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是随马戏团来的，和那些住在象牙塔里的魔法师不一样，他是个普通的江湖骗子，通过转移他人注意力故弄玄虚。

米瑞拉第一次和父亲去看马戏团的演出时，全然没有公爵家大小姐的样子，和普通民众家那些没接受过礼仪教育的人一样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那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根黑色的木棍说：“黑塔里尊贵的魔法师们可以召唤烈火与寒冰，但是他们不能变出本来没有的东西。”

即使知道黑塔的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女儿都在这里，如果没有他们的批准，他不能在此演出，他也毫不避讳地说：“他们只能用元素堆砌转瞬即逝的玫瑰，而我能让这根木棍开出闪光的花。不过，我们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呢，鲜花又不能代替面包。”

他从心脏的位置掏出一只麻雀，左手抓一只右手放一只，让它们啁啾着飞到帐篷外面去，尾部托起的旋风扫过每个人的耳朵。他们鼓掌着，魔术师却说：“麻雀太小了，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公爵家的信鸽倒是养得肥美，它的大腿一定很好吃。”

米瑞拉收敛笑容看向父亲，但父亲只是微笑着对她说：“我们家的信鸽给他送来了表演的许可，它没有飞回黑塔，但也是正常的损耗而已。”

魔术师把簪着玫瑰的帽子取下来，向观众展示空空如也的帽子后，出人意料地从里面掏出一个铜制的杯子和一个玻璃的水壶，水壶里倒不出一滴水。

“噢，不过，在偷窃鸽子前，我必须先向鸽子的主人道歉，这样我才不会被打上偷窃的罪名，也不会扣上强盗的帽子。”魔术师看向公爵夫人，“我知道您能够从空气中分离水，再将水变成寒冰，可否请您赐予我这世间没有被沾染泥土的水元素？”

母亲的魔杖顶端闪烁白色的光芒，米瑞拉感到一阵轻微的干燥，这干燥如同重力系魔法延伸的小小的黑洞，令人感到莫名地不安。她知道这是水元素凝结的正常反应，当水凝结成冰，空气就会变得干燥，等到寒冰再次融化成水，释放出的汽才会填补上空气中的空白。魔术师说得对，魔法师无法变出不存在的东西。

魔术师向众人宣告，“我当然是可以变出水的，但这样的话，你们会质疑水的纯洁性，如今，你们可以看见，是被风洗过的水落在了壶里。”

然后，他把壶放到脚边，从一个铜杯里拿出另一个铜杯，这样他手里就捏着三个铜杯。在这之后，他又不慌不忙把壶拿起，将水倒进杯子里，米瑞拉眼睁睁看见，水落到杯子里时成了紫红色的半透明液体，它散发出一股发酵的果子的清香。

他把酒给两位大人，然后对米瑞拉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米瑞拉得到一杯牛奶，现在，魔术师两手一挥，举过头顶拍掌说：“现在大人们可不能责怪我了。”

他的手摊开时，里面出现了一只鸽子，鸽子尾部的羽毛和飞羽涂成了红色，还在咕咕地叫着。

是父亲带头鼓掌，大声问：“您准备怎么处置这只鸟？”

魔术师发出尖锐的笑声，当着众人的面拧下鸽子头。咔嚓一声，现场的喧闹和鸽子的脖子一并断送。

表演散场后，马戏团演员们开始给众人分发煮熟的麦子，鸽子趁乱飞到米瑞拉肩头，咕咕地叫，米瑞拉把它摘下来握在手里，去找那个魔术师。

魔术师只是马戏团里普通的一员，不普通的地方在于他是魔术师。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向来不畏怯，如今也是这样，直截了当地问。

魔术师停下收拾手里的东西，这会，他不像在舞台上那样灵活，看起来如此苍老，又充满智慧。智者总是以老年人的样貌出现，因为他们见多识广，成熟到已经快要落进泥里。

可就在她以为面对的是老态龙钟的智者时，智者却说：“噢，可爱的小姐，您应该清楚今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飞快地从手心里拿出一叠纸牌，手指灵巧地将它们翻来覆去,使它们像花一样噼里啪啦在手中绽放。米瑞拉有些恼火，皱着眉头道：“我当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奥秘，魔法师又不是魔术师，我们只能用元素堆砌转瞬即逝的东西。”

魔术师从她褐色的头发里取出一张纸牌，把她吓了一跳。“很简单，我只是利用了你的注意力而已。魔术师也不能凭空变出鸽子来，是你把鸽子给我，我再以魔术的方式交还给你的。从始至终，鸽子都一直存在，只是被放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到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但是它被放在哪里？你的袍子不可能藏鸽子。”

“我有很多机会把它拿出来，就像刚才从你头发里拿出纸牌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劳动者的智慧。很久以前，他们用这种方式从拉老爷们的手中套取钱袋、珠宝和首饰。”

说着，魔术师把米瑞拉绑在腰间的钱袋子还给她。

“这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就在刚刚。我能够从你头发里拿出纸牌，也能从你身上偷取钱袋，因为你的注意力全在不必要的地方。你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为了表示尊重，我让你看哪里你就看哪里，你看到的越多，就越容易被我欺骗。我可以在和你说话的同时做小动作，你却无法同时筛选和过滤信息。我是在利用你的注意力欺骗你，并且选择时机将原本就有的东西呈现在你面前。噢，你觉得很难是吗？”

米瑞拉点点头，对她而言，要理解魔术师的话十分困难，因为他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也没说。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现在的你生活在红龙翅膀的庇护下，当然看不见更广阔的天空。我知道诺斯韦德公爵把你当作继承人培养，但你很快就会发现，世俗的权力并不重要，你无法通过它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内心宁静无论到哪里流浪都会快乐。”

米瑞拉似懂非懂，把来自陌生人的最初教诲藏在头发后面。离开时，她又想起魔术师的话，连忙打开钱袋子，生怕里面少了东西。她摸到一个纸包，展开后发现是一些乐章，里面包着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