰治欠扁道，又犹嫌不够似的添了把火，“好可惜哦，你现在绝对找不到我啦。”

五条悟用另一只手戳了他一下。太宰治低头俯视他，看见漂亮凸起的锁骨下，一片洁白的胸膛。他停下目光，五条悟则不大高兴地扣上领口的扣子。电话还在继续。

“……反正，这次的任务报告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写了！等着被森先生骂吧，绷带怪人。”

“好恶心，谁说要你帮忙了，矮蛞蝓。”他不甘示弱。

小学生的幼稚斗嘴又持续了半天，五条悟受不了似的拉过被子，捂住耳朵。

他当然知道中原中也。太宰治的搭档，橙发蓝眼，拥有控制重力的能力。五条悟过滤掉耳旁多余的信息，得出总结：太宰亲手杀了三十九个人，误伤五人。五条悟浑然不在意，他知道他的枪法足够精准，至于雨水扰乱弹道的意外，与他无关。五条悟生来就有这样一股疏离感，他站得太高，善恶在他眼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道选择。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了。太宰治朝他一摊手，显然不打算解释。他其实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五条悟想，从回家到现在，太宰就陷在一股自毁的淡漠中里。黑手党那边当然进行了隐秘的善后，此类事件常有发生，混这一行的谁也别想清白。

他骤然对上太宰治乌泠泠的眼。

“五条君，”他一笑，“你能……”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高价打造的房子隔音太好，雨声变没变小都听不清。一种异样的情绪，从体内升腾出来。

他再度抱住五条悟。太宰治想，他确实很疲惫。可他还是想和悟做.爱，也许只单单是为了证明他还活着。太宰治的手指抚上身下人的眼尾，他弯腰亲吻他。

五条说：“不要。”什么不要？嘴唇快要贴上面颊的时候，他躲开了吻。太宰治看他，鸢褐的眸子里透出不解。“不要。”五条悟又说了一遍。

到底什么不要？太宰耐心地问他，心思已然细密地滚过一轮。是不要情，不要爱，还是不要吻，不要做？两人都太聪明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平时不拿过人的才智来互相对付，偏偏用在这等亲密场合。

夜很深了。五条悟不再作声，把双手伸向他，想抱住他。静谧的暧昧里，他们蜷作一团。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五条悟听见太宰治和他道歉。他说：对不起，悟。

两颗孤独的心拼命靠近。一个寻常的梅雨夜，世界粘腻又潮湿，他在五条悟怀里慢慢地流下泪来。对不起。他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事情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不起在你面前一直撑着，对不起很多次转移话题。对不起那些无辜的生命。对不起今天下雨而我想去死。眼泪争先恐后掉在五条悟的锁骨上，太宰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茫然。

五条悟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这就是他们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樱花麻薯、抹茶红豆铜锣烧，五条悟挑挑拣拣，从零食堆里翻出两样递给太宰治。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支鲷鱼冰淇淋，不由分说地塞过去。

太宰治支起一个虚伪的笑容来，“我不和五条君抢吃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他替他撕开包装，滑稽可爱的鱼形外壳露出来，他把两片凸起的鱼嘴对着太宰治。

“好吧，那就吃一点。”太宰妥协了。咬下去，清凉的冰淇淋化在嘴里。悟喜欢的东西果然好甜。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对他的称呼一直是悟。

旁边的青年很有兴致地凑上来，“怎么样？”

“太甜了。”太宰治摆出嫌弃的模样。

青年撇撇嘴，“切。”他不由分说地从太宰治手里抢回来咬了一大口。

“好粗鲁，”太宰治鄙夷道，“五条君太粗鲁了。”

五条悟舔了一下嘴唇，“什么？”

“没什么。”

“你也很想这样吧？”

太宰治收起笑容。

“我说，治想要的其实是自由吧。”五条悟又咬了一口冰淇淋。

“没有的事。”

五条悟凑得更近了，漂亮的蓝眼睛亮得惊人，“不好吗？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五条君在做的是想做的事吗？”他不动声色把话题绕回五条悟身上。

“我吗？”五条悟果然没发觉，“我可是最强诶，注定要走咒术这条路的。”

“我不比五条君。”他风度翩翩地自谦。

“干嘛老是和我打谜语，”十七岁的五条悟很不屑，“你自己心里明明清楚。”

“这么自大吗？五条君只是比别人多了解我一点而已。”

他们都知道不是这样。不仅仅是这样。太宰治想，以前悟听到这些话总是要生气，对他横眉冷眼好一阵。他的情绪总是很分明，喜欢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高兴的时候眉飞色舞，不开心便生人勿近。他看起来很好解读。太宰治和他不像一个世界的人，相较于五条悟，他更习惯把所有情绪都藏得严严实实，端出一副笑意吟吟的面孔，背地里把人算计得一干二净。五条悟比他纯粹得多，但有时太宰治觉得他纯粹得不像凡人。除此之外，很少有人在五条的注视下不感到一种空旷、一种茫然。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神圣而不可思议，神子垂眸扫过的都是世人，俗世种种都不过他眼底沧海一粟。太宰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也是人间。他心里拂过一阵寒冷的不安。

“来点果汁吗？”五条悟突然说。

太宰治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跟着人进到厨房里。他注视着五条悟握住刀柄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很漂亮。刀锋闪着白月亮似的光，五条切开了几颗橙子。有多余的汁液沾湿了他的手指。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草莓，洗净后熟练地剔除果蒂，和橙子一道加入搅拌机里。

搅拌机的嗡嗡声充斥着厨房。

鬼使神差地，太宰开口了，“五条君让人来家里约会都这么款待吗？”

“没人会想喝凌晨一点的果汁啦。”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

果汁滴答滴答地落入玻璃杯。太宰治插上吸管，“味道不错。”他夸赞道。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我是为你而来的……”他小声地说，“治。”

五条悟的尾音轻得像一场梦幻的迷雾。太宰治有些茫然，他不善面对他人的剖白。可他分明深刻地感受到一股无法辨明的情感，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涌出。悟不是他人。有什么在反驳着。就像潮汐的汹涌，有一种无声的共鸣在他们之间萦绕。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悟发来的短信、刻意打开的酒、药片，零食，还有那些零食们。还有这场肆意倾泄的雨。以及那条河流。童年促成相遇的河流如命运的必经之地，一直流淌着等待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条悟抚平了他生命中许许多多的褶皱。

而五条悟的眼神，跨越七年的时空，聚成一股清澈的流。

他虔诚地吻上去，心甘情愿踏入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