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么说……

“只能你和安羽去吧，我们就在外面给你们精神支持好了。”小赵代表全体成年男性发言，“这可是女生宿舍楼，我们可不是什么变态。”

黎瑭也叹了口气，“注意安全，这个副本有邪.教要素的话，当心有诅咒物品。”

“安心安心！”陶桃笑眯眯地挥挥手，“我可是你们的前辈。”

付嘉文沉默地看了看她，

“比我们多48小时五子棋经验的前辈？”

陶桃：“……小朋友，你这样随便揭人短容易没朋友。”

她屈辱地说，“还有我们俩的系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让965找你们求助的。”

插科打诨几句，几人因为程小圆的遭遇有点沉重的气氛也重新和缓起来。

安羽和陶桃准备一会儿就去宿舍探一探，小赵和华哥是学生不能逃课，黎瑭下午也有课上，园丁和付嘉文想了想，选择在宿舍楼外面待命，随时准备冲进去帮忙。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黎瑭一直很沉默。

111：【怎么了，黎先生？】

【我在想道具。】园丁拿出来的这个小蜘蛛实在是帮大忙了，也让黎瑭想起了自己当初抽到的三张牌。

【我们的道具库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黎瑭从系统仓库里拿出了一张牌。

扑克牌上，有一面小小的镜子。

【道具，诺斯替魔镜】

【品质：传奇】

【道具介绍：人类永远在追寻真实，然而真实背后究竟是真理还是疯狂，我们不得而知。】

【道具效果：窥见世界的真实。】

【一老师，你不好奇吗，这个世界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111叹了口气，【世界的真实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人作死就会死。】

黎瑭听了笑得很开心。

榕城市第三高中临河而建，他们现在正走在河边的小道上，午后的微风和煦，这点让黎瑭直赞叹，现实里六月的中午可没这么舒服。看地图，河的对面就是榕城市的市中心。高楼大厦的倒影映在河面上，展现着城市的繁荣。

然而这片繁荣的背后是什么，就像湖面之下的深水，对于这座城市里每一个忙碌着的普通人来说，都是个谜。

按照这个副本的真实度来看，黎瑭不认为榕城市第三高中的事会是个个例，即使他们去不了，对面的城市也未必只是个简单的背景板。

111知道自己大概是阻止不了他了，又叹了口气。他现在无奈的心情就和看着自己猫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安全地上蹿下跳、漫天跑酷的饲主一样，但是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搭档自己宠着呗。

【好吧。】他半抱怨地说道，【只要你不当场毙命，我的私房钱都够当场用积分商城把你送进ICU奶回来。】

闻言，黎瑭的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像只猫了，他真诚道，【最喜欢你了，一老师。】

111叹了口气，打开了系统商城，随时做好急救准备。

黎瑭摸出了那面镜子，照向河面。

河水清澈，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清晰地反射着城市的每一座建筑。而镜子，则诚实地反映着每一片倒影。

忽然，炽热的灼痛从眼睛蔓延而来，仿佛是两块滚烫的煤被塞入了眼眶，让黎瑭痛到当场捂着双眼跪倒在地，他急促地喘气，克制住了喉咙里的痛呼，因为他获得了一份奇异的视野。

好像忽然浮到了空中，他能够同时看清地面和天空，能够同时看清……占据了这两者的“东西”。

蓝色的天空几乎被完全被猩红色的云层所覆盖，血色的云层上遍布着旋涡，每一个旋涡中都有一丛扭曲的触手渴望地伸向地面。这些触手的外观并不相同，有的长满了充满尖牙的巨口，有的长满了眼珠，似乎每一个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了争抢地面的空间偶尔还会彼此撕咬。每一丛触手的大小也有差异，最大的一丛几乎占据了半个榕城市的天空。

这些触手丛们最巨大的触手甚至比榕城市最高的大楼都要粗壮，四散在城市里，连接了地面与天空。在地面的那部分触手似乎附着在什么建筑物上，表面遍布着不停变幻的扭曲花纹，能够把所有注视的人卷入疯狂。

黎瑭忍着如针扎似的脑海，他不敢细看那些花纹，只是注意着那些触手的动作。底端的那些触肢如同正在吸食奶茶的软管，一张一缩，隐隐有某些东西正通过它被传递向天空。而天空背后，是一张狰狞的巨大口器，一只形似蝇蚊、有数千只翅膀的巨大怪物正匍匐在榕城市上空。

而这只是众多混乱可怖的庞大存在中的一个，甚至不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它的上方，还有更为庞大的存在，笼罩了整个星球，细密的触手在星球上空抚动如同把玩一颗细小的弹珠。

黎瑭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份真相确实足够让人陷入癫狂。

他可以看到那些吸附着建筑的触手的缝隙之下，是一块站点地图，上面色彩缤纷地画了诸多线路。

那是一个地铁站……

时不时有鲜血顺着站台进出口渗出，那些触手口器会饥渴地冲过去吸食，饱食一顿美餐。

大厦、居民楼、超市……这座城市里处处都有这些扭曲的存在，那些属于人类的区域在这个世界就像是巨浪下孱弱的孤岛。

黎瑭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能被这些存在裹挟着走向疯狂。他想要想流泪，想要疯狂大笑，他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渐渐崩毁。

榕城市第三高中和河对面的这些邪神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即使是它最粗的触须，在地铁站的蝇蚊面前也好像小草与大树。

如果让他们如此束手无策的不过是他们中间的幼崽，那么人类又算是什么。

他几乎要这样嘶吼。

榕城市第三高中的真容在这些真相面前几乎都不再重要了。

黎瑭同样可以看到属于榕城市第三高中的那部分真实，那是一只形似蛞蝓的生物。

巨大吗，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的。它把自己的身躯捏成教学楼、宿舍、食堂、超市、操场……就连校园中央的花坛都是一只庞大的眼睛。无数学生和教师在其中穿梭，肉块在墙上不停蠕动，时不时有几只眼球会突然出现在墙壁上，监视着来往师生的一言一行。教导主任在楼道上巡逻，浑身**，呈现出猩红的肉质，他只是一个用红红白白的肉泥捏成的傀儡，一根肉色的细绳从他的咽喉处伸出，直直通向粉白扭曲的天花板，就好像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又像是鮟鱇鱼的拟饵，把所有人的关注都引向他。

学校才是这个怪物的本体。

而祂只是一个比起其他邪神渺小了太多的幼崽。

黎瑭痛苦地注视着扭曲的校园。

……连他现在跪倒的草皮都是这个邪神幼崽拟态的。

一旦戳穿了那层虚假，这片草皮真实的触感恶心得就像肥腻的油脂。

或许是他的视线停留得太久了，那个肉块傀儡突然停止了自己的游荡，一条细缝突然出现在他的后背上。

无数细丝从缝隙里延伸开来，一把撕开了缝隙。一只橙黄的眼球缓缓转动过来，穿透空间直直地看向了黎瑭。

无数橙黄的眼球几乎瞬间出现在校园各处，墙壁、草皮、地砖……就连黎瑭背后的栏杆上都张开了大大小小的眼球，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他们俯视人类，就像人类俯视蝼蚁。

这不是单凭意志力可以对抗的……

人类在他们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深渊般庞大的恐惧几乎要将黎瑭整个人捏碎，在这种铺天盖地的碾压下他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

黎瑭明白园丁当时的体验了。

无法反抗。

无法逃离。

【……黎……】

【……黎先生。】

【……黎瑭！】

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

黎瑭睁眼看到蓝色天空的时候只有满满的庆幸。

他从来没有哪刻像这样因为看到一个正常的世界而如此感动。

黎瑭浑身是汗，全身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好像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但他知道刚刚看见的一切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真实的。

他现在还觉得头晕得厉害，双眼发蒙，只能隐约看到头顶有一个晃动的白影。黎瑭试着眯起眼，才看到头顶原来是一只眼熟的白手套。

眼熟的白手套正举着一袋金黄色的点滴液，而另一头的点滴针正插在他的右手上。

黎瑭表情迷茫，声音嘶哑，每个字都说得有气无力，【……一老师……你这给我打的……打的什么玩意儿……看上去怎么这么像枫……枫糖浆……】

111：【我看你是想吃枫糖浆。】

【警报！宿主理智值低于30，有生命危险！】

【警报！宿主心情值过低……】

【警报！……】

系统空间里警报简直响成了一片，黎瑭的数值几乎全线飘红。

111表情冷静，好像那只是正常的背景音，双手飞快地翻阅系统商店寻找着各种有效药剂，积分如流水般流出，事实上，这袋金黄色的已经是黎瑭挂的第五袋点滴了。他坐在系统空间里，看着黎瑭的理智值重新一点一点回升到六十及格线，缓缓呼出一口气。

【应急理智浓缩液，商城承惠五万积分，记得还我。】

【不得不说，黎先生，您这一中午给系统赚的恐惧值比其他玩家十个副本都多。】

111还是第一次看到系统的恐惧值检测一路和乘火箭了一样往天上直线飞升。

黎瑭想笑，但是忍不住咳了起来，他头痛欲裂，用脑内交流都觉得费力，只能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五万积分……这价格……不愧是ICU……”

白手套收起已经打完的点滴袋，把黎瑭扶起来，黎瑭看到那个黑色的铁制栏杆就表情复杂地想往旁边躲，奈何他现在实在身娇体弱，只能身残志坚地企图哑着嗓子嚷嚷“你没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吗”，但还是没法反抗白手套，被不容置疑地扶靠上去。

【黎先生。】

111警告道，

【你最好不要再去想刚刚看到的所有东西，事实上，我建议你最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一老师。刚刚那玩意儿搁你身上你忘得了啊？”

黎瑭一边笑一边咳，“而且我觉得这事儿可能我说了不算。你也看到了，咱教导主任那眼睛都是按麻袋批发的……”

说着说着，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漫上来。

黎瑭现在就感觉自己很像那种武侠小说里受重伤的角色，他潇洒地侧脸把血吐了，“够狠的……咱教导主任就这么对他看好的未来优秀教师啊。”

暗红色的血液渗入草皮，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这个还是有点恶心了。

黎瑭：“……咱教导主任吃饭够不讲究啊。”

好像在强调他们在这个学校面前就是个小蛋糕。

【事实上，确实是。】111理性道，【基于刚刚的场景，我觉得有一个词更适合形容这个邪神幼崽的行为。】

这种把食物聚集起来加以管理培养的行为……

111吐出一个词，

【畜牧。】

“够了，不要再强调我们和副本boss分列食物链两端了。”黎瑭歇了会儿，感觉稍微有点力气了，就开始龟速向教学楼挪动。所幸午休时间还比较充足，等他挪进教室，上课铃还没响。

黎瑭一进教室就感觉有点安静。他看了一圈，和脑海里的座位表一对，就发现少了个学生，“王川呢？怎么没来上课？生病了？”

王川就是他来上第一节课时第一个咋咋呼呼问“老师你是哪里人的”的学生，平时就十分活跃，整个一小话痨，难怪黎瑭今天进教室感觉这么安静。

“老师……”

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举起了手，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王川他……”

小姑娘的语气忽然哽咽了一下，

“……他昨天没赶上回宿舍。”

黎瑭一顿，抬头看向全班学生，看到他们的表情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这些学生其实一直知道没回宿舍意味着什么。

悲伤，恐惧，还有朝不保夕的担忧。

黎瑭闭了闭眼，“昨天负责巡楼的值班老师呢？”

这次是高高瘦瘦的班长举起手，他红着眼眶但还是努力沉着冷静地说道，“昨天值班的是英语王老师还有门卫小杨，今天王川没来我们就去办公室和传达室看过，他们……”

即使再冷静，男孩也才十六岁，他喉咙哑了一下，

“他们……都没了。”

“老师……”

一个坐前排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哑声道，

“我害怕……”

“……”

黎瑭呼出一口气。

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学生没了，老李没了，和他换早自习的王老师没了，接替老李的小杨也没了……

凭什么这些美好善良的人要在这里朝不保夕。

111感觉到什么，正想开口，就听到黎瑭说，“我们先上课。”

【一老师，接手。其他的，我们一会儿再说。】

111一边上课，一边时刻关注着系统空间。虽然屏幕上依然放着家庭伦理剧，但黎瑭的心思显然不在上面。

电视剧里，关系复杂的八个人吵架吵得火热，电视剧外，111看着黎瑭，感觉看到了一捧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个火苗是什么时候燃起的，或许就是巡楼完第二天，他们俩去传达室看到了老李孙女给他织的毛毯。

凡人的生命在这个世界或许看上去轻如鸿毛，但并不是不存在。

这些鸿毛累积起来，在一个人的心里汇聚成了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宣告着绝不屈服，要么燃尽自己，要么焚尽对方。

不用黎瑭说，111已经明白他想在课后说的是什么了。

他曾经见过这样一场火焰，在他的第三任搭档眼里，

那是一位退役军人。

当年的那场大火最后怎么样了来着。

111在黑板上书写着冷静的数字，心里却不可自制地燃烧起来。

他们将这些敢于践踏生命与公理的东西一个个揪出来，送去见那些冤魂了。

下课铃响，黎瑭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果不其然，111听见他说，

【一老师，我要做了祂。】

【正牌邪神刚不过，一个邪神幼崽我还不相信干不掉了！】

【很危险，有可能会死。】111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那就死呗。】黎瑭也一副很光棍的样子，【大不了就参观参观观战室。】

他现在不再怀疑系统是个骗子，但不代表黎瑭就能用完全游戏的心态来看待这个副本了。

黎瑭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种永远无法用无所谓态度的看待游戏里NPC生死苦痛的那种玩家，永远地感同身受，永远愿意为了一个所谓大团圆结局舍生忘死。

111看着屏幕上全线高涨、闪闪发亮仿佛一颗小太阳的情绪值忍不住笑起来，他开始觉得146那套系统的匹配对象都是灵魂相似的人的理论好像有点道理了。

自家猫作了把小死后发现自己没凉，现在想搞把大的。

饲主不仅不想拦，甚至打算加入。

111含笑道，【那就干。】

教室里，

黎瑭一反往常一下课就溜的样子，站在黑板前对着全班学生说了两句话。

“交给老师。”交给我们。

“问题会解决的。”我们会解决祂的。

讲台下，坐前排的小姑娘愣愣地攥着被眼泪浸湿的纸巾，感觉讲台上的老师闪闪发亮，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什么东西熊熊燃烧。

或许，那就是这座学校里被遗忘了很久的希望。

这就是这个本是新手本的原因，对面是个邪神幼崽（？）在这个遍地邪神的副本世界来说，算得上是简单模式了，这也是这个学校仍然能招到学生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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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里超刺激的第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