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原本殷勤盘绕在她身边、形成微弱推力的风逐渐停滞了下来，迟疑地在她身畔徘徊，一种无形的惴惴不安开始酝酿……
酝酿的结果是一小团海水忽然自高塔所处位置的结界渗入，水团坠落于塔身的瞬间凝聚成了一尾透明的小鱼，游鱼迅速地窜入了塔内，又很快游了出来，径直来到了她的身前。
莹蓝的小鱼摆了摆精致如琉璃艺术品般的娇小尾鳍，高高兴兴地顶着一盘精致的小饼干在原地转了一圈。
芙洛拉：这种把使魔当全能工具鱼用的人渣行为，很难不想到一个人。
不过，这盘莓果饼干是不是有点眼熟？
尽管用分灵来翻阅本体的庞大记忆有些吃力，但涉及到可能的老熟人，她姑且还是费劲地去翻了翻自己千年前的一些琐碎记忆。
在将面前的小饼干与脑海里某位知名不具的大贤者初次招待她时所用的点心进行比对后，她沉默了。
啊，好像她当时确实只随便拿了块饼干意思意思……这么一看这盘饼干就连每块上面的果脯分布都和当初她拿的那块一模一样。
芙洛拉表情微妙地看着那盘小饼干：细心到这种程度多少有些恶心了呢。
他该不会把这份“资料”同步给了手下所有使魔了吧？
但这条初次见面的可怜小鱼是无辜的，她取了一片饼干，摸摸它透明的鱼鳍示意它使命的完成。
鱼型的虚影快乐地转起了圈圈，蓦地张开了对于小小的身体来说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嘴，将餐盘吞入半透明的腹中，蹭蹭她的手心，乖巧地载着在它体内悠悠飘忽的饼干们恋恋不舍地游回了塔内。
随意地吃下手中的饼干，果然连味道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她顺着鱼影离开的方向，将目光移回面前那座伫立于鲸骨之中的黑塔。
结合下落时看见的那段影像……这鲸骨应该就是这条小鱼原本的身体了吧？所以那家伙是将自己的法师塔放在天海两栖的使魔体内，以便利用这条倒霉鲸的种族天赋来穿梭分割各国海陆的边界之海，随心前往世界各地吗？真不是人啊。
虽然当事鱼好像打工得很开心，这么热情地当着迎宾招待客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给它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又是怎么令它灵魂能够自如行动还不消散的——再怎么说也一千年了，远远超过了动物灵魂的耐久度，最重要的是与结界融合后不应该还能做到自由化形、随时脱离结界行动才对啊。
她望着隔绝海水的庞大结界，充满生机的律动带起微弱的海波——它是鲸魂的居所，也是巨鲸呼吸的延伸。只是伴随着鲸鱼的死去，它彻底成为了它的呼吸本身，成为了它的一切。
与生前普通地通过魔力来间接管理和控制不同，现在这个结界、乃至整座塔，都成为了鲸的化身与肢体。
对了，亚诺呢？
她左右看看，转过身，总算与身后被拦在结界外的天使对上了视线。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终于听见了对方焦急的声音。
“芙洛拉？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可恶，这个结界的运转规律为什么随时都在变动，简直像活物一样，得想办法快点破解……”
芙洛拉：这种被结界拦在外面的人只有在得到结界内的人的注视时才能传达声音的傲慢特性也很卡厄斯。
所以这里果然是他的地盘吧。
等下，这么一来只有她一个人顺利进入结界这件事也就意味着结界，或者说管理着结界、代行主人意志的使魔，将她的身份判定为了得到主人的认可与欢迎的客人。
芙洛拉：啧，被认出来了啊，有够阴魂不散的，卡厄斯那家伙。
在注意到两人同时跌向结界，却只有芙洛拉畅通无阻地被结界所接纳时，亚诺的心就提了起来，他一边快速尝试解析结界的规则，一边试着呼唤独自落入结界内不见踪影的少女：
“芙洛拉！你还好吗？这可能是什么陷阱，请就在那里不要动，我很快就过来！”
“不行，无法听见我的声音吗？还是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双向隔绝？好像不太一样，这个结界到底是……”
尽管对上了视线，亚诺的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他就像余光无意掠过一处空白般很快错开了视线。
她顿时明白，这是因为她还没有给予他回应，“赐予”他与壁内建立联系的“资格”。
“这不就好办了嘛。”她走近结界，随手轻抚这虚渺的屏障，看着眼前回应似的亮起的光，露出了一个危笑。
“整天用一个门锁就别怪被拆家了啊。”
***
亚诺：“！”
原本无形的阻隔忽然消失，挂念的人影近在咫尺，天使湛蓝的眼眸惊讶地睁大了一些，快步走到了芙洛拉的身边。
“芙洛拉，你还好吗？”他迟疑地看了眼面前突兀解除了限制、不知道为什么还在不明原因地闪烁着，看着几乎像是在瑟瑟发抖的结界，“是……发生了什么吗？
“哦没什么，就是撬锁方法过激了点吓到孩子了，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哦。”
“？”天使十分诚实地直面了自己的不足：“抱歉，我有些听不太懂。”
“没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就当这个结界是个好客又讲道理的好结界吧！”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这片在海底显得有些诡异的区域似乎确实对外来者没有恶意，他并没有将伴随着海底地震出现的裂隙与脚下的土地进行联想，只当是偶发事件导致了两人落入眼下这个陌生的地点。
他很快注意到了这里存在感最为突出的庞大鲸骨，“那座塔，似乎是人类的法师塔？”
天使的视线穿过鲸落之处聚集的大量身姿舒展的高大深海珊瑚与它们散发的微弱磷光，努力地辨认着远处黑塔的细节：“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常用的制式，是不慎陷落海底、被不在结界阻绝范围内的巨鲸误食的古塔吗？”
“或许？”芙洛拉附和道，“既然是已经荒废的塔，要进去休整一下吗？”她有点在意那只鲸鱼使魔的异常。
在无光的深海，天使的恢复力也受到了影响，亚诺犹豫地望了一眼上方无边的海水，即便是天使的视力也无法抵达穷尽之处。
长时间暴露在这片有潮汐群灵存在的海域并不安全，人类魔法师的塔中或许有能够帮助他尽快恢复飞行能力的药剂，再不济也能作为临时堡垒躲避外来的攻击。
只是，他还有一个忧虑……
“这座高塔的结界仍在运转，这意味着它的现任主人依然存活，贸然闯入很可能会遭受仍在运转的防御体系攻击……”
“啊，这个不用担心，”芙洛拉无所谓道，“这里是卡厄斯的塔，就是那个卡厄斯。”
“人类千年前的大贤者？”亚诺一愣，“芙洛拉是怎么知道的？”
“结界上写着呢。”
“啊？”
单纯的天使傻傻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朝背后看去，顿时就被一串自带炫彩荧光镭射的七彩大字冲击了灵魂：
——欢迎来到卡厄斯的行善积德法师塔，请支持本人的慈善事业，拿拿拿随便拿！
“……”
天使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串仿佛能够洗刷一个人审美、潮到出水的绝望字体，艰难地开口：“结界上…一开始就有那个…那个的吗？”
□□的同时在大贤者的结界上进行了没品乱涂乱画的芙洛拉脸不红心不跳：“是啊！”
“结界还在运转也只是因为作为中枢管家的使魔灵体还存活在结界之中，我们既然已经被结界接纳放行，就不会再作为入侵者遭到攻击了。”
“啊……是这样吗？难怪结界在受到外来解析时会不断变化……”遭到精神污染的天使还有些恍惚，但应该也不会有人冒充大贤者做这种事吧……？
好半晌他才在震撼中想起来一个问题，“使魔的灵魂能够在结界中维持千年之久吗？”
“不知道诶，或许大贤者有什么特技？这个使魔似乎还能够自主分离部分灵魂脱离结界行动呢。”
于是刚回过神的天使又愣住了：“这是……即便上位天使也无法做到的事。”
“是这样吗？”
“嗯，融合是不可逆的过程，终境之结界的守护天使前辈们一直以来也都只能够在结界中沉眠，再没有人离开过。”亚诺忽然有些高兴，“若是能找到卡厄斯成功的方法，或许前辈们也能自由一些了。”
芙洛拉对此不是很抱希望，卡厄斯留下的过于僭越的资料应该都在这几百年间被清理掉了……至少在两人相识之后那些有正确法则直接介入的部分是肯定没有了，她也不觉得把使魔当消耗品使的卡厄斯会费心思研究这样的魔法，他会愿意把死去的使魔留在结界中继续管理塔内事务，而不是直接换一个新的这点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最重要的是，灵魂失去适配的载体就将逐渐消散，这是这个世界的死亡法则，哪怕是天使核心这样她特意为眷属们准备的能在身体死亡后自动收集溃散的元素并提纯浓缩、成为足以承载灵魂水平的临时载体，也只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所以就算真的有什么方法能够成功为已与结界融合的天使灵魂分离出可以独立于结界行动的分灵，也只可能维持短短一瞬，还会因分灵无法回归而对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融合结界说白了就是去当电池，在绝对封闭的环境中通过被判定为“终将耗尽的燃料”而避开法则对灵魂的强制遣散——融合的不可逆特性也是法则上的保险——但还是越早耗完越早没，速度快慢全看电池的容量、以及那个结界的功率有多大。
天使这样本身就是元素能量体、躯体和灵魂十分近似的种族，还可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让身体代替灵魂先烧，拖点时间，再加上还有其他天使定时为结界充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牺牲者们平时的损耗。
所以稳定下来后的终境结界那边那种情况，就这样放着他们好好待在结界里不管可能还好一些。
但她看着小鸟闪亮亮的蓝眼睛，还是没忍心打击他。
先看看吧，这座塔中总归能找到一些线索。
某知名不具的舔狗卡先生：随便建座塔都是爱你的形状（心）。哪怕我人不在也要用狗代舔，人凭狗贵。
使魔小鲸（迟疑、踌躇、试探）：汪…汪汪？
芙洛拉：别强鱼所难了你这真狗。
***
破土而出！
争取两章内把这个地图过了……应该可以吧！
……但是怎么一章了还在门口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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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鲸中之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