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如瘫倒在冰冷粘腻、覆盖着暗绿色物质的粗大枝杈上剧烈地喘息。
毫无形象。
他感觉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花香和血腥味,还有藤蔓粘液的甜腻腥气。
自己右肩的伤口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下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破烂的衣物。
左手更是惨不忍睹,几根手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全无,血肉模糊,沾满了蓝绿色的粘液。
看着惨兮兮的,好像被人虐待了一样。
“……”
算了。
夏有如抬头望去试图观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头顶上是遮天蔽日的、形态扭曲的紫黑色巨木树冠,枝叶缝隙间漏下藤蔓散发的幽蓝绿光。
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只有一些荧光藤蔓和巨大的、散发着腐臭的奇异花朵点缀。
远处,沉重的拖拽声和窸窣的爬行声从未停止,仿佛有无数东西在黑暗里觊觎。
纯白的空间缺口在身后缓缓“愈合”,那片代表着绝对秩序和净化的光芒,被翻涌的灰雾和森林的幽暗彻底吞噬隔绝。
车票是撕出来的,路是抠出来的。
这次,夏有如用血,用骨头,在纯白的地狱里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森林的生路。
但……安全吗?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活下来了,不是吗?
夏有如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咧开嘴。
虎牙刮过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花香、血腥、粘液的腥甜,还有一种……原始森林的腐朽气息。
他的衣袋里,那点纸屑粉末还在,还有铁皮人给的骨针和铁皮。
森林深处,沉重的拖拽声停顿了一下,接着,转向了这边。伴随着一种湿漉漉的、如同巨大肺叶呼吸的“呼哧”声。
夏有如已经在这个名为【极生】的世界里待了一段时间,他此刻很明白,新的“乘客”……或者说,新的“规则”,要来了。
【叮咚!恭喜玩家任务进度已过三分之一。】
【请玩家夏有如推理出《无限轨途》的副本真相。】
【目前玩家分析度:0%】
【伟大的鲸鱼先生提醒您,切莫过度损害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也许大脑是个可以帮您通关的好利器?】
夏有如:“……”
夏有如是玩过网络游戏的,在那些游戏中有着纯靠暴力通关的副本,当然也有大部分都靠脑子通关的副本。
但,都这种程度了,自己看上去都快成个破布娃娃了,现在你告诉我,这是个推理本,对吗?
还有……鲸鱼先生?
这又是什么东西?游戏策划的恶趣味吗?
“草。”
妈的,他要投诉这款游戏。
粗粝冰冷的树皮硌着后背,每一次喘息都扯动右肩撕裂的灼伤,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
左手的剧痛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湿漉漉、粘腻的冰凉。
——那是蓝绿色荧光粘液混着血,渗进骨缝里的感觉。
腐殖质的浓烈腥气、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如同巨兽沉睡般沉重的血腥味,像粘稠的油彩糊在鼻腔里。
“呼哧…呼哧…”
沉重的拖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近在咫尺的、湿漉漉的巨大喘息声,就在夏有如下方,就在浓密的、流淌着荧光的藤蔓后。
来了。
夏有如靠在紫黑色的扭曲树干上,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剩一条缝隙,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缩成一个冰冷的点。
虎牙无意识地刮过下唇干裂的死皮,尝到了血、荧光粘液的甜腥,还有一丝…兴奋的金属味。
脑子在剧痛和多重毒素的刺激下,像一台过载却又被强行冰镇的主机,高速、冰冷、疯狂地运转。
下方藤蔓缝隙间,阴影在蠕动,不是单一的影子,而是…复数。
细长、多节肢,移动时带着粘液拉丝的“嘶嘶”声……不止一个。
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像是在评估。
为什么?忌惮?还是……在等待更肥美的猎物?
那沉重的喘息声来源是另一个东西,更大,更慢,在更深处的黑暗里。
荧光藤蔓的蓝绿色光芒落在旁边一片巨大的、暗紫色花瓣边缘腐烂的花朵上。
花瓣上凝结着露珠般的粘液,折射着微光,露珠里…有东西在游动。
是种极其微小的、线状的、透明的虫子。
它们在吞噬花瓣腐烂的汁液?还是…共生?
这似乎是这个森林的生态链基础。
空气里弥漫的甜腻花香,夏有如皱起鼻子闻了闻。
……成分复杂。
幻觉诱导?神经毒素?还是某种信息素?
夏有如的眩晕感在加剧,视野边缘有细微的彩色噪点闪烁。
这还不是纯粹的物理伤害,它在作用于认知层面。
俗称精神攻击。
“规则污染源”鸟嘴人的判定,深渊站、血肉胃袋、机械核心、纯白空间…再到这片腐化森林。
车厢在“坠落”?
夏有如挑了挑眉,整个人快被血给浸透了。
……不,是“沉降”,从相对“有序”(哪怕是扭曲的秩序)沉降到更原始、更混乱的层面。
纯白空间试图“净化”夏有如,但反而被夏有如携带的“深渊规则碎片”污染撕裂,打开了通往这里的门。
所以夏有如自身其实是“病毒”,被这里的列车系统自动排异到了“垃圾场”?
……铁皮人用命换路费,深渊站乘务员披着人皮的虫豸,机械乘务长冰冷的清除程序,鸟嘴人无情的净化。
没有救赎,只有规则下的猎杀与挣扎。
这片森林也是同样,那些阴影里的东西,不是野兽,而是“乘客”。
被遗忘的,被淘汰的,或者…主动选择沉沦于此的乘客。
“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靠近了一些,带着一股浓烈的、类似屠宰场混合着廉价香水的腥臭。
藤蔓表面的“苔藓鳞片”下蠕动的细小生物正在不断活动着。
共生?寄生?控制?
也许类似于冬虫夏草?还是更可怕的神经寄生体?荧光粘液是代谢物?信息素载体?
被触碰后的冰冷麻痹感……
夏有如露出恍然的表情。
哦,是神经毒素啊。
那它的剂量呢?累积效应?
解药?不存在,只能适应或规避。
神经毒理学和精神药理学夏有如在病院的时候跟着同院的一个病人学过一部分。
没想到在这里能用上啊。
致幻性明确,也许还伴有视野噪点,可能作用于杏仁核,使人的恐惧放大。
又或者作用于前额叶,让人的逻辑思维得到了一部分抑制。
对抗这个的方法?
夏有如微微喘了口气,一个不小心牵连到了身上的伤口。
血冒出来更多了。
夏有如:“……”
算了。
需要极度专注,用更强的逻辑风暴对冲混乱……
或者,主动拥抱一部分混乱,保持“可控的疯狂”?
夏有如的虎牙刮过下唇,带来刺痛的真实感。
夏有如想起刚刚看到的巨木紫黑色的木质,被纯白光束湮灭时露出暗红色腐烂内质。
外硬内腐?承重的极限?藤蔓的韧性……
刚才承受了自己的冲击,但根部受损会“痛苦呻吟”?是植物的神经反应?
还是…这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痛苦的有机体?
还有这趟列车,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做《无尽轨途》,但这也许跟禁锢没什么区别。
深渊,指的是人的潜意识恐惧,这个很明显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站的乘客们情绪异常显露。
而血肉来源于人的原始本能和**,机械代指冰冷的理性和秩序,纯白是净化和抹杀。
森林是原始混沌,被人们遗忘的记忆和腐烂的**温床。
车厢的连接……不是物理的,是象征层面的“沉降”。
真相?
夏有如垂眸。
也许这辆列车本身,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集体的、濒临崩溃的噩梦具象化。
所有“乘客”,都是被困在同一个噩梦中的意识碎片。
至于乘务员?可能是梦境的“管理员”或“免疫系统”,维持着噩梦的基本结构,清除“异常”,比如自己。
而更深的沉降……意味着坠向噩梦更混乱、更不可控的核心。
“呵……”
一声低哑的、带着血腥气泡的笑声从夏有如喉咙里滚出来。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撕裂的弧度,虎牙在幽光下闪着寒芒。
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用绝对的理智去驾驭、去点燃那团名为疯狂的火焰,烧穿这该死的规则。
下方藤蔓猛地被拨开。
不是那些细长的节肢阴影。
而是一张脸。
一张脸探了出来。
这张脸曾经可能是人脸,但现在肿胀得像泡发的馒头,皮肤呈现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暗绿色的苔藓斑点。
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溃烂的、流淌着黄绿色脓液的窟窿。
鼻子烂掉了,露出两个黑乎乎的孔洞。嘴巴咧到耳根,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不断蠕动的、如同黑色水蛭般的舌头,尖端分叉,滴落着粘稠的涎液。
它的脖子异常细长,像蛇一样从藤蔓后伸出,连接着下方黑暗中沉重的躯体。
——正是那沉重喘息和腥臭的来源。
“饿……”
一个含混不清、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声音从那张烂嘴里挤出,带着粘液翻涌的咕噜声。
“新……鲜的……污染源……香……”
如果那两个脓窟窿能算是视线的话,那它的视线正贪婪地锁定在夏有如流血的右肩。
那条分叉的黑色舌头兴奋地抖动着,涎液滴落在下方的荧光藤蔓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出小小的白烟。
它没有立刻攻击,它在……评估?
评估自己的威胁?还是等待同伴?
亦或是在评估自己的肉质鲜美程度。
毕竟现在的夏有如在它的眼里和一头肉猪没什么区别。
果然,在它探头的藤蔓两侧,几道细长的、覆盖着暗绿色几丁质甲壳的影子无声地滑了出来。
它们像巨大的、直立行走的螳螂与蜈蚣的混合体,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幽绿光芒,镰刀般的前肢摩擦着,发出“嚓嚓”的轻响。
它们的“嘴”是位于腹部的一个圆形口器,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利齿,正不断开合着。
一群鬣狗,在守着一个腐烂的狮子?
“饿……”
烂脸怪物又发出声音,长长的脖子像蛇一样缓缓摆动,脓液滴落。
“加入……我们……分享……血肉……或者……”
它腐烂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让溃烂的皮肉裂开更大,“……成为……血肉!”
“加入?”
夏有如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轻快的调子。
他的身体依旧靠在树干上,只微微偏了偏头,用那条没怎么受伤的右眼,冰冷地扫过烂脸和它周围的“鬣狗”。
“怎么个加法?像你一样,把脑子喂给苔藓,让舌头变成水蛭?还是像它们,” 夏有如的下巴朝螳螂蜈蚣们点了点,“当个啃骨头的清道夫?”
“放肆!”
一只螳螂蜈蚣发出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嘶鸣,前肢猛地扬起。
夏有如轻轻笑了一下。
啊,被激怒了呢。
可真是坏脾气的孩子。
“等等!”
烂脸怪物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权威感,它腐烂的眼窟窿“盯”着我。
“你……不一样,你身上……有‘票’的味道……很浓……很……特别。”
它那条水蛭舌头指向夏有如的胸口。
——那里,染血的人皮正紧贴着夏有如的皮肤。
“深渊的线……混乱的印记……你撕开了规则……你是……‘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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