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安曦疑惑地看了顾影一眼，顾影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她们反应够快，应该也能注意到规则里的陷阱。”顾影从门口走开，不再去看外面的惨剧。

“这种规则在低级怪谈里不常见，一时想不起来也算正常。但异管局发行的小册子里提到过。”顾影解释说：“有些规则本身就是陷阱，如果它真的不希望你看见什么东西，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压根一个字也不提。”

“那也就是说，粉色的——”安曦话说到一半，就被顾影捂住了嘴，她轻声说：“那种东西不存在。”

“用苹果举例的话，那就是：如果我反复强调叫你不要去想象一只苹果，那么反倒你的脑海里更容易出现一只苹果的影像。”顾影说：“规则四就是这样的陷阱，而且更阴险的地方在于：它指引人闭上眼睛默数。在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幻想往往更加清晰，而受到恐惧影响，人对于那只‘苹果’的想象只会更具体。”

“思维是很难控制的东西。不过我猜，以这里的危险程度，需要想象得足够具体之后，它才有杀伤力。”顾影回想起地上那两滩血肉，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说：“但死了人又会引发连锁反应，如果因此就开始想象被‘苹果’碾碎的样子，那就算是自寻死路了。”

顾影背靠着墙，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从紧锁的门缝里渗进来，毫不客气地钻进她鼻翼，像个不懂礼貌的客人。

她自己先姑且不论，见惯了怪谈里的死人，甚至还有一些死亡是她亲手制造的，还摸过尸首冰冷的皮肤和皮下滑腻的脂肪。但安曦竟然也对那堆被碾得一团糟的烂肉没什么反应。

顾影几乎都要以为安曦是自己的同伴了。

也许可以成为同伴。

在安曦找上她的时候，顾影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和她一样，披着张人皮大摇大摆地在人类建立的社会里生活。

只是还太稚嫩，缺乏经验，就算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也会被逮住的。

但毕竟是顾影接触到的最接近于她同伴的生物，假如说有价值的话，也许顾影会帮她一把。

不过听了安曦刚才那一串胡言乱语之后，顾影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

精神错乱，逻辑漏洞百出，想要去死却鼓不起勇气，想承担罪责又不想被抓，连自己真的想要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种人真的有资格和自己同行吗？

顾影有点泄气，指甲轻轻敲打背后光洁的瓷砖。

在她思索间，外面忽然又乱了起来，这次动静比前一次还大，安曦从刚才起就一直望着门外，把顾影拉过来，把人群中一个年轻女孩指给顾影看。

那个人尽管双手紧紧捂着喉咙，但也看得出血一股一股顺着她的手掌和胳膊往下流，很快就把手染得鲜红。

颈动脉被扎透，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没救了。

“我刚才一直盯着呢，没人动手，伤口是自己凭空冒出来的。”安曦说。

“我知道这个世界有怪谈，但是难道还真有鬼不成？”安曦看了一眼顾影，不知不觉她已经把顾影当作是无所不知的了。

顾影眉头紧皱，她倒是还真的知道，而且还在不久前见过能制造出这种效果的东西。

怪谈道具，林溯光手里就有一个可以让她隐形的挂坠。

如果杀人犯手里也有怪谈道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怪不得杀人犯只是个人类但神出鬼没，难怪警察和异管局都抓不住他。

到底是谁在养着他，甚至连这种效果的怪谈道具都舍得给出来。

怪谈道具的能力是与怪谈主人挂钩的，怪物们尽管有同类相食的习性，但被杀掉的多数都是底层，其中大部分连自己的怪谈都没有，即使有，低等级的小怪谈也不会给出什么太强的道具，甚至不如怪物们自己的能力，这种道具多数都不会被注意到，直接丢在原地直到自然消失为止。

而高等级怪谈的主人互相之间往往都有联络，轻易不会对彼此动手，因此，怪物们手里从来不会积累怪谈道具，更不可能随便交给一个人类。

顾影只记得店长和她提过，养着这个杀人犯的怪物也是个吃灵的，别的就一概不知了。以她的身份，更是接触不到高等级怪谈主人。

看来那个怪物是真的很看重这个杀人犯。

不过普通民众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披着人皮的怪物混在他们中间的，更不知道怪谈道具的存在。

这是异管局的考虑，人类生活在怪谈覆盖下的世界里，要承受的精神压力已经足够大了，没法再承受对身边人的猜忌。而且普通人并不具备对付怪物的能力，公布怪物的情报完全是有害无益的做法。

因此顾影什么也没说，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知道内情的样子，否则事后追查起来很难解释。

所以她也表现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扒着门往外看。

那个受伤的女生被她的朋友用衣服捆扎住了伤口，流血的速度减慢了，但顾影却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这代表她的血快要流干了，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即送医输血，但她们没有工具破门，警察也还迟迟没来。

新的伤者的出现再一次分裂了人们，虽然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人了。

那一家三口躲得离尸体远远的，小女孩儿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死亡的概念，乖乖地扭开头不去看那些曾经是人的肉块。

但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小女孩就从家人面前消失了，她甚至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是一小会儿没牵着妈妈的手，自己在前面走了几步而已。

安曦拉着顾影往旁边走了几步，又往后退了退，找了个最能看清楚外面那一家人情况的位置。

那个小女孩确实是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没有违反任何规则，就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似的。

但看孩子父母的反应，那个女孩的存在显然不是她们的幻觉。

那么，是那个隐形的杀人犯对孩子下手了？之前他都是隐身直接杀人，为什么唯独要掳走孩子？

顾影正思索间，没注意到安曦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了，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就是那只巨大的虎鲸模型。

更没注意到那只虎鲸模型发生了变化，原本它一侧是剖面，另一侧外形是普通的虎鲸，现在模型整个像是溶解了一样向下塌陷，最外层好像呼吸一样翕动着，模型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被空气和血液充满的柔软的肺。

当顾影感到自己肩膀被人重重一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时间变得很慢，她看到安曦脸上怪异的表情，听到安曦说：“对不起，姐姐，但知道我秘密的人都不能活着。”，感受到背后潮湿的空气，她甚至闻到了铁锈和海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但一瞬间时间又很快，快到以顾影的身体反应，也没法阻止自己陷进那只柔软的巨大的肺部中间，她没法拯救自己。

但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影的胳膊被人揪住，有个看不见的人及时抓住了她，硬靠蛮力把她拉了回来。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顾影一时间还没缓过劲来，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紧接着就见一个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站在自己跟前，怀里还勒着个惊恐的小姑娘，男人从口袋里又摸出冰锥，抵在小姑娘脖子上：“两位，听我说两句话？”

男人和小女孩完全是凭空出现的，顾影还算是知道内情，不算太吃惊，安曦就完全呆住了。

她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突然冒出来救下顾影，当即结结巴巴地还试图对着顾影狡辩，顾影抬起一只手，示意那位杀人狂还在呢。

那男人比顾影还高出大半个头，穿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上面目测沾有干涸的血迹和沙土泥浆之类的东西，也许还有吃饭时留下的油渍，手里的冰锥上也不是光洁如新的，而是从尖端到握把上面全部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这个人如果能落到警察手里，鉴证人员会感谢他留下这么多明显证据的。

“两位，抱歉吓到你们，实际上，我是异常事务管理局行动队的队员，这是我的证件。”男人用刚沾满血滑溜溜的手指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来一个小本子，打开来给两人看。

“......”顾影是见过异管局的真证件的，男人掏出来的证件漏洞百出，无异于哄小孩的玩具，但现在显然不该激怒他，因此顾影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我接受了异常事务管理局的秘密任务，人类中间藏着外形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怪物，我的行动都是为了保护人类、清除这些怪物。”男人收起证件，继续用冰锥抵着小女孩的脖子，说：“在你们两个中间，就有一个是怪物，我希望你们中的那个人类可以协助我拿下她，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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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