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刚结束就下起了雪。

还活着的人大声呼喊自己的战友、长官，拼命把自己从死人堆里拔出来。圣骑士们忙作一团，招呼还能动的人安置伤员。

到处都是哭声、哀嚎声、喊声。从天空俯瞰，曾经被喻为帝国灯塔的光明圣殿，像被捏碎的心脏。

越往圣殿里走，哭声越大，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最中心是两个男人，一个跪在地上，一个站着握着把剑。

站着的男人一动不动，黑发遮住他半张脸。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滴下来连成细细的线，盘绕在剑身的火焰似乎以血为燃料，燃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烧到持有者的身上。

穹顶被整个掀开，整座圣殿摇摇欲坠。雪花飘进来，落在黑火上烧了个干净。跪着的男人忽然动了，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他微微松开手臂，血肉碎骨糊在一起不成型的小块直往下掉，他感觉世界在旋转。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在窒息中感到无比的疼痛，他清醒的自我欺骗，好像说的次数够多，就真的能逃避掉绝望的现实。他努力抱住所有的部分，用光了所有的治愈术法，都没有用！都没有用！一个都没有用！他疯了！他开始祈祷念祝词，他跪、他求！他喊神啊，帮帮我吧！他喊神啊，救救他吧！

十三位神明的神像无悲无喜，生命女神黄金做成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们静静听着祈祷，直到一个名字让生命女神无机质的眼睛划过一道浅色的光。

男人呼唤怀里的人——【诺瓦!】

新星醒了。

额头传来微凉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摸到雪花融化成的水，触手却是光滑干爽的皮肤，他这才彻底清醒，原来那一点点凉意只是梦境褪去遗留的产物。

一只手伸过来试试他额头温度，“怎么了？头不舒服？”

“没有。”新星捏捏鼻梁，推开那只手，“不要随便碰我。”

“好吧好吧。”手的主人是个少年，瘦瘦弱弱的，左脸上零零星星长着几颗雀斑。他悻悻收回手，又不甘心真闭上嘴，观察着新星脸色，像只怕被主人打，又想讨主人欢心的小狗，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新星多看了他一眼，“真难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厄普缩缩脖子，他当然知道新星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这个，于是小声认错：“我再也不和同学打架了。”

听到这话，新星更生气，更不想理厄普。转头问他邻座的同学，“下节什么课？”

邻座坐着位少年，戴了副金框眼镜，头发也是金色的，表情冷冷的。他先问：“你今天是男生还是女生?”

新星歪了下脑袋，展示披在肩后的长发，他的头发又长又黑，发质绝佳，不梳起来也不会显得乱糟糟的，他故意脆生生说：“女生。”

少年的表情更僵硬，用活吞了苍蝇不得不咽下去的声音回答：“历史课，”他又补了一句，“不许逃课！”

新星自动忽略后句话，撑头自言自语，“等会去哪玩呢？”

厄普拼命推荐自己，“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少年额头青筋暴起，“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新星拿厄普当空气，对少年说：“别生气，阿莱特。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压低声音，“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我扎不扎头发完全看心情，我今天是个男孩，你大声和我讲话也不会有损绅士风度。”

“你真无聊！”阿莱特抽出张卷子拍在新星桌子上，果然说话比刚才大声多了，“你自己看看吧！”

厄普伸脖子看了一眼，“哇，”他语气震惊，“新星你这次竟然一分都没得。”

桌子上正是昨天历史课的随堂检测。

“是的，没错。恭喜你新星，成功打破记录，历史最低分，0分。”阿莱特嘲讽说。

平时随便蒙蒙，都有个8分9分，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差，一个也没蒙对。对新星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谢谢，我厉害吧。”

阿莱特拿起历史试卷，怼在新星脸上，试图唤醒新星的羞耻心。

“诸神之战的导火索，送分题你都答错！你看你写了什么！”

新星很给面子，一字一顿念出卷子上的字，“沉睡者的魔镜。”

阿莱特难以置信，“随便找一个刚出生的索格，或者找个三岁的玻璃种都能答上来！你竟然答错！明明是调停者之死！”

新星一脸无所谓，根本不觉得羞耻。阿莱特再看第二题，“诺瓦语录的作者，你竟然选莱因戴伊！创世神在上！十三真神在上！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帝国学院的耻辱！”

这道题新星倒是深思熟虑过。

A诺安 B莱因戴伊 C佚名 D亚夏

诺安倒是最有可能，但以新星对他的了解，别说一本书，三句话他都写不出来的。诺安极其不擅长文字工作，他能写书，创世神都能复活。诺安排除掉。亚夏倒是不讨厌文字工作，很会写诗。纵然没看过《诺瓦语录》，新星也知道它是纪传体小说，以语言简练，叙事平淡出名。亚夏最爱写辞藻华丽、缠绵悱恻的诗歌，明显不是他。

AD都排除了，只剩BC。他可不相信《诺瓦语录》的作者真是个路人甲，又坚持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的考试通解，自信果断选了C。

“不是B？难不成是C？”

竟然错了！新星失望，答题通解竟然不是通解，以后考试再遇到不会的怎么办？抛硬币？他开始琢磨用什么面值的硬币。

帝国最好的教育资源竟然落到这个绝望的文盲头上，阿莱特死死盯着新星的脸，这是他唯一不被活活气死的理由，“就是C，《诺瓦语录》的作者身份不明！这是文学常识！”

“我又没看过那东西！”

阿莱特满脸写着：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没看过！

新星随手把试卷丢给厄普，“老规矩，错题一个五遍，明天给我。”

厄普忙不迭点头。阿莱特在爆发边缘，他指着左臂上的红色袖标，“你竟然当着纪律委员的面霸凌同学！”

确实有点过分，新星耸肩，“那你把脸背过去。”

“你！”阿莱特憋红了脸。

时间差不多了，再耽误一会儿上课铃就要响了。他抓住阿莱特胳膊，阿莱特誓死不从，警惕地问：“你又要干什么？”

新星理所当然说：“下节课历史课。”

他从来不上历史课，老师也从来不介意。就算他翘课一整天出去玩，老师们也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连轻轻的斥责也不会有。他们只会担心他玩得太累。

自入学起就是这么过来的，整个学校都知道他每到历史课就会逃课。

阿莱特当然也知道，但不代表他和其他人一样接受良好，实际上他一直在给帝国学院的校长写信，每次都用八页大纸仔细描述新星的恶劣行径，要求学院给予新星处分。次次都不了了之，但他从来不放弃。

“不尊重老师，藐视学院纪律！新星你别太过分！”阿莱特死死扒住桌子，誓不与新星同流合污。

“我陪你去！”

逃课是什么好事吗，厄普竟然在争？阿莱特匪夷所思。

“你给我好好上课！”新星瞪了厄普一眼，阿莱特气笑了，“我也要上课！”

“你不用，你早就达到历史免修的水平，只是没申请，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百科全书！”

阿莱特一入学，就因为入学测试历史学满分在新生里出了名。后来又因为喜欢博览全书、并且热衷于在课堂上展示，而喜提小百科全书的外号。当然，喜欢他的人才会这样叫他调侃他，不喜欢他的人只会叫他臭书虫。

“别提那个名字！”阿莱特无地自容，“那时候我刚诞生半年！半年！我还年轻！我还是个孩子！”

等阿莱特稍微懂事一点，他就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幼稚且显眼。他那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为自己开脱，“而且诺瓦大人说了，勇于展示自己才能成为优秀的索格！”

“他说过的话能出整整一本书，也就你们这种狂热粉丝才记得住。”新星吐槽。

新星诱惑他，“你陪我出去玩，我就带你去看那把弓箭。”

阿莱特抓桌子的手松动了，他明知故问，“哪把弓箭？”

“白白的、亮亮的、一拉开有十字圣光出现，你偶像用过的。”新星松开手，叉腰问他，“来不来？”

阿莱特要重点强调，面对强大诱惑，他足足坚持了三秒底线才点头同意的。

出去之前，新星看向班长。红宝石像一小团火焰点在班长的耳垂，流光溢彩、阳光照上去更是绚丽得不成样子。新星从小到大见过无数珍宝，如果不是因为和班长不熟，他一定借过来好好看看。

班长注意到他的目光，抬手遮了遮耳钉。新星向他点点头，他短暂和新星对视之后，点了点头，又把脸埋进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