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传说与童话故事的开头一样,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与精灵领地的交界处有一位贵族,他和他的家族终其一生都呆在黑塔里,在太阳初升的黎明或者余晖照耀的傍晚登上那座黑塔,从窗户往天边看,尘明地遥远的群山躲在青色的雾霭里,森林散发出紫色的光晕,精灵掠过的草地带着点点荧光。
住在这里的人无不好奇空谷的背后是什么,那些若隐若现的森林之形又究竟是何种模样,因为历史如同从生灵神殿流向艾尔的河水,源头已经迷失在时光的海中,无人再寻觅过去的诗歌,森林里的冒险家所带回的只是恫吓孩子的童谣,这些童谣追随风的影子,与各地的传说相会,吸引试图翻开谜题的吟游诗人,但就像传说中的那样,他们要么丢了琴,要么丢了命。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精灵都笼罩在幽暗的树影间,用来闪烁如星辰的眼睛窥探人类,仿佛丧失了昔日荣光,与来自地下的阴影相勾结,而活在精灵恐惧下的人类不得不反复寻求与他们的相处之道。
当属于艾尔山原夜间的音律再次响起时,公爵的黑塔里传出与之相和的琴声,直到群星隐匿才消失,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公爵家的长女。
公爵和夫人没有去寻找他们的女儿,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对这片土地一成不变的责任,直到他们去世,下一位艾尔的公爵在墓碑旁留下紫色的桔梗花,他们的女儿也没有再回来。
森都尼亚大会召开时,艾尔的公爵见到了自己的姐姐,他向她微笑,她也向他点头致意,但她仿佛只是那次大会上出现的一个虚影,只有他知道她曾来过,以至于他再也回忆不起那次大会的主题。
很久很久以后,诺斯韦德家族墓园里的墓碑又多了一座,这时,遥在帝国南部的坎贝尔公爵收到一封来信,信上有风信子的馨香,夹带着山野的草籽,署名是米瑞拉·诺斯韦德,她和驻守在北方的魔法师同出一脉,如今也已衰老,无法再长途跋涉亲自前来。
于是另一个人的旅途开始了。米瑞拉给旅者出了道难题,她不在艾尔的黑塔里,不在空谷的森林里,精灵常出没的梵高平原也没有踪迹,她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从奇迹诞生之国跨过创造之都,经过漆黑的海洋到达风沙荒原。
在难以寻觅的绿洲中,旅者终于发现她的足迹。她就住在恩泽河边,没有打扰时钟神殿,自顾自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即使是在荒原之下,她住的地方也呈现出梵高平原的生机。
“如今,我已老去,要完成最后的死亡。”她佝偻着身形,蹒跚着脚步,缓慢地说,“精灵们会把我送往光的海洋,但我并非永不复返。”
她拿出一本厚重的书,邀请我坐下来喝杯热茶,我知道她准备发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祝福,把早已准备好的本子和铅笔拿出来。
她缓慢地翻开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写它了。”
她的语调也和翻书的动作一样,带着古老的气息,仿佛时间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她变成一棵活了很久很久的树,把从土壤中听到的故事一一传达。
她从遥远的过去开始说起,她说她小时候总喜欢挨着悬崖边走,因为悬崖边风大,她可以跟着风跑。每次,家里的白狗都会跟着她过去,依偎在她身旁,不许她离悬崖太近。有时她嫌它烦,就偷偷溜出去,但也总是会被发现。
稍微长大一些后,她还是喜欢坐在悬崖上,每次都带一整套画具,白狗见她不调皮,就依偎在她身旁,等她又站起来挨着悬崖走时,它又会凑近。
艾尔挨着空谷,空谷后是尘明地,尘明地的光在黎明来时也会照耀到悬崖下的草上,草甸会染上紫色和蓝色的光,风一吹,反映着初升的太阳,看起来波光粼粼,像海一样。她总好奇海是什么模样,等很久很久以后见到真正的海时,她总会回到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父亲见她喜欢悬崖,给她和弟弟妹妹都做了一艘能在草里行驶的船,她坐在船上,父亲从斜坡上用力一推,她就滑进绿色的原野,草苦涩的味道在她鼻腔里蔓延,风带来的花朵也在她手里绽放。
她很喜欢这种与风共舞的感觉,但弟弟不喜欢,他第一次被父亲抱上船时,尖叫着不肯让他撒手。其他弟弟妹妹可不管,模仿父亲的一推就把他推了出去。
尝到甜头后,一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的弟弟来了第二次第三次。他们玩得很开心,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不断发起新的挑战,直到傍晚来自尘明地的光照耀大地。
等她学会和元素共鸣后,就不常在悬崖边玩了,为了避免居民产生恐惧,也为了防止引起山火,她的所有学习都在隐秘中完成,以至于再次回到悬崖时产生一种它变了的错觉。
它的确变了,在悬崖边开了一朵她不认识的小花,弟弟说那是桔梗花,开在哪不好,开在悬崖上,说不定哪天就被风折了。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照看起了花,忍不住和她一样总往山上跑,因为他读到过一个故事,说梵高平原遍地都是精灵,每一朵花里都有一个精灵。
“你说,要是它开了,发现自己在悬崖上怎么办?”她问。
弟弟说:“它会自己想办法的,要么跳下去,要么就在花瓣上等我来救。”
花开了,里面没有精灵,弟弟说那是因为精灵早就跳下去了,它一定在照看这朵花,所以花才会开得这么好。
她说那些是童话故事,花精从来就不存在,更不会帮助人类养花,精灵都是可怕的生物,把他惹得哇哇大哭。这件事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在那次宛如宿命中相会的森都尼亚大会上,已经成为诺斯韦德公爵的弟弟特地告诉她:“悬崖上的桔梗开得很好,现在已经连成一片了。”
她说起往事时,语气里带着笑意,我问她是否会后悔没有陪伴家人,她摇摇头说:“我知道我要踏上这条旅途,他们也要踏上自己的旅途,在我之后,你也要看见旅途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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