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电视里大象纪录片的福，林溯光的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看见大象在沸腾的火锅里惬意泡温泉，一会儿又看见那个一身血迹的古怪店员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戴着山羊面具。

你是谁？

林溯光无声地问。

那个女人没说话，只是伸手把自己的面具慢慢取了下来。

但在林溯光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前，梦就中断了，林溯光被钥匙开锁的声音惊醒，睁眼时，就见安柔提着包子和豆浆站在门边，另一只手里拿着钥匙串。

“早啊，林溯光。”安柔把早餐递过去，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到床脚，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手掌无意识地轻拍着小腿。

“有事吗？”林溯光饿了，她在火锅店里只吃了几口牛肉，又折腾了一晚上，但刚见了各种群魔乱舞，见到怪物吞食人类血肉的情景，她现在完全不想看到任何肉类，也没什么食欲。

“先吃了饭再说吧。”安柔语气温和但显然不容林溯光拒绝，她偏过头朝林溯光一笑：“放心，买的是菜包子。”

对于怎么接触行动组的成员，安柔已经很有经验了。

林溯光勉强捧起包子，浅浅咬了一口，包子皮里裹着满满的白菜粉丝馅料顺着她咬开的地方涌出来，包子没放多少油，但很香，内里的热气飘散出来，均匀地熏在林溯光脸上。

她忽然有点想哭。

安柔单手支着头，手肘撑在大腿上，侧过脸看着林溯光，忽然说：“也许你不太适合行动组，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

林溯光胡乱用手背擦擦眼睛，疑惑地看向安柔。

包括昨天的纪明心也是，都说了类似的话，但又说她在怪谈里做得很好。

“能把事情做好，并不代表适合。”安柔好像能看透林溯光似的，缓缓地说：“我听过纪明心的汇报了，也看过你在其他怪谈里的行动报告。”

“你责任心太强，太重感情，聪明但又很容易给予信任。”安柔徐徐点出自己对林溯光的观察，话锋一转：“在怪谈里失去同伴是常态，你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有时候，一些主动接近你、向你寻求庇护的生物并不是我们的同类，你真的知道怎么识别它们和我们的不同吗？”

“我——”林溯光张了张嘴，但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法反驳安柔的话，前不久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李千千，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店员，都是新近的例子。

“纪明心的建议是让你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免得你乱跑去寻仇。”安柔说：“我倒不觉得你会没头没脑地胡乱冒险，但我决定采纳纪明心的建议，你可以在异管局内四处走走，就当是休假吧，但晚上得回来睡觉。你的随身物品稍后都会还给你。”

安柔说完了就要走，林溯光叫住她：“那，李队呢？”

“她没什么问题。”安柔转回身，淡淡地说：“她的状态比你稳定，交了任务报告就可以回家了。”

安柔似乎不想多提李凌雁的事，补充了一句：“这几天你也尽快把报告交上来。”

安柔走了，而且没再锁门，林溯光提着吃完的早点袋子，顺着自己来的那条走廊回去，李凌雁那间房也空了。她循着自己熟悉的路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

林溯光不是第一次写任务报告了，但这次和往常的任务不太一样，真的要隐瞒那个店员的事吗？

隔了一晚上林溯光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直觉告诉她隐瞒一部分真相也许更好一点，但立场又在提醒她这样做不对。

林溯光发了一会儿呆，从办公椅上起身去敲李凌雁办公室的门。

李凌雁和另外几个行动组的队长共用一个单独的办公室，现在时间还早，行动组又一向对上班打卡这件事态度很散漫，因此整个行动组的办公区里就只有刚被放出来的林溯光和李凌雁两个人。

“我正想找你说报告的事。”李凌雁朝林溯光点点头，她用脚尖勾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林溯光坐下。

李凌雁电脑桌面上放着已经写了一半的报告，林溯光大致扫了一眼，正看见里面写着：“由于本人疏忽大意，未能及时注意到队员苏恒精神状况，导致其意外身亡。后本人遭受袭击，导致队员林溯光只能独自行动，所幸未造成严重后果。队员林溯光判断正确，武力胁迫怪谈内伪装成工作人员的类人怪物合作，并引发怪物内讧。”

林溯光看到这里，立即明白过来，李凌雁这是打算自己把这次任务的责任承担下来了，她喃喃着：“李队，您没必要——”

“不会有太严重的处罚，但我们需要统一口径。”李凌雁若有所思地说：“安柔对我讲了你那边发生的事情，但你怎么会和那个店员谈合作的？不像你啊。”

这正是林溯光想和李凌雁聊的事情，她憋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人，急切地开口：“合作是对方主动促成的，她说——说是不喜欢这个怪谈，还想用这个怪谈来买她的命，只要我在这个怪谈里放过她。”

“真奇怪。”李凌雁喃喃地说：“我见过它们同类相食，但还从没听说过有主动寻求人类合作的情况。”

“很少见吗？”林溯光问。

李凌雁没回答，而是反问：“如果你面前出现一只鲜香酥脆大鸡腿，即使鸡腿会说话可以正常沟通，在你有需要的时候会向鸡腿求助吗？”

“......”李凌雁的这个比喻太具有画面感，林溯光脑子里不自觉冒出来一只满地乱跑的炸鸡腿。

不过确实，即使鸡腿会说话，林溯光可能会尝试和它沟通，但不可能会向它求助，她潜意识仍然会把鸡腿当作食物，对于低自己一等的物品是说不出求助的话的。

林溯光明白了李凌雁的意思，但她脑袋里的谜团更多了。

“这样吧，我们这边就统一口径，说是你胁迫合作关系达成的，因为担心失踪的我，你需要一个熟悉环境的人帮忙开道。”李凌雁想了一下，又说：“车上和你说的内鬼的事，暂时不要和人说，这只是我的怀疑，没抓到什么证据，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些行动有蹊跷。”

“那个店员的事暂且瞒下来，我们两个平时多留意就行。”李凌雁看向林溯光：“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林溯光开口说：“游泳馆那边调取的监控录像可以给我看看吗？我总觉得那个店员的身形有点眼熟。”

“可以。”李凌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过只能在异管局里面看，不能带出去。”

“说到这个，你觉得她的能力会是什么？”李凌雁支着下巴：“她的样子变过一次，虽然看不见脸，但身材和行为习惯完全变了，能力是变装？”

“可能是，至少不是攻击方向的能力。”林溯光说。

林溯光从李凌雁的办公室出来，还领了个大麻烦。

她现在要对着监控屏幕上的小人一个个比对，这任务还是她主动要来的。

林溯光去领了昨天上交的手机和怪谈道具回来，手指一滑解锁屏幕，点进相册，第一张图片就是她昨晚偷拍的血人顾影。

戴着羊头面具的女人懒懒地靠着墙边坐着，上半身好像没骨头一样堆成一团，沾满血迹的手紧紧挡着自己侧脸。

林溯光注意到，闪光灯下那个女人的头发似乎是暗红色的，但也乱糟糟地黏着，不确定那是头发本来的颜色还是沾了血造成的。

林溯光那边盯监控盯得眼花，顾影倒是舒舒服服睡了两天，店长没来找她麻烦，除了时不时有尸体送过去叫她剥皮之前，顾影这几天过得自在得很。

那个用冰锥杀人的家伙相当活跃，流窜在各个怪谈里面，电视上反复提醒过大家注意安全，顾影大致瞄了眼新闻，冰锥杀人狂活动的范围离她还挺近。

不过顾影也没当回事，她又不是人，普通武器干不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