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逸离开后,谭容尝试给他发过信息、打过电话,但儿子依旧没有回应。
自从店长被杀后,谭容便丢失了有关的线索,这个两鬓斑白、垂头驼背的男人,只能日夜不断地为曲秀添着香火,求她保佑家中的儿女。
谭容握着手机,在家中踱步,满面忧愁。
时间来到了夜晚的十点半。
谭容走到阳台,眺望着市里灯火通明的街道,他将目光移下,试图在这宽窄不一的小巷中,寻到回家的儿子的身影。
就在他焦急寻找时,口袋的手机响了,铃声被调到了最大,把隔壁家睡着的狗吓得汪汪直叫。
谭容欣喜若狂地拿出手机,就要询问儿子的情况,但看到来点显示,并非是他的号码,他内心的火苗顿时熄了下去。
来电人是治疗所的安医生。
每个月,医生都要根据谭瑞安的情况,在治疗中心为她进行矫正干预,偶尔还会邀请她参加一些趣味活动。
谭容记得,女儿之前还送了一条编织手链给自己,说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虽然自己的生日早已过了许久了。
谭瑞安的状况已比小时候好了很多,最初的轻微自闭症已得到了缓解,现在可以看作“假性病症”,只要假以时日、计日程功,她一定能够完全康复,良好地融入学校和社会。
只不过依旧不能受太多刺激。
谭容想起一周前,谭瑞安跟着自己目睹了陈红霞杀人之景,这一定给她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如今安医生打电话来,应是要了解安安最近情况了。
谭容不安地咳嗽几声,在阳台接通了电话,他决定先发制人:
“安医生啊,安安她最近是有点……”
“谭、谭爸爸。”
谭容听见那医生喘着气,仿佛在奔跑的样子。
“您能否……开一下门?”
谭容疑惑了:
“开门?什么门?”
安医生说:
“我在您家门口,能……劳烦您开一下门吗?”
谭容困惑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他顿时惊住了。
安医生的白大褂半边染红了,眼镜也碎了半片,脸上的脏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落下来,狼狈不堪。
“那个人在抓我们,我想请您……帮忙把我的妻子……救出来。”
谭容说:
“您妻子是?”
安医生将摔裂了的手机掏出来,打开一张照片:
“就是她。”
照片上赫然是陈红霞的脸!谭容面色瞬间惨白,但就在他决然关门的前一秒,安医生却将染血的手拦了进来。
他喊道:
“您误会了!我的妻子,不是陈红霞!”
陈红霞与陈红云是一对姐妹。
两人的出生不过相差几分钟,但性格却格外不同。
姐姐红霞笑里藏刀、偏执疯狂,妹妹红云忍气吞声、默默无闻。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狠厉,一个悲慈。姐妹二人虽然面容极为相似,但气质截然相反。
父母为了平衡二人的性格,让姐姐去做难度更高的任务,逼迫她成为更完美的人,以削弱她的锋芒与锐气;而对于妹妹,父母则万般退让与鼓励,试图让妹妹学会主动与果敢,给她留了极为广阔的自由空间。
从小活在组织里的两个人,就这样成长,本就不太熟络的她们,在观念产生极大的不同后,也逐渐分道扬镳了。
原本,二人中间还有一条血缘线“藕断丝连”,但随着一场燃气泄露的爆炸大火,将父母双双烧成灰烬后,那一条血缘线仿佛也被烧断了。
父母手中的组织落到了姐姐陈红霞手中,而妹妹陈红云选择早早出嫁,过上市井生活。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二人都按照自己的命运轨迹发展,但陈红云在知晓姐姐所作所为后,竟主动找上她,劝她不要将校园内卷系统设置成这般模样。
如果学生的评价指标只有“内卷好坏”,那教育就失去了初心;成绩固然重要,但他们的青春中,不能只有成绩啊!
陈红云利用自己的第八千四百一十代负责人,见缝插针、暗中作为,攻破了陈红霞不少的非人行为——她实在看不下去,一个本意善良但违抗组织的孩子,要被逼迫至疯魔的程度。
她想保护谭逸一家,不止因为自己丈夫的治疗患者有谭瑞安,更因为她不愿意让一心内卷的谭逸,因为组织的频频操控而走上姐姐的老路,变成像姐姐般无视生命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谭逸一家楼下安置部分代理人,借以保护他们。
所以她才会……
“所以你才会扮成我的样子,找到书店店长,调换谭瑞安的斩杀令,并在其中加入了封锁机制?”陈红霞冷漠地看着她,撕出一个阴森的微笑。
“是,但封锁机制,是曲秀自己开启的,是她自己……释怀了过去。”陈红云嘴角的血痕干涸了,她轻轻地说。
在收到店长被杀的消息后,陈红云知道自己逃不远了。
果不其然,陈红霞马上抓住了她,将她拉到地下室的铁笼里关押拷打,其间她昏迷了又苏醒,苏醒又昏迷,看着面前亲人冷淡的脸庞,她内心之绞痛要远比身体之苦楚痛得多。
“别给我扯这些!我最看不惯你装模作样!”陈红霞说。
“姐,是你要往前走了,你不能一直留在过去。”陈红云说。
“你懂什么?马上那个姓夏的就会加入组织,帮我找到改变触发点,到时候,不管爸妈是不是将开源武器交给了你,我都会在他们之前拿到手!”陈红霞说。
“开源武器不在我这,你要我说多少遍!”陈红云说。
“有意思吗?你装这幅柔弱的样子给谁看呢?!爸妈不给你还能给谁?难道给我吗?”陈红霞呵呵地笑起来,目光里尽是阴毒,她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不过接入了最普通的第八千四百一十代负责人,那种功能性连第零代的一个粒子都比不上,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你有什么本事对我评头论足?”
“……我只求你别再害人了,陈建展也好,夏晓风也罢,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他们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陈红云苦口婆心道。
“哈哈哈,无辜的孩子?这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们要为此承担。而且红云,不是我说你,你跟你那个治疗有病小孩儿的傻老公待久了,你圣人情结又上来了?陈家少过孩子吗?没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陈红霞说。
“他们都是人啊!”陈红云手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他们是人是鬼跟你有什么关系!”陈红霞瞪着她,说,“是我养着他们长大的,他们管我叫一声妈,我就有资格给他们安排任务!”
“算我求你……别再逼夏晓风了。你这么胡作非为,总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这不由得你说了算。”
陈红霞平静地对妹妹笑了一下,唤进几名下属,示意让下属鞭打她。
鞭打声撕裂了空气,划出血肉的破开声,陈红云快要将后牙咬碎了,额上的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再问你一句,爸妈的开源武器在哪里。”
“……我不知道。”
——放屁,他们把接入改变时间线的功能都给了你,开源武器难道没给你吗?
从始至终,他们的眼里只有你,给你自由,给你选择,给你随心所欲发展的天地;你倒好,不加以利用,反而还找了个男人在外面过日子,帮过我分毫?现在你想入侵就入侵,想插入我的事业就插入我的事业,哪儿有那么简单!
但我呢,始终都被要求做到最好,做到完美,永远挑战那不可能完成的内卷任务,永远走上一条被安排好的人生之路。
我没叫苦,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累装痛?
陈红霞的面色愈发深沉了,她挥了挥手,示意下属不必留情。皮开肉绽,血溅到她的脸上,平添了一份诡谲可怖的艳丽。
“行,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回答。”陈红霞说。
她走出地笼,侧过头说:
“那条时间线中,夏晓风会来见你,我留了五分钟给他,你有什么想跟他说的,你就说吧。”
陈红云缓缓抬起了头,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陈红霞挥挥手,笑道:
“不过就凭你,有这么好资源都不会利用的废人,也不用试图在这五分钟内改变他什么,我看他——”
“已经对‘试想改变’深入骨髓了。”
门关上,烛火摇曳,鞭子抽在地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掀起一片砂石。
这场酷刑不知持续了多久,昏昏欲睡的陈红云再被一桶冰水浇醒,她恍惚地看着前方,一束微光照在自己脚前,视线模糊中,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再走近一点,陈红云看清了,那是夏晓风的模样。
——看来在这条时间线中,陈红霞也把自己捉来拷打了。
她学着姐姐的样子,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发现无论如何也扯不动嘴角,干脆放弃了。
“噢……晓风,我想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陈红云慢慢地说。
“你的脸……”夏晓风有些惊惶地看着自己。
“看起来不像她了,是吗?”陈红云顶着半张烧毁的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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