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封信件来时,绪冬青正在喂她心爱的八哥,这只八哥是当年她还在皇帝身边时得的。十二岁归家,这鸟也随她回来了。
她的贴身女侍蕖水进来喊:“小姐,有信来。”
“从哪儿来。”冬青逗了逗鵷雏,被鵷雏叨了手。
“凉城驿站。”
冬青放下了鸟食。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麻烦又上门了。”冬青笑道,接过身边女侍捧着的锦帕擦了擦手,立刻拆了信来看。
自凉城驿站来的信,冬青一猜便又是张汲雨惹了什么事儿,拆开果然是她。信中语气十万火急,没细说是什么事,但要她务必前去一趟。字形潦草,显然匆忙。
冬青二话不说,收了信立马去和母父辞行,骑着她的爱驹就往凉城去。从缙宣城去凉城还算近,冬青这次出门带上了蕖水,风尘仆仆两天后到达凉城。
进了凉城,绪冬青直奔城中最好的客栈。
倒不是冬青有多在意这方面,而是张汲雨此人好奢,要找她,就去最贵的地方。
张汲雨出身宝德府张家,张家权势滔天,如今这代家主官至两江总督,而张汲雨是张家这一代最小的嫡女,千娇百宠长大,吃穿用住无一不精。
不夸张地说,她一月的花费能抵过一座小州府一年的赋税。
张汲雨的男仆果然就等在这里,冬青坐下来歇了口气,喝了口水,问:“怎么回事?”
听山晚娓娓道来,冬青脸色黑得能滴下来墨汁。
她怒得一拍桌,“张汲雨太不像话了!”竟是气得连字也不喊了,直呼其大名。
山晚和双桥几人吓得跪下来,连忙道:“绪小姐可不能不管我家小姐,我们哪里敢把这个事情告诉太太啊!”
张汲雨这人惯爱勾三搭四,后院里男侍一个接一个了,还喜在外面撩拨别人。数日前,她带着一帮仆从来了凉城参加将要开办的风月大会,在路上结识了一位行侠仗义的小侠客,两人一见钟情,同行一路。
但到了凉城这繁华地界,张汲雨又很快对别的小郎君一见钟情,要同小侠客一拍两散,结果不料对方是什么普通男人,是江湖门派里地位不低的斧头帮的小公子,回去对着他娘哭诉一番,他娘勃然大怒,直接带着人绑了张汲雨回去。
张汲雨出门闯祸多了去了,好在她尚算有数,做的事情也不算过火,那等强抢民男、夺人性命的事情她是不做的。她若是做这种事,倒也做不成冬青的朋友了,因此虽然嚣张,往日里倒也没遇上这样大的意外。
张汲雨这几个男仆还在梨花带雨地哭哭啼啼,一刻不停,哭得冬青实在头疼,她很少同这般柔弱的男儿打交道。
十二岁前冬青长居宫中,身边伺候的都是掌事姑姑。后宫中的男人无论嫔妃男侍,冬青与他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说得上两句话的,也就是云笑麟主和云浮郡主。
十二岁后回到王府没有多久她随惠参法师游历修行,大小事情都自己操持,江湖里遇到的男人要么是英姿飒爽的男侠,要么就是些贫苦男孩儿,朴素又可爱。
而张汲雨出门则是浩浩荡荡好大的排场,十几架马车前后拥簇,锦被床架一应俱全,恨不能带上她后院所有的莺莺燕燕。冬青想起去她府上做客的场景就头疼。
冬青揉了揉眉心。
“先别哭,我自会想办法。”
这事无论如何来说,是张汲雨做得不地道。但她总归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不管她。
堂堂女人,勾了别人家小公子还不负责任,这事儿说出去都丢脸,也怪不得山晚等下人不敢送信回张家,张家可丢不起这人。
张家太太是张汲雨的亲父,尽管平时纵容她所为,但这种事情倘若被家中知晓了,任她再是受宠,都免不了挨一顿打。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朝廷势力一旦介入江湖纷争,江南这一片还算稳定的局面必然骤破。这不是冬青想看见的局面。
如此一来,这事看来还真就只得冬青来想法子。
“他们就只是绑了人走,没留下什么消息?”冬青问。
“没有。”
“不求什么东西,估计就只是来寻个出气,”绪冬青道,“蕖水,去给风月山庄魏承续送口信,就说我来见她。”
“是。”蕖水领命出去。
魏承续来得很快,被哭得眼睛还红肿的山晚和双桥引进来。冬青来后,张汲雨的一干男仆寻到了主心骨,总算能打起精神做事了。
魏承续是个高挑的女子,五官俊秀,带着一股雌雄莫辨之美,喜穿皂袍,身上总有些郁气。
进门见了冬青,她先是打量了这屋子里里外外的男仆,然后坐下笑道:“玄蝉啊玄蝉,你这可是好大的排场,一众仆从,不像是你的作风。”
冬青在外行走时化名羽玄蝉,毕竟广辽王世子的名讳,倘若有心,也不是什么难打听到的事。
冬青无奈摇头,“承续,我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你我的关系,我便不同你寒暄,此番来是需你帮忙。”
魏承续立刻道:“你别同我客气。你说,我一定帮你。”
魏承续,风月山庄的大小姐。
风月山庄是如今江湖门派里响当当的顶尖门派,势力如日中天,下月举行的风月大会就是由她们主持举办。
风月山庄的拜帖递过去,斧头帮必然是会给面子的。魏承续拉着冬青坐下只消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斧头帮那边就派人来接了。
一路走来,斧头帮的成员多是身形高大的壮女子,会客大堂里,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坐在主位的官帽太师椅上,穿金戴银,倒不像一般的习武者,但一双眼睛异常锐利,便就是斧头帮帮主林慧海了。
她笑意盈盈地起身来迎,道:“贵客登门,魏姑娘坐。”目光又转向魏承续身边的冬青。
“这位是?”她带着淡淡的疑惑问道。
此人站在风月山庄大小姐身侧,怎么瞧着都不会是个普通下属。她衣着虽低调,但林慧海自认也是慧眼如炬,瞧得出这一身的料子不简单,端其面容更是姿容出色、英姿勃发。
魏承续洋洋得意道:“这是我的至交好友羽玄蝉,想来林帮主也听过她的大名。”
“听过,”林慧海道,眼神里较之之前少了几分轻视,“早前林某便听说过了,觫鹴山人的弟子出山,追杀劈风堂恶贼,搭救天山明芲派遗孤,侠肝义胆,威名赫赫啊。”
冬青抬手拱礼,“江湖好友抬爱,实在是当不得如此评价。”
几相你来我往的客套之后,林慧海进入正题。
“不知魏少主和羽小友此番上门是?”
魏承续单刀直入道:“我受托来向您讨要一个人,三日前被斧头帮从锦楼客栈绑走的姑娘。”
林慧海奇道:“是什么人,值当风月山庄少主亲自来要?”
冬青答道:“是我那不成器的义妹,故托了承续来帮忙说情。”
林慧海端着茶盏,装模作样地沉吟:“原来如此。这虽是风月山庄开口,我帮万不敢得罪,然这便交出这对我小儿无情无义的负心女,岂不是伤我小儿心?我实在是愧为人母啊!我们虽是江湖门派,教养男儿却也是不差些什么的,男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位帮主话里的机锋。
魏承续轻轻品了一口香茶,不急不缓道:“林前辈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林慧海露出一丝笑意,“城西赌坊经营权两年。”
魏承续眼睛眨也不眨地应下,“可以。”
“且慢。”冬青打断道。
魏承续看着冬青,急道:“玄蝉,你朋友便是我朋友,不必同我客气。”
冬青实在感动魏承续的万分仗义,但已然借了魏承续的面子上门,再叫她出这份赎金是万万不能的,冬青无论如何也不能厚着脸皮接受。
冬青摇摇头说:“不是同你客气,我倘若如此,岂是诚心待你?”她又转头对林慧海道:“林帮主,我虽不能给你赌坊的经营权,但是赌坊两年出息多少,我可以尽数交付,另外奉上黄金万贯、四进宅院,一定尽力弥补令郎。”
林慧海抚掌大笑,对魏承续道:“羽姑娘同传言中一样有趣啊!”
她心中思量,沉吟片刻道:“既然羽姑娘有这个诚意,我也敞亮说话,我不需要黄金宅院,也可以不要赌坊的经营权。下个月的风月大会,天罡派会来,她们以一味龙腹香做注,我就要这味龙腹香。”
魏承续皱眉,“林帮主寻这药材可是治病的,风月山庄有很多名贵药材。”
“不,我只需要龙腹香。”林慧海断然道,“不瞒你们道,我当年怀上我这孩子时身中奇毒,致使他胎中带病,我遍寻名医,直到有幸得到云游天下的神医稽先生指点,给了我一道方子,但这方子上的药材大多金贵难寻,尤其是这味龙腹香。但这天罡派与我帮素有旧怨,无论我提什么奇珍异宝,她们是咬死了不换。”
林慧海正色。“天罡派此次来参加风月大会的是她们的少主董问茴,饶是我不喜天罡派,也不得不承认这董问茴是当今江湖里的翘楚,要在这比试中找到能胜过她的人,难有——但若是羽小友,我又有了一点希望。我在此保证,倘若你们能在这次风月大会取得龙腹香,我们斧头帮恩怨同你义妹一笔勾销,你将永远是斧头帮的贵客。”
话都到这个程度了,冬青自是不能不应。她点点头:“我同意。”
林慧海对旁边的下属道:“去把那位姑娘带过来吧。”
她对冬青笑道:“既是魏小姐的朋友,我自是相信言而有信的。”如此算是卖个好,讨个人情,她或许是忌讳风月山庄的势力,也或许是慈母心切。
下属领命下去,片刻后张汲雨就被拘着过来了。
她惊喜道:“冬……玄蝉!玄蝉,你可算来救我了!”
冬青瞪她一眼,却又无奈,细细端详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精神也尚好,受的折磨若是有应当也不多,这才放下心来过去给她松绑,“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汲雨正要回答,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会客堂,手上还拿着根细长银鞭,跨进来大声道:“娘,你干嘛把我的人带走?”
林慧海茶杯一搁、眉毛一竖。
“不得无礼,没见有贵客登门吗。”
她冲冬青她们笑笑,说:“我这小儿,自小被我宠坏了,无法无天的。”
林訾仪不甘不愿地站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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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设定:已婚女性可以称呼太太,男性可以称作夫人/正公,随妻子姓氏。一群人有女有男时用“她们”代指。
有些地方实在不好转换,所以胡诌了很多。
24.7.13大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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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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