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近乎石化,却还是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怪物压在肖雨尾腿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曾经以为自己临死时肯定会不甘和愤怒,结果烦闷只存在了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叠厚厚的忧伤。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他脑子里闪过几帧画面。
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衣襟,重心瞬间偏离,一米八的大男生像条搁浅的鱼,被轻而易举地捞了起来。
“吓傻了?”
肖雨尾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大力把他扔了出去。他依稀记得,曾经也有人将他甩了出去,像恶魔剥夺希望,扔进炼狱。
只不过这次,他被丢到的是安全区。
得亏手臂变成了石膏,摔在地上没太大感觉。他定了定神。
凌欠!
凌欠站在原地,左手被怪物吞在腹中,还有向上爬的趋势。一股无名由来的烦躁几乎被瞬间浇灭。凌欠定定地盯着那双深紫色眼眸。
凌欠:“你的眼睛可真掉胃口。”
怪物愣在原地。
他继续道:“被嫉妒扼住呼吸的感觉很难受吧。”
浆糊眼神变得犀利。
它心里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人不被嫉妒影响?????
凌欠碰上它的一瞬间,一股无名由的情绪突然窜出,脑海闪过许多画面。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凌欠几乎是瞬间抓住了它——嫉妒。
这是他最不可能出现的情绪。他始终认为只有无能者才会嫉妒。哪怕死后再次见到鲜活的人,凌欠也只有对曾经那一瞬间不可控因素的厌恶。
当怪物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凌欠右手动了动。躺在地上的肖雨尾心领神会,赶忙起身,虽然关节变成了石膏,但好在还有一点缝隙可以活动,他左转奔向目的地。
凌欠听着身后的动静,勾出一丝笑,语气里满是挑衅:“很遗憾,小杂种,你遇到的是我。”
怪物被激怒了,充血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全身肉沫都在叫嚣——把眼前人撕碎!把他搅成肉酱!把他踩在脚下!
凌欠轻松抽出手,还嫌弃地甩了两下。留下一个淡漠的眼神转身狂奔。
拐角,他没有转弯,直直向前冲,最后用力一蹬——
肖雨尾没敢离开他们的可见范围,目睹凌欠腾空后与观众皆是一惊。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八米!底下就是未知的深渊!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万一呢?万一……
凌欠双脚没有着地,右手挂着小道边缘。
那怪物发了疯紧随其后。
肖雨尾下意识想跑过去帮忙。
然后,只见凌欠松了手,借着惯性向前。
肖雨尾两眼一黑,这条路又不是杠杆,怎么可能翻上来!
下面的人似乎没有这个目的。
怪物几乎是有样学样。
同归于尽?观众心里浮起一丝不可置信。虽然很多人希望主播快点没,但真没了,还是感觉不真实。
肖雨尾心一凉,惊恐地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了救自己吗?
他心中闪过刚才凌欠拉他起来的画面。
不过他低估了怪物,更高估了凌欠的良心。
下面居然还有一层。直播间窜过一堆问号。
底下确实还有一层,像还没干的粘土隐没在黑暗中。从第一层往下看,只能勉强看见一道虚影。
死亡又复活后虽然夺走了凌欠的时间感知力,但视力好到没边。狂奔那么久,他几乎可以确认还有第二层。
从一开始制定的目的地就是为了方便带着怪物下第二层,现在前方道路断开,还省了事。
凌欠落地后迅速往前滚了两圈,怪物撞在了他刚才落地的位置。
“肖雨尾!”凌欠吼道,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跟上!”
肖雨尾如梦惊醒,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伸长脖子看清走向,上下路况不同,肖雨尾追起来有些吃力。
底下,路未干的原因,怪物的移动速度明显下降了。当然,凌欠也好不到哪去,右腿不机灵,行动受限。
他眼眸一动,转弯,跳过两个缝隙。
怪物:“……………………”又来?
哪怕浆糊五官不全,但也是肉眼可见的表情变臭。
凌欠盯着它,一步一步后退。一怪一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怪物粘到路中间,它忽然顿住了。
肖雨尾吃痛,估计左手全部成石膏了。他低头,看见底下的一人一怪居然都没动。
“跑啊。”凌欠轻轻抬了抬眼,像在看一堆垃圾。
弹幕空了一秒,然后爆发。
凌欠垂眸盯着前方路段与他所在平台之间的空隙。
按理说,怪物脚下的道路要消失,但它察觉到了,粘着地面垂死挣扎,全身上下的肉酱都在用力。
怪物站在路段中间,如果道路消失,它劈叉的机会都没有。
凌欠抬脚一蹬,怪物脚下的路瞬间化为虚无。
凌欠嘲讽道:“小废物,作弊都能失败。”
肖雨尾探着头,听到这句话时,三年前的画面闪过脑海。
当天升旗领取模型奖,凌欠随意地拎着一只奖杯,右手拿着话筒,在万众瞩目的场景下公然挑衅第二名。
“小废物,作弊也没赢我。”
后来,有人提交了第二名作弊的证据。
是谁呢?
肖雨尾来不及想,一时间头晕目眩。
昏黄的灯光下又落了一团阴影。
腐朽令人作呕的颜料味扎进鼻腔,凌欠在寂静中缓缓睁开眼。他整个人趴在桌面上,眼前是一堆已经支离破碎的石膏娃娃。
吕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背对着他站在柜台前。灯光在他的头顶披上一层暧昧不明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的扭曲怪异。
瞬间,凌欠飞出座位,动作迅猛,只留下一道残影。等店长反应过来时,后脑勺传来与地板相撞的剧痛,震得他头皮发麻。
身体本能地蜷缩呜咽,却被凌欠一脚定住,声音也被遏制在喉咙里。
弹幕还在讨论凌欠追逐战里最后一幕的挑衅,谁曾想接下来的操作把观众都看傻了。
【啊????怎么突然对店主动手!】
【我靠,像这种NPC最好不要乱动啊!!!】
【为什么不能乱动?】
【像这种NPC一般都是关键NPC,前期最好不要动。毕竟还要发任务啥的吧。相当于小半个系统,后期虽然会有别的方式发放任务,但难度和危险系数都会上升!搞不好还会集仇!被NPC孤立!得不偿失啊!】
凌欠顺走铁链两三下把人捆好,单手握着脖颈发力,眼底没什么情绪。静了一会,他挑唇,像乖巧无害的小白花般发话。
“嗨,店长,你好啊。”
店长大脑嗡嗡作响,眼珠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凌欠收了点力,指腹碾过他的血管,他微微歪了歪头,神情从冰冷淡然到柔和,有一瞬间仿佛只是爱人的互动。
他语气轻柔:“你的眼睛可真掉胃口。”
桌面上的相机被取走,凌欠掰正他的脸,轻声细语道:“看镜头。”
闪光灯亮起,让眼前的场景定格。
☆
天色如墨,刚才闹了这么大个动静肖雨尾还没醒,凌欠也不打算叫醒他。尽管当鬼当了那么久,凌欠还是记得人类是需要睡眠的。
锁链紧紧缠绕椅背,铁制品深深勒进吕雪的皮肉。他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多余的铁链横亘在唇边,嘴角被压得变形,唾沫止不住地往外流。
凌欠曲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好心提醒:“如果想摔倒的话,可以动一动。运气好把那家伙吵醒了,还能扶你。”
吕雪想哭。
“哦,对了。”凌欠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钥匙,夹在指尖晃了晃,“你瞧我从你身上找到了什么?”
吕雪眼神一冷,温和这一瞬间被撕破,从喉咙里涌出不成调的怒吼,像只炸毛的猫咪无能狂怒。
凌欠眨了眨眼,音线平静:“反应那么大。”他转动身体,钥匙指向前门。像朋友间日常闲聊:”是开这扇的吗?”
没有回应。
凌欠夸张地“哦”了一声:“那就是咯。”他打开直播间,摇了摇黑色钥匙,问:“大家想看么?”
店长既然说过二楼不能,那指定有点东西。
弹幕很快刷屏。
凌欠会心一笑,顶着吕雪阴冷的目光转动锁孔,他按下门柄,动作故意放缓。阴冷湿气从门缝溢出,像是打开了存放尸体的冷冻室,寒气遏制不住地往外渗透。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
正当吕雪眼眸一动,下一秒——
“砰!”
凌欠猛地关上门,一声凄厉的惨叫隐在门后。他逆时针转动钥匙,然后向下一摁——钥匙断了。
观众:……
吕雪快绷不住了。
钥匙碎片被高高举起,眨眼间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凌欠歪了歪头,嘴角勾出相同的弧度,观众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贱”这个字。他开口,也不知是对观众还是对店长说道:“很失望么。”
原本凌欠是打算上去看看的,但吕雪的反应让他起了疑。让他想到了曾经接触过的心理博弈。
弹幕一片质疑声。视角转给店长时,那些说主播没有恐怖效果的已经开始忏悔了。
吕雪的眼神比刚才还难看,但凌欠笑得更开心了。
他猜中了——里面有诈。
凌欠心满意足地走出手工店,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
街道又化为清冷,连风也没有,只有温度在悄然下降。忽地,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出,轻点墙面赫然腾空,手掌摩擦墙沿,借力上了二楼平台。如同恶鬼穿梭于狩猎场。
凌欠打开二楼窗户翻身进去。刚还在咒骂的弹幕滞了两秒瞬间转换了画风。
虽然有诈,但该找的线索还是要找,只不过需要另辟蹊径罢了,得到正确答案的方式永远不止一种。
耳际响起系统提示音。
『恭喜玩家顺利进入吕雪的家~』
『请注意家里装了什么~并确保自己的安全哦~』
『祝玩家一切顺利~』
凌欠抬了抬手,明明窗户敞开还有月光,但屋里黑得不合常理,伸手不见五指。
厚重的黑暗挤压着空间,连凌欠这种夜视力极好的都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摸着墙壁前行。
指腹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游走,某种粘稠的东西浸染手指。凌欠发觉,有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不同于直播时观众的视线,黑暗中的更加粘稠,像蜗牛缓缓攀上肌肤,容易让人作呕起鸡皮疙瘩。
周围的温度比外面还低。他继续往前面走。
摸到开关了。
呯——
凌欠在短暂的闭眼后与一双眼睛对视。
是一幅画。
但又似一面全身镜。画面有些模糊,依稀可以辨认是风情街的主事人程以清。
人物与真人等比,背景和镜面映射的房间一模一样,就像程以清真的站在全身镜前照镜子。
凌欠上手摸了摸,冰冷的画面带着人皮的质感。
盯着人物看久了,画面里的面孔透出一股陌生。凌欠移开视线,环视了一圈屋子。
雪白的墙壁染上一条条红色颜料,刚才的粘稠质感就源于那。有一面墙上挂满了置物架,置物架下方有两张贴壁的矮柜。除此之外,地上放着一张矮人沙发。没有床,房间主人只在角落打了一个地铺。
凌欠凑近墙面,发现矮处还有一些小孩子的涂鸦,痕迹大部分被颜料遮住,只剩下边边角角。
他欣赏了一分钟,开始翻起矮柜。
抽屉里几乎都是一些衣物。凌欠刨了一会突然定住,他又打开直播间,真诚地问:“你们看见了吗?有东西在动。”
观众一致觉得他又要开始整人,发评论戳穿他。凌欠索性关了弹幕,伸手从黑暗的缝隙中揪出一个小玩意。
观众:……你知道的,没有耍我也是一种耍。
“咪!”凌欠把它扔到了桌上,是一团颜料,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一双手和两条腿。
小家伙屁大点结果还漏颜料,染了凌欠两根手指。他有些嫌弃地往屁大点身上擦了擦,手上使了一些力,那小家伙的头都被摁得变形了,发出咪叫抗议。然后是五根手指都粘上了颜料。
置物架和矮柜都没有收获,凌欠又去翻地铺,也没有任何发现。他重新将注意力移到画上,画面泛着幽幽的光,人物的嘴角拉出一丝僵硬的笑。
凌欠摁了摁边缘,这幅画框几乎和墙壁嵌在了一起,拿下来几乎不可能。
后面不行,只能从前面入手了。
他抬眸,和画中人四目相对。不出意外,“程以清”刚还注视着前方,而此时的眼里透露出一股焦灼。
“噔噔噔……噔噔……”
凌欠的动作滞住。有东西在上楼,还不止一个。
灯光似乎变弱了,黑暗渐渐侵蚀,压榨着凌欠的生存空间。房间几乎没有任何躲藏点,只能离开。
凌欠果断翻窗,紧贴着窗边的墙沿,还顺势揪住那团颜料的嘴巴一起带了出去,免得这家伙告状。
凌欠听着屋里的声音逐渐靠近,在距离他两三米的位置停住。
短暂的死寂后,屋里的东西开口。
“你在躲我吗?”
是吕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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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薪尽自然凉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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