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只能等有机会再做了，顾影倒是有心往人皮里面灌水，但她刚把这张皮擦干，又困又累实在是不想再擦一遍了，于是把皮收好装了回去，藏好之后就倒进床里睡了。
林溯光那边也不大好过，火锅店的店门被砸引得附近的居民报警，警察和异管局的人很快赶到，封锁了现场。林溯光和另一个警员扶着刚苏醒过来的李凌雁坐上了异管局的车，按照规定，异管局成员从三级以上怪谈出来之后，必须马上回局里接受审查，避免有人被怪谈异化之后混进局里。
尤其这一次死了队员，针对两人的审查只会更严格。
林溯光在车上给家里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又简单陈述了下情况，说明自己接下来几天可能不会回家之后，就放下手机茫然地望着车顶发呆。
她还没太从怪谈里缓过来，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先前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骤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和疑问便一股脑地涌上来。
李凌雁坐在她身边，见林溯光表情有点麻木，摸了摸口袋，找了块糖递过去：“把这个吃了，会感觉好一点。”
林溯光机械地接过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极酸的味道在口腔里爆开，激得林溯光的脸皱成一团，不过也亏得这块糖，使得她的注意力很难再集中在今晚的事上了。
“别想那么多了，今晚还有得熬呢。”李凌雁往座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说：“溯光，你是第一次进审查，是不是？”
“嗯。”林溯光应了一声，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别担心，只要没被异化就没什么事。别对着审查人员说谎，不然审查周期会变长。”李凌雁稍稍压低了声音：“可以略过不提，但千万别说谎。”
“李队，我可听着呢。”驾驶位上的年轻女性含笑说，透过中央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
“开你的车，安柔。”李凌雁抱着手臂，说：“又没串供，安抚一下队员你也要管？”
安柔，异管局审查组二组组长，她亲自开车来接，就证明异管局对本次行动相当重视。
事实上，人类对于怪谈的探索基本止步于表层，异管局针对怪谈的行动多数都是分析规则、寻找规则里的陷阱并同步给附近居民。
曾有一支小队带出过“怪谈内部有人操纵”的情报，但那支与怪谈主人正面遭遇的队伍在传出这一重要信息之后就很快团灭了。
破局的机会甚至还是林溯光带来的，她顺利从五级怪谈中生还，还拿到了两件怪谈道具，人类第一次得到了能对那些人类外形的怪物造成杀伤力的武器。怪谈的主人被消灭，五级怪谈规则第一次被消除，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人类的转机。异管局派出行动队伍，携带林溯光带出来的道具进入怪谈，针对低等级怪谈的主人展开行动，但异管局很快发现，即使拿到杀伤性武器，藏在怪谈里的怪物仍然十分棘手，而且成功杀死怪谈主人的话就会得到怪谈道具，但规则并不会因此消失，无主的怪谈里规则仍然生效，而且怪谈会很快易主。
这完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这种行动也许是刺激到了怪物们，那段时间低等级怪谈的活跃程度激增，人类的伤亡反而更大了。
因此近些年异管局的行动方针柔和了许多，几乎不再干涉低等级怪谈的活动，但针对于三级以上怪谈的探索又很少有成果，异管局内部对行动组已经颇有微词。
这一次李凌雁的队伍能成功杀死三级怪谈的主人，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成果。
开车的安柔沉默了一会儿，说：“李队，我知道你对我们不满，但上面的规定就是这样的，我也没办法，是不是？”
“王八的屁股，龟腚。”李凌雁睁开眼睛，以她的身高，坐在异管局的小车里面要蜷着身子才能不碰到顶棚，姿势相当难受，她换了个坐姿，嗤笑一声：“我哪敢质疑这个，只是我们出生入死的，转头就被你们扔进看守所当作犯人一样盯着。”
“那是单人临时宿舍，不是看守所。”安柔好脾气地解释说，她好像习惯了李凌雁这幅样子。
林溯光是第一次见李凌雁咄咄逼人的架势，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她。
却见李凌雁眼神沉静，不像是在和人吵架。
李凌雁注意到林溯光的视线，安抚地拍拍她手背，抓过林溯光的手，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里写字。
李凌雁写了两遍，林溯光循着笔画在自己腿上重新写了一遍，发现李凌雁写的内容是：“有内鬼，小心。”
林溯光被这个信息炸得有点晕，骤然抬头看向李凌雁，却见李凌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安柔开着车，缓缓在异管局门前停下，她下车给两人开了车门：“请。”
林溯光和李凌雁两人下了车，由安柔指引着走进了一条林溯光没去过的走廊。
林溯光现在算是异管局的编外成员，在行动组里也有自己的工位，不过她生性喜静不喜动，除了李凌雁队里的成员之外，几乎没怎么见过别人，也不熟悉行动组以外的地方。
走廊的墙面刷着浅蓝色的漆，脚下铺着白瓷砖，这会儿正是凌晨，安静的走廊上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已经通知咨询师过来了，稍后会先为两位做心理评估。之后视评估的情况再请两位汇报任务过程。”安柔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她掏出一串钥匙，开了走廊上一扇白色的门：“李队，请进。”
林溯光很快被安柔送进另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大约二十平米，贴墙隔出了浴室和厕所，另一边放着一张单人小床，小床对面还挂着台电视。
林溯光的手机在进异管局的时候就被没收了，怪谈道具也都被拿走，包括顾影给她的那枚小戒指。
林溯光在小床上坐下来，一想到那枚戒指的来历，她又有点头疼了。
异管局传授给她的知识里绝对不包括怪谈里伪装成人的怪物也会帮助人类这一条。
但这次又确确实实是得到了那个奇怪女人的帮助才能从怪谈里顺利逃出来，甚至杀死怪谈主人这件事严格来说还要归功于那个凶恶的鹈鹕。
而且，更让林溯光想不通的是，那个奇怪女人竟然会吻她。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的血腥味，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说怪物自相残杀这种事也不算怪异的话，那自己被怪物亲吻这种情况就完全超出林溯光认知了。
最初的愤怒褪去之后，留下来的是深深的不解，那女人又跑得太快，没机会找她讨个说法。
如果是想叫醒被迷惑的自己的话，其实抽她一个耳光也就够了，用不着采取这么奇怪的行动。
林溯光抿着嘴唇，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她骤然起身去厕所里拧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冰凉的水冲刷着口腔，一直到血腥味淡去，林溯光才关掉了自来水。
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想起李凌雁提醒过的“可以隐瞒不说，但不可以说谎”。李凌雁多半是猜到了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
毕竟以林溯光的能力，单独杀死一名三级怪谈的主人又能带着李凌雁全身而退，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凌雁直到异管局的人赶到现场才苏醒过来，错过了从林溯光嘴里得到信息的机会，因此也只能这样提醒她一句了。
但在林溯光看来，自己得到怪物帮助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隐瞒的，否则就说不清她在怪谈里的所作所为。
林溯光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她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是把真相和盘托出，还是听李凌雁的话，隐瞒一部分真相？
在林溯光拿不定主意期间，她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三声，不急不缓，声音富有节奏。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穿着柔软的毛衣，短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表情温和，完全看不出是凌晨被突然从被窝里拉出来上班的样子。
“你好，我是纪明心，异管局的常驻咨询师。久闻大名啊，林溯光。”自称纪明心的男人微微一笑，朝林溯光点了点头，他怀里抱着一只文件夹，上面夹着一支笔，他把笔抽出来，打开文件夹，原地盘腿坐了下来，背靠着门。
林溯光有点不喜欢自己的所谓“名声”，在她看来，自己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坐下聊吧。”纪明心按出笔芯，观察了一下林溯光的神情，微笑说：“别紧张，就当作是普通聊聊天，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关于今晚发生的事情，我只模糊听到了一点大概情况，如果你有什么想讲的，我会听。”
“我——有一个队友死去了。”林溯光坐到了床边上，交叉两手，垂头望着自己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