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顾不上摔在地上半个身子火辣辣得疼痛,靠尾巴缠住扶手稳定了平衡,看着出现在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的怪物尖叫着说:“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鬼知道!”乌子枫调转枪头,对准怪物的其中一个头稳准狠地扣动了扳机。
“咔嚓,嘭——”血花飞溅,红色与白色混成一团炸向夹板,到处都是。包括没来得及跑开的乌子枫的脸上,也包括不知何时被撑开的油纸伞上。
晓无常合伞,握着伞把将油纸伞伸出船外抖了抖,面无表情地将脏东西悉数抖入水中。
怪物似乎怕了,蠕动着顺着来时的洞钻了回去。
可不等玩家们松口气,那些炸得到处都是的血肉忽然开始膨胀,一块骨头碎化作一只皮包肉的老手,一块皮肉长成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头……
“啊——”乌子枫的叫声尤为凄厉,也难怪,任谁突然溅上了一脸血,没反应过来时血又变成了血手都会吓得失了神。
更别提那手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她的长发,无所依凭地把她向船下、朝防护罩的缺口处拽。
幽灵帆的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边缘的洞,让本就不健康的船更加濒临报废。
“我去你的!敢毁我的容!”乌子枫的眼睛都被糊住,什么也看不见,但不妨碍她能感受到脸上被泼硫酸似的疼。
她一手拽着自己的发根,一手掏出一张不知品阶的【灵灭咒】,二话不说就朝怪物使用。
效果立竿见影,那拽着她的手像是被世界的橡皮擦抹除,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在乌子枫没睁眼前,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半步就是侵来的雾气与汹涌的水,也不知道还有只手正从一团血肉中疯长而出,飞速朝她的胸口砸去。
“够了。”赤若冥闪身出现在白手旁边,一脚将白手踢向罗吉的土墙没有拦住的外部陨石攻击。
他又一推将乌子枫推离致人精神值受损的雾气,对着那一坨白色的怪物说:“念在你们还算半个人的份上,给你们一次说话的机会。”
“这是人?”德雷克下意识接住要脸着地的乌子枫,震惊道:“这tm是人?我都比这东西拟人。”
现在离大洞最远的小角落里人满为患,包括但不限于两个刚开战就躲过来的侦察的,两个摆弄新装备的,两个远程狙击的,一个奶妈,一个快红血了的吸血鬼,一个躺着扮演尸体的老奎恩,一个神游天外的晓无常。
除了赤若冥之外还有一个呢?德雷克四处张望,又看见了抱着熄灭了的木炭跑到角落的木德。
再看原本原住民常年蹲守的火堆,已然被外来的攻击砸穿,落入底下的水中。
木德大师一个滑跪甩开了白色怪物,瞬间挤到了众人中间,把木炭堆成了个五芒星,大喊一声:“来火!”
众人等了几秒,乌子枫快速收拾完脸,又开枪嘣了个朝这边滚的头,挑眉问:“火呢?”
“是啊!火呢?”木德大师咬着牙看向甩开打火机给自己点烟的纳威特。
纳威特还顺便给躺着的老奎恩点了支烟,一抬头却看见所有人瞪着一双双带着迫切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火还得物理点燃吗?”纳威特悍然发问并将赤若冥给他的打火机扔向木德。
木德迅速点火,说道:“要是你会终末火焰魔法可以来,反正我不是大魔法师。”
“大魔法师还能沦落到我们现在的境地?”纳威特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口浓烟污染不大的安全空间,语气中尽是嘲讽:“那群大人们可是人均一个骑士团护着,名头一个比一个大,啧……”
一时间,烟雾朦胧,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乌子枫刚打了一弹夹的子弹,战意上头,视线却一白,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时候了,把烟掐了!”
同样打远程的洛娜思大概是杀多了激活了一些过去的记忆,蹲在一块突出的土堆上疑惑地看向罗吉,而罗吉似乎在与商人鲁西争执,并没有看到她。
“哥哥……”洛娜思低声呼唤一句,也没有回应。
她于是扭头顺着哥哥罗吉制造的用来放炮台的土墙向上爬到了最高的桅杆上,戴上仅剩一半的众生面,掏出了一把挂着月亮纹羊角的残弓。
弓箭手呢喃道:“忧伤孤独的神祇啊,请聆听我的召唤……”
上方蓄能,下方争执一片。
“你说这东西一直在我们下面待着?”德雷克和乌子枫同时震惊道,两人说出口后又对视一眼,嫌弃地撇开脸。
他们刚从纳威特口中得知那些白色的东西是船舱下方被称作愚人的人类们。他们两个醒得晚,并没有如赤若冥那样目睹船舱底下的样子,只是听其他NPC提到过。
但也没人告诉他们这东西长得这么抽象啊!
白色残肢们似乎真的惧怕那火堆,围在土墙边上徘徊。外头的攻击仍然迅猛,罗吉跟着空微的指示凝结出土墙拦住了一部分,成型的怪物被两个远程射手打掉了一部分,但似乎没有止境的攻击仍将船体砸得木屑乱飞,没过一会儿本就大残的幽灵帆从防护罩裂口处朝两边撕开一道大口子,隐隐有裂成两半的迹象。
而裂口中间苦苦相连的,是十指相连,相互拖拽的白色。
“放尊重一点呢,没准你们过一段时间也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纳威特像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水手,在风暴面前开个啤酒先喝两口。他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酒瓶,随便捞了只白手当开瓶器,开了又认真看了眼那只手,说:“谢了,老约翰。”
“什么意思?”德雷克问。
“这海蜃之内没有解脱。”纳威特意义不明地看向发问的人,老神自在说:“无论□□还是灵魂。”
德雷克翻了个白眼,说:“我讨厌谜语人。”他翻开自己的面板,看到在某位老玩家的嗜血蛊的作用下,自己的血条已经跌破最后百分之十的大关。
他想说要不然去商量一下,却看到晓无常捏着鼻子走出安全区,朝对峙的赤若冥和白愚人走去。
“他去干什么?”德雷克注意到愚人们没有攻击晓无常。
纳威特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见怪不怪地解释道:“愚人是只剩欲念的人,他们只要那盏灯,现在露面多半也是发现了灯的痕迹。”
乌子枫听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要我们出去?”
纳威特点头:“在这海蜃内待久了都那样,还想活着的离不开幽灵帆,只能让还没有成为愚人的人出去。而外面的东西……在海蜃的领域内,人的魔力受压制,鬼魔也要吞噬魔力以生存,怕是盯上这艘船和上面的我们了。”
德雷克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发现除开一堆老弱病残幼,即血快没的和精神值快没的,还有没有武力值的,竟然只有赤若冥、晓无常、罗吉和木德四个能出去。
“我们凭什么配合?”他问。
纳威特道:“凭它们能控制船航行的方向,也凭它们能直接把你扔下去。”
也就是说外头这群怪物是愚人们控制着船硬撞上的,不找到它们想要的东西就不走了。
什么阴间玩意——德雷克在内心吐槽道:之前跟恶魔打交道都没这样的。
与此同时,系统的播报页面也在众玩家面前跳出。
【触发支线任务:愚众之愿】
【愚众看到了祈神灯的光芒,于是他们靠近他们渴望,请玩家帮助可怜的愚众们,去往光的方向(提示:该任务的完成人数为一人及一人以上)】
可怜个头!都是咎由自取!
德雷克估计了一番场上的战力与自己的掉血情况,十分真诚地问分神看消息差点脑袋挨一木刺的乌子枫和根本没有分神的空微:“等会儿要是你俩要死或要疯了,能把血条给我吗?”
乌子枫闻言调转枪口,道:“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匹配空间,一梭子20积分,不谢。”
空微收回使用时限到了的空中之眼,同样发出感慨:“等要死了再说什么血条的事吧。”
德雷克知难而进,边耸肩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就好像他只是通知一下,没允许另外两人拒绝。
“滚。”乌子枫毫不客气地肘了他一击,熟练地单手换弹夹,与此同时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回血卡我这多得是,你又不是新玩家,就不能买两张吗?”
德雷克捏着一张卡,盯向与罗吉争执不休的商人,冷笑说:“我种族特点,血厚但只能通过特定形式回血,你就不要想着在我这里推销了。”
这过了这么长时间只有乌子枫和洛娜思在打输出,炮台都搭好了,那请问商人鲁西的歼魔炮呢?
刚才鲁西要求交出赤若冥所给的所有魔石作为抵押他才肯交出锁歼魔炮的钥匙,而作为启动歼魔炮的能源要另算,还得是其他人出钱。
妥妥的趁火打劫,而且不敢和气势压过他的赤若冥硬碰硬,只敢趁赤若冥和白愚人对峙的分身乏术时来趁火打劫。
“所以我讨厌商人。”德雷克自语道:“一群叼着腐肉不肯撒口的地狱犬。”
乌子枫胳膊上刚不小心挨了一能量攻击,整条手臂在刹那间变得焦黑,她疼都来不及就往上怼治疗卡,还不忘竖起耳朵听旁边人交谈。
此刻听到指桑骂槐的一句,直接喊道:“你骂谁呢?”
德雷克也并不好过,白愚人们在拆墙,特地在外头魔物的攻击落点上拆,他又要替为了施展群体治疗术而一直在闭目念咒的鸠姑娘挡伤害,看着也有些狼狈。
法师施咒的速度与其实力和熟练度有关,这是不谙世事的幼年体奶妈,不能指望人家能无读条秒施咒。
德雷克忽然觉得攻击少了许多,抬头看见空中多了一轮冥月,一轮仿佛吞噬了太阳的冷冽而威严的月亮。
那月亮的来源正是持弓的洛娜思,她的双臂在此刻完好无缺,止不住地颤抖着又坚决地紧握着那支残弓。
她的面色凝重,似承受了生命不该有的重量。
外头的魔物像是忌惮这份与众不同的力量,纷纷驻足不敢向前。
里面的白愚人反倒是没那么怕,仍然在这块人为划定出的安全区旁边游荡。
德雷克拍拍身上的灰挺直了腰,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道:“某个NPC。你们那边可以擅自离岗吗?”
乌子枫咬断纱布,她刚才迅速地把自己受伤的手臂绑成了木乃伊。她说:“没问题,那个姑娘手里的东西很厉害,基本上把外面的东西镇住了。”
“会开锁吗?”
乌子枫疑惑:“啊?会。”
她看着自己黢黑的手指,心道幸好是游戏,虽然都快成碳了,但还能正常用。
好丑。
德雷克坏笑着说:“那就跟我来,给这老东西一点颜色看看。”
说罢二者不再交流,但也懂了对方的意思,齐齐走向凭着身份和教会给的护身符而独善其身的木德。
“等一下!”空微说道。
“嗯?”两个非人类齐齐看向他。
空微似乎进行了一番缜密的思考,最后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掏出一张塞在衣服内衬里的卡,道:“这是麻袋,不用怕坏。”
德雷克乐呵呵地接过,道:“你还挺有意思的,结算后先别走,在匹配房间等等我,我请你喝酒去。”
空微看着他放荡不羁的衣着连连摆手。“别了,我害怕。”
“放心,你可不是我的菜。”
咱们且不知这把结束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但已知的是,赤若冥在与白愚人们交流的同时既看到了德雷克几人的打算,也看到了过来的晓无常。
“我去吧。”晓无常说。
愚人尚且还是人,就是看着有些别致,还是能勉强交流的。
赤若冥刚才跟白愚人们交流的成果就是一人顺从愚人们的意愿去找灯,而无论找没找到,半小时后那人都会回来,愚人们将幽灵帆驶离这片有攻击的水面。
他从头到尾都打算自己去,【夕火中士】这张卡的冷却时间已到,而夕火的振奋领域可以抵抗雾的精神腐蚀。
最重要的一点,永久卡【夕火中士】的一次使用时长是半小时。
于是赤若冥说道:“你的状态不好,还是我去吧。”
这位老玩家看着确实不太好,仿佛成了一团积攒着阴霾的乌云,下一刻就要放出闪电,劈死几个倒霉鬼来。
赤若冥觉得这人身上的能量不对劲,流动的方式也显得怪异。不过这些与他无关,他也懒得问。
他看到了暂时稳定下来的局面,在他的计算里,这种NPC控弓克魔,愚人利用魔牵制玩家,玩家利用NPC的诡异的平衡能维持到半小时后自己回来。
而现在,他要出去杀会儿怪顺便躲个清净。
奈何有人不领这个情,或者说,有个更想躲清净的。
晓无常掏出了自己手里唯一一个还有电的浮游珠,冷哼道:“你?凭什么?凭你就剩1的精神值?还是凭你一点也不会的魔法还是什么也没带的卡牌?”
赤若冥刚疑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没带有用的卡牌,就注意到一道自己原先直接忽略掉的微不足道的魔力波动,来自晓无常胸口别着的黑色小配饰。
像是一颗陨石。
能看到别人的卡吗?这也是高阶道具?
赤若冥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好奇其中的原理,也好奇是怎样获取的。
“照你这么说,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找祈神灯,还不图回报?”赤若冥冷冷地说。他时刻紧攥着自己的手杖,
“自然不是。”晓无常抬手,衣摆上的一只血蝶翩翩飞起,落在了他隆起的指关节上。
蛊虫,他的保障。
赤若冥像是莫名被戳中了某个点,冷笑道:“怎么这次光明正大地下蛊了?”
他没想到晓无常真能给他一个解释:“因为我还能看见你,你值得拥有作为人的资格。”
“听不懂。”
“无所谓。”晓无常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烦:“此为子母蛊,是我在前辈的蛊种之上改进的。母虫灭,子虫陪葬。同时母虫亦可控制子虫的生死。只有我能解蛊,若我不解,这关系会带出副本,持续到未来。”
那只血蝶蒲扇着翅膀,静静地落到了赤若冥肩头。
“条件?”
“我离开船期间船不能开走,若我发现你……们没有信守诺言,子虫会死亡。我回来,自然会解除你我这份关系。”
这条件倒是简单,目前能控制船走向的也就愚人和船灵两种势力,目前来看愚人势力压过船灵。愚人自然是不想走的,所以这个条件很好达成。
而船灵……之前关于船灵的任务提到祭祀镜鬼。
赤若冥根据这海蜃领域内其他鬼魔需要互相吞噬获取能量大胆推测,当杀了足够的镜鬼提供给船灵后,这幽灵帆将由船灵掌舵。
“还有?”赤若冥问,这个条件太简单了。
晓无常答:“拿着我的包,不许打开,我回来后还给我。”
他说罢直接单手摘下全程贴身背着的斜挎包,扔向赤若冥。
赤若冥单手接住,摸着发硬,有些膈手。
他记得晓无常说这里面是蛊虫……这人的蛊虫不都是血吗,这是谎言吧。
赤若冥伸出手,让血蝶落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背上,轻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遵守你的规则?”
晓无常把玩着浮游珠,烦躁地睁眼并朝内部打起来的德雷克和木德撇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眼刀。他像是吐出了寒气,激得那边根本听不到他们二人交谈的众人一齐打了个寒颤。
“还是说你想看到我在这里把他们都杀了?”
赤若冥与他涣散的瞳孔对上,发觉这不是玩笑。
赤若冥说:“镜鬼你随便杀,人不行。”
他也是认真的。
晓无常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问:“愚人在你这还算人吗?”
赤若冥于是看向白愚人,那是一张平凡的脸,一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赤若冥问:“你们认为自己是人吗?”
“自然……是。”白愚人吞吞吐吐地说:“找到……灯……就……回家……”
赤若冥平静地说:“既然他们还认为自己是人,那就还有作为人而获得人的尊严的资格,那他们就还是人。”
他抬手将血蝶送到自己眼边,眼见着血蝶就要飞入眼中,他又放下了手,道:“君子承诺?”
“我是小人。”晓无常说。
赤若冥耸肩,还是将血蝶抬起,任由那子蛊钻入自己体内。
不疼,就是凉凉的。
他说:“诺从口出,无关君子。”
“你的逻辑真是奇怪。”晓无常摇摇头,抖了抖衣摆,不回头地大步走出船舱。
在他踏出幽灵帆的同一刻,手上的浮游珠光芒大胜,半透明的光幕包裹住他的身躯。而他走入形状不一的鬼魔潮内,光芒很快被纷杂凌乱的能量吞噬,不见了踪影。
在众人的目光皆追随晓无常之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通过防护罩的缝隙钻进了幽灵帆,又不见了踪影。
赤若冥像是预感到什么,抬头扫视一圈,又回归了那副孤高的架势。
幽灵帆如今的样子倒是更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了,一半残废,另一半由白愚人修修补补,上头还有一轮冥月。
“开始计时吧。”赤若冥朝白愚人说。
亦墨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半夜想发,发一半睡着了
本期竞猜:晓无常的包里是什么
A 蛊虫
B 卡牌
C 符咒
D 炸弹
E 断剑
顺便可以猜一下这把的玩家有哪个会在未来有很重的戏份(这个问题真的很明显)(每个角色到后面基本上都会重复登场,就是戏份重不重的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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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雾中船·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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