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将刚才凝重的气氛冲散了不少。米迦勒往后一靠，整个人瘫进宽大的椅子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结都给吐出去样的。

“行了，说正事。”

她揉了揉额角，“我们被洛斐斯那家伙，不动声色的摆了一道。”

露娜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的听着。

“我现在大概想明白了，贝希摩斯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对地狱动手了。”

米迦勒说，“洛斐斯他根本不需要许诺贝希摩斯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他应该是向贝希摩斯透露了我还活着，而且就在地狱的事情。”

“贝希摩斯那个脑子里全是水的家伙，一听这个肯定会动心思。龙族单独进攻地狱风险大，但如果能拉上我这个同样想弄死路西法，对地狱了如指掌的人联手呢？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成功率瞬间飙升。”

“他这所谓的豪赌，底气八成就是来自于此，指望着和我里应外合呢。”

露娜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那……路西法的气息出现在骸骨荒原那件事……”

贝希摩斯就睁着眼睛装瞎吗？

“这就是更有意思的地方了。”

米迦勒哼笑了声，“被洛斐斯猜到什么也不意外，我不知道洛斐斯有没有把这件事也透露给贝希摩斯。如果贝希摩斯知道那气息可能是我伪造的，他八成会认为这是我为了搅乱局势放出的烟雾弹，也算印证了我要对路西法下手。”

“如果他不知道——”

她轻笑一声，“算了，我懒得想，他要么就是被洛斐斯蒙骗了什么，要么，就是真不怕死。”

无论贝希摩斯知道了哪一部分的真相，或者说被引导着相信了哪一部分，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露娜消化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憋了半天，才由衷的感叹道。

“洛斐斯陛下这心思……也太深了。”

简直是把人心和三界的局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米迦勒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没关系，贝希摩斯既然已经动了，那我们的计划也得跟着变。他想联手？可以，但怎么联，联到什么程度，得由我们来主导。”

露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虽然她觉得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应该管这种事。

“殿下，洛斐斯陛下那边，是不是还是该尽量离远点？这次他不动声色就把我们和龙族都算计了进去，我总觉得您跟他周旋，太危险了。”

她没敢直说怕米迦勒玩不过他，担心这位要发火。

米迦勒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挑了挑眉，笑得轻佻。

“怕什么？正事玩不过他，没关系。”

米迦勒斜睨了露娜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床上能玩过就行。”

“……”

露娜直接被这话噎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将米迦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毫不掩饰的怀疑，“就您现在这状态？确定？”

米迦勒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那点强装出来的风流瞬间垮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

“咳……那个，希尔莱斯那边怎么样了？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提到希尔莱斯，露娜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哦”了一声，语气平淡。

“他啊？不太好。我看您之前对他那态度，估计也是不打算客气了，所以下手可能稍微重了点。”

米迦勒眉心微跳，“……重了点是什么意思？”

露娜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就是为了保证他配合我，用了点小手段。现在估计还在昏迷中，不过性命无虞，殿下放心。”

米迦勒沉默了一下，倒也没多说什么。对于希尔莱斯，她的心情确实复杂，说感情有一点点，但也有因路西法而产生的厌恶。

露娜揣摩她的心思，下手重些也不意外。

“醒了之后告诉我。”

米迦勒最终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他或许还能在我们后面对上路西法时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

夜深人静，地下城的灯火也基本都熄灭了，走廊里只剩下最高处的壁灯还亮着微光。

米迦勒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关押希尔莱斯的房间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脚步却有些迟疑。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只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让她无法就这么去睡觉。

正当她犹豫着是进去看一眼还是干脆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米迦勒身体一僵，猛的回头，正好对上露娜同样错愕的眼神。

“……”

两人在走廊上面面相觑。

“咳。”

米迦勒率先挺直了腰板，“我过来看看，确保没什么问题。你怎么也没休息？”

露娜有样学样，站得笔直，一脸的正经，“殿下，我也是担心安保工作，特意再来巡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她眼神在希尔莱斯的房门处飘了一秒钟，又迅速的收回来，“尤其是重点区域。”

两人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露娜先装不下去了。她肩膀垮下来，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行了殿下，别装了……您是不是也有点……心里不踏实？”

米迦勒被她戳穿，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不自然，但也松了口气，不用再端着那副架子。她没好气的瞪了露娜一眼，“就你话多。我有什么不踏实的？”

露娜指了指房门，小声说，“还不是里面那位……我后来想想，下手好像是重了点，他毕竟……唉，而且殿下您虽然嘴上说得狠，但真要是完全不在意，也不会这个点站在这儿了。”

米迦勒沉默了一下，没反驳。她现在心里确实挺烦的，一方面厌恶希尔莱斯与路西法的关联，另一方面，又无法完全将那个曾经救过她，对她一片赤诚的少年与路西法划等号。

更何况，利用一个可能同样被蒙在鼓里、甚至被自己亲生父亲……的人，米迦勒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良心，居然都疼了一下。

“我只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米迦勒嘴硬。

露娜看着米迦勒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但也知道不能戳破到底。

“是是是，您就是来确认一下。”露娜也没啥非要戳穿米迦勒的必要，“那要进去看看吗？他应该还没醒。”

“……”

米迦勒盯着房门，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进去？他以什么身份？

最终，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还有那为数不多的良心作祟，米迦勒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伸手推开了房门。

“你就在门口等着。”

米迦勒低声对露娜道。

露娜识趣的停在了门外，轻轻的带上门，但没有完全关严，留了一条缝隙，也是以防万一。

房间里面比走廊光线还要暗，只有一线微光从门缝隐隐约约的透进来。希尔莱斯安静的躺在床上。虽然开始绑着他的锁链已经解了，但露娜的手段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脸颊上还有一点点没擦掉的血迹。

米迦勒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这张与路西法一模一样，只是稍微稚嫩一些的的脸，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厌恶，迁怒，一丝半点的怜悯——

在最深处，或许还有对自己这样利用一个可能无辜之人的厌弃。

她静静的看了希尔莱斯很久，最终，还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她缓缓的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她不再那么的高高在上。犹豫了一下，米迦勒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希尔莱斯放在身侧冰冷的手掌。

然后，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动作。

她蹲下身，将侧脸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

过了半晌，米迦勒才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样，抬起了头。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却直直的撞进了一双正望着她的眼眸中。

希尔莱斯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

米迦勒整个人猛地一僵，瞬间松开了手，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站起身，整张脸都有点不受控制的开始变红。

而门外，透过门缝将里面情形看了个大概的露娜，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房间里安静的连风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最终还是希尔莱斯先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的唤道。

“卡……罗拉？”

“……嗯。”

米迦勒尴尬。

她现在其实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你醒了就好，好好休息。”她干巴巴的扔下两句，转身就想走。

“卡罗拉！”

希尔莱斯在她的背后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虚弱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无力的跌了回去，徒劳的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

“别走……求求你别走……”

“……”

米迦勒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背对着他，闭了闭眼，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希尔莱斯只要每次可怜兮兮的掉几滴眼泪，她骨子里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就被勾了起来。

算了，真没招了。

米：今日嘴硬目标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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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Chapter 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