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路易莎搬进魔药楼后，我一有空就会叫她来聊天，看看她魔药课开展的怎么样，听听她最近做了什么。后来，只要她看到我在办公室，都会主动跑过来和我说说话。

今天她又来了，不过，我觉得，她的状态和平时有点不同。她的眼光有些闪烁，说话时也对她说的内容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她真正考虑的另有其事。

我默默听她说完这几天的见闻，不咸不淡地评价几句。她点点头，眉毛慢慢蹙起。我们没什么话，要道别了，她欲言又止，但还是起身往外走。

“路易莎，你是不是还有事要说？”我还是开口了。

“没什么的，”路易莎连忙否认，然后犹犹豫豫地说，“就是，距离上一次和圣城的战争也就十来年，所以我比较担心，如果开战了该怎么办。卡佩利茨该怎么办。”

“不要想这么多，”我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你就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这些大事，是玛德琳和公国的军.队来处理的。即是真的发生了战争，也会有人保护好卡佩利茨。”

“不是的，我不怕，我只是担心，到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为卡佩利茨做什么。”路易莎很低落，也有些焦虑。

“没关系的。别想了。”

我拥抱了路易莎一下，目送她离开。

路易莎不是一个多思的人，她会为这件事困扰，绝对是有人和她说了些什么。

我想，我知道那是谁。

等路易莎回办公室了，我就去找西蒙。

他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他的助手。见我来，那年轻人开口问：“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这里没你的事，麻烦你出去。”我说。

年轻人十分惊愕，但是，西蒙抬手示意他，和颜悦色地说：“先出去吧。”

等年轻人走出去，关上门，我望向西蒙。

“你不应该和路易莎说那些话。”

“大人，我想您很明白，如今的形势，并不是我们不说，来自教廷的威胁就不存在。路易莎小姐作为玛德琳大人的学生，更应该有所觉悟。”西蒙正色说。

我心里涌起浓重的厌恶。

“这里是埃弗斯特，是学校，不是教廷，也不是大公府。埃弗斯特的宗旨是魔法研究，也只是魔法研究。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路易莎或者其他学生说这种有引导性的话，我会要求玛德琳做出裁决，埃弗斯特要么留我，要么留你。你好好想想吧。”

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西蒙又说话了。

“也许您能保证玛德琳大人站在您那一边，但是，你能保证，玛德琳大人心里也和您一样想吗？我没有和路易莎说一句假话，我只是告诉她事实，然后，她产生她自己的想法。即是让玛德琳大人来裁决，我的过错也只是泄露信息，而不是诱——导——”西蒙拖长音，他有点生气，“我热爱卡佩利茨，希望其他热爱卡佩利茨的人也能投身这一事业。这一点，玛德琳大人会理解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您才是最该理解我的人。圣维罗妮卡大人，教廷带给您的一切，明明足以让您堕为魔鬼啊……”

“够了！”

我再也无法忍耐了，喝止西蒙。

“我是维罗妮卡，也只是维罗妮卡，圣维罗妮卡与我无关。你究竟是想改造教会，还是想趁机出头，也与我无关。你可以打圣维罗妮卡的旗号，但你别打路易莎的主意，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笑了，“你也知道，我是魔鬼，只要我想，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我说完，西蒙安静了下来，神情变得凝重。他思索了一会儿，叹气。

“我明白了，既然您的意愿如此，那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不过，我能和您聊两句吗？”

“如果你指的是过去的事，那就别聊了。”我说。

西蒙又一次沉默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好奇那些旧事。

“那，聊聊路易莎小姐吧，”西蒙说，“她不属于过去，她属于现在，对吧？”

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我也没法反驳。

是的，路易莎不属于过去，她和那些旧事没有一点瓜葛。她来自崭新的现在，还没有沾染上那些尘埃。

“我注意到，您很关照她。”西蒙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刚吵了一架的缘故，西蒙说的话让我烦躁。确实，我很关注路易莎，但是，这话经由他说出来，就让我莫名地有些恼怒。我压下心中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对。怎么？”

“我还记得去接路易莎小姐那天。那天清晨，玛德琳大人派人找我，上了马车，我才知道我们要去林赛，因为您在林赛为玛德琳大师挖掘了一位新的学生。当时，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年轻人能得您的欣赏。我不认为，仅仅是强大的魔法潜力就能得到您的赞赏。这个年轻人身上，一定还有些特别的品质。

“见到路易莎小姐时，我肯定了我的猜想。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灵性与神圣，另一种人则穷尽一生也是肉.体凡躯。前一种人，我们称之为大魔法师和圣徒。我在路易莎小姐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可能，她是天生的魔法师，我很高兴我为她回归灵性之路提供了一些帮助。

“不过，这些天的宗教哲学课上，我渐渐改变了我的想法。其实比起当魔法师，路易莎小姐更适合当神官。她的经历，她的信念感，她的禀赋，都是罕有的，都是一个优秀的神官所应具备的。这只能怪林赛的教会太狭隘，将真正的神明代言者拒之门外。所以我现在真诚地认为，我之前做得很不妥，我不该将路易莎小姐也卷入纷争之中。她这样的年轻人，不应埋葬在黑暗的纪元，而应该被留给未来。”

西蒙说得很真情实感，他看着我，好像期待我给他一个答复，一个评价。

“这也是我的愿望，谢谢你。”我说。

几年前，教廷里发生了新党和旧党的一次争斗。以西蒙为首的新党落败，作为失败的代价，西蒙本人必须离开教廷，于是，他来到了卡佩利茨，投奔玛德琳。

在他的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一位备受敬仰的主教。即使加入卡佩利茨籍，他也是一个正宗的神官，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圣城，改革教廷。

我无法同意他的很多观点，但是，他对路易莎的评价触动到我。

有时候，我也感到，我对路易莎的关注是很不一样的。

这并不只因为路易莎可怜，或者她能力出众。

而是因为路易莎和年轻的我很像。

有着纯粹的信念，强大的能力，以及，匮乏的经验。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我深知其后的代价——我从凡人成为圣徒，又从圣徒堕入地狱。

我没法眼睁睁看着路易莎走上我的老路。

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在办公室发呆了很久，泡好的茶都凉了。

我的目光越过茶杯，望向了主塔的方向。

西蒙说的另一些话，勾起了我的不安。

那就是玛德琳的想法。

最开始，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是想为魔法师阵营招兵买马，碰到路易莎这样的好苗子，那就让她签下灵魂契约，为卡佩利茨效力。可是现在，我和她的关系超越了契约的关系，我没有办法把她当做一枚棋子，我希望她可以在摆脱扭曲的环境后，慢慢地成长，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能有她自己的心愿和追求，而不是被教导着如何仇恨，如何效忠。

我出于私心不愿路易莎涉入争斗，可玛德琳未必这么想。

半个世纪以前，我现身在身处绝境的玛德琳面前。

那时候玛德琳魔法低微，不仅不是大魔导师，甚至都很难算是一个魔法师。

她把自己的灵魂抵押给我，换取了一个愿望。

那就是，只要她活着一天，我便尽我所能地帮助她，帮她实现攻下圣城的愿望。

成为卡佩利茨大公、建立埃弗斯特、广收弟子、结交耐兰，都是玛德琳实现理想道路上的一环。

我相信玛德琳对路易莎的关爱，但我也相信，她攻打圣城这一信念的坚定。在这个事业面前，她连自己的灵魂都不在意了，她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学生的人格完善呢。

其实，反倒是我，太在意路易莎了。

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在意。没有办法。

魔鬼维罗妮卡：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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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维罗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