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乌鸦房间,面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忽明忽暗鬼一样的光。
他抬手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
等了很久,直到他加大力度又敲了一遍,才传来一声“进”。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烧着火的壁炉。
壁炉前摆着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微微侧头,垂落的长发投下一片阴影,将五官掩映得模糊不清。
他对池宿说:“你迟到了。”
没等回应,他便起身拿上一旁的面具戴上,缓缓走到池宿面前。
不同于晚宴上。这张面具去掉了羽毛装饰,也不再有长而尖的鸟嘴。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黑,几乎和房间中的黑融为一体。
池宿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乌鸦先生却突然俯身,凑到他脖颈处,
冰凉的面具边缘快要贴上皮肤,鼻尖动物般嗅闻着,带着旖旎的味道。
“你身上很香。”乌鸦先生几乎是在咕哝,“真奇怪,怎么会这么香?”
虽然知道香味大概率是源于自己口袋里的小羊。但他还是有些不适地后退一步。
强行露出一个笑,他说:“我打扮了一下。”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他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是吗?”乌鸦先生似乎在笑。
他微微偏头,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
池宿心里一沉,手指掐进掌心。
但面上还是笑着,带上了故作的无辜,“对不起,我太久没有见到您了……于是紧张得忘了时间。”
眼前的人沉默了很久。
乌鸦先生直起身,却依旧保持着贴近的距离。
这只鸟在望自己,或者说审视。
池宿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不带一点闪躲和心虚,丝毫不畏惧。
乌鸦先生的眼睛处是漆黑一片。也许是面具内藏着一轮月亮,于是光线便被禁止进入里面。
最后,是乌鸦先生先偏了头。
躲开池宿的眼睛,他露出一个笑容。
“当然。”抬手拍了拍池宿的肩,指尖在收回时若有若无地擦过对方的手指。
池宿颤了颤,眯起眼悄悄打量他。
乌鸦的手太冷了,冷得让人想逃跑。
乌鸦先生开始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说话,语气再一次变回了那种令人不解的迷离,“你很漂亮……没有看出你打扮了,是我的错。”
重新坐下,伸出苍白的手朝旁边的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说实话,池宿并不是很想要坐。
那里离壁炉太近,勾起了他不小的心理阴影。他还暂时没准备好被切片,至少现在不是。
眼睛转到乌鸦先生身上,他仍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只手依旧悬在空中,静止一般不动。
无可奈何,他也只好顺着乌鸦先生的意思走到另一边落座。
柔软的沙发将他包裹,却一点没感到放松。只警惕地望着火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吊起来。
“羊是很乖巧的动物,对吗?”
旁边,乌鸦先生突然开口。
他转头,心脏停跳了一瞬。
只见乌鸦先生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羊。
一只羔羊,柔软的一小团,静得像玩偶,蜷缩着窝在他怀里。
池宿强撑着不露怯,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沙发扶手,回答,“是的。”
乌鸦先生又笑了。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语气却像直线一样平,“如果真的这么愚蠢就好了,这样就会幸福了。”
一阵沉默。
池宿想不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明白乌鸦先生话里的暗示。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
时间过了很久。乌鸦先生忽然开口,“你对我是忠诚的,对吗?”
池宿侧目,看见他正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膝上的羔羊,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一部分脸。
“当然。”池宿听见自己回答。
“那好,我有个任务给你。”乌鸦先生停下摸羊的手,伸进衣服口袋拿出一挂项链递给他。
伸手接过项链放到手心一看,只见上面挂着一条蛇。
“蛇确实接到了任务。”乌鸦先生的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但他逾期未归……让我很是困扰。”
池宿抬眼,对上了乌鸦先生突然凑近的脸。
“去他房间看看。”那声音亲切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点头答应,将项链收起。
正要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注意,乌鸦先生却开口说了一句突兀的话,
“啊,对了……”
“你应该认得那是蛇族的家徽。他的房间……你可以自由使用。”
池宿微微皱眉,奇怪地抬头看了乌鸦先生一眼。
这句补充来得刻意,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面上依旧不显,还是说:“我明白了。”
“已触发支线任务:神秘的蛇”
“任务目标:请调查出蛇失踪的真相。”
接到了系统任务,谈话也接近尾声。池宿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在等乌鸦先生的放话,但眼前的人却迟迟都不开口。
乌鸦先生在发呆。看着炉火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烧得越来越旺,烧得池宿越来越烦。
火光把乌鸦怀里羊的影子扭成怪诞的形状,让他更加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我可以走了吗?”
“啊,当然。你可以走了。”乌鸦先生这才如梦初醒地转头,语气带了几分歉意。
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就在即将踏出房门时,乌鸦先生的声音又再次从身后传来。
“你的衣服怎么了?”
池宿愣了一下回头。
火光跳跃,模糊地映照着乌鸦先生戴着面具的侧脸。
他忽然就露出一个笑容。
微微低下头,实话实说:“被人泼的。”
“谁泼的?”乌鸦先生语气淡了下来。
“我不知道。”池宿藏了几分试探,刻意在话语中掺杂了几分困惑与茫然,“他们说我不尊重你。”
面具后传来一声轻哼,“当然,我会处理的。”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他地的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你只需要管好蛇,明天我会送新衣服给你。”
池宿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他垂眼,目光穿过面具的缝隙,试图捕捉那隐藏在后面的眼睛,“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
几乎是甜蜜的,烤饼干一样温暖的语气。在上面加上奶油点缀,紧接着变得更加柔软。
甜得像糖渍过,轻得像一朵云。
看着乌鸦先生忽然静止的身体,飘忽的火焰忽然就不再能烧灼自己。
“晚安,祝您做个好梦。”他鞠了个躬,几乎要遏制不住喉咙里的笑声。
说完,后退几步才转身,豹一样轻巧离去。
随着房门合起,气声一样的话消散在房间里。乌鸦先生呆呆望着关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回神。
空气安静了很久,壁炉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只一直蜷缩在他腿上的羔羊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终于,他轻轻抬起手摘下面具。
苍白的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指尖颤抖着喃喃自语。
“他祝我好梦……”
“他爱我!”
外面,悠闲回房间的池宿当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掀起了多大波澜。
他捧着小羊去照项链。项链上的蛇有银白色的身体和紫色眼睛。
和他开场见到的那条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如果我一直待在房间里睡觉不去调查,乌鸦会知道吗?”他问系统。
系统沉默片刻无奈回答,“我认为他会知道的。”
“噢,那可真遗憾。”他状似惋惜地耸肩,叹了口气。
溜达到蛇的房门前,用项链开门,他拉开一条门缝观察。
才匆匆扫了几眼就马上关上,里面简直冷得可怕。
住所也堪称是穷苦,他甚至怀疑那床上垫的东西比床本身还要硬。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绵羊屋温馨无比,至少自己不会因为睡觉而腰椎间盘突出。
还是先睡觉,下次再进行调查吧。
愉快地下了决定。池宿回到自己房间。
他先是寻找了一番,最后在梳妆台找出一个带有盖子的玻璃罐。
把口袋里的小羊一只一只揪出来放到玻璃罐里,睡着了的小羊们彼此交叠在一起。
被调低了温度的小羊黑漆漆的,像一团团起伏的黑墨汁。
他点了点离自己最近小羊的头,脱下衣服美滋滋钻进床盖上被子。
临睡前,他甚至还期待了一下明早乌鸦先生会送来什么衣服。
第二天早晨,池宿还在美美沉睡当中,系统却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主线任务相关播报:”
“角色:乌鸦,好感度-15。”
池宿皱着眉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
该死的鸟!他还以为昨天那番动情的表演已经够糊弄人了,结果这家伙居然还在为他迟到而生气!
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也只能认命地坐起身,眯着眼睛揉太阳穴。
“现在几点?”
“7:30。”系统温和回答。
很好,几乎快睡了 5 个小时了。
他眼皮跳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从窗帘缝中透进来的刺眼阳光。
下了很大决心才又穿上那身绵羊服。洗漱完毕后,他站到柜子前。
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小家伙们都还安好,他严肃地嘱咐它们“就待在这里别乱跑”。
做完这一切后,他伸了个懒腰,预备下楼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一开门,一个男人紧贴着在门口站着。
他被吓了一跳,家徽都差点抖落到地上。
来的人是昨天的管家。
管家的皮肤很白,尸体一样白。配上呆滞无神的眼睛,活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他沉默地举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衣物。
池宿这才想起昨天乌鸦先生的承诺。
“谢谢,你可以……”他定了定神,脸上挂起客套的笑容。正想要接过托盘打发他离开,手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
他注意到,在管家戴着白手套的指缝间,托盘把手处隐约露出金色的闪光。
黄金做的?
可那副手套分明完好无损……
池宿眉头微皱,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转而去拿衣服,管家却在这时机械地鞠了一躬。
“衣服。”管家将托盘高高举起,几乎怼到他脸上。
被惊得后退一步,他手臂抵住门框。
他宁愿摔在地上也不愿意碰到托盘。自己可不想融化在黄金里。
硬着头皮侧过身,他朝着管家说:“帮我送进来吧。”
管家停顿了两秒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向内走去。每一步都像设定好的程序般刻板。
把托盘放到床上后,本应该离开的管家却忽然转身,直勾勾盯向房间角落那个放着玻璃罐的柜子。
池宿心里一紧。
两三步跨过去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同时伸出手一把捂住玻璃罐口。
“香。”管家似乎很兴奋,左右探头试图偷看。
摇头挤出一个假笑,手指悄悄扣紧,“没什么香的,你闻错了。”
“香!”管家执拗地重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
说完,他小狗般向前倾身,眼见手指就要越过池宿的肩……
“够了!”
池宿猛地按住管家,眼神转冷。
他微微眯起那双绿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你的主人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仪吗?”
管家一下子立正在原地,眼中浮现出真实的恐惧。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一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直到将管家逼到门框边,池宿才抬起下巴,手指向走廊,“滚出去!”
管家像只受惊的鸟般窜了出去,滑稽的跑姿让池宿差点笑出声来。
但笑意很快凝固在嘴角。
一件黑色不明物体不慎被管家遗失,轻轻落在羊毛地毯上。
他上前捡起,是一根乌鸦羽毛。
没细想羽毛为何会从管家身上掉落,他马上就起身跑到门前拉开门。
走廊却已空无一人,连半点脚步声都未留下,仿佛那个诡异的管家从未存在过。
“该死的……”池宿骂了一句回房。
左右翻转,仔细打量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无奈之下,他最终还是将羽毛揣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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