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困惑的望着安迪，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男人安静的望着我，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的数秒沉默之后缓慢的意识到我根本没搞懂他在说什么。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喉咙，安迪像一只被小鱼呛到的鹭鸟那样张了张嘴，最终极为罕见的挫败的别过了头。

“别着急，安迪。”我不得不出声打破这僵持般的气氛，安慰或许是想要教授我什么的男人：“慢慢说。”

我不确定安抚是否起到了相应效果，安迪别过头的动作在“慢慢说”后变成了一声短暂的叹息，他抬起手近乎用力地捂住并揉搓自己的脸，在“god”和“fu-ck”之间以呻-吟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莱斯利……”

卑微的莱斯利长官战战兢兢，乖乖巧巧：“yes,sir？”

“你可以利用这个漏洞创造出一个虚假的身份，并且以文件的形式补足这一身份所需要的所有合法证明。”安迪望着我，深蓝色的眼睛犹如龟裂却仍旧无法一眼望到底的冰湖，涌动着我所无法窥视清楚的暗流：“只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些操作，你甚至可以用这个新的身份进行报税。”

我愣在原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安迪刚刚说了什么。

这是一种已经完全跨过某道安全鸿沟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杀手锏：完全虚构出来一个完美的身份，一个真实的人，从出生到长大，各种证件一应俱全。你可以用他去做所有有风险的项目，天衣无缝，就算是偷光了纽约证券所的钱，全国的警察也只会去徒劳无功的追一个虚假的身份。

“你知道这么做是可行的吗？”我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试探性的问。

“我确定它可行。”安迪回答，男人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以一种近乎锁定的锋利静静的凝视着我，等待我的答案：“我没告诉过诺顿。”他补充说。

现在安迪把他拿出来，只为了帮我进行报税。

我一时想到了很多，即使是再愚笨的人都知道这种知识是多么关键，重要，并且能攸关生死的利器。假如诺顿知道了这些——假如你还记得我最早提到过的，这所监狱有死亡名额的事，就会知道诺顿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榨干安迪然后反手毙了他，利用自己创造出来的新身份找一个外面的，更有能耐的人处理这些监狱里贪墨出来的钱，进行合理避税甚至是钱滚钱的投资。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生命的重量等同。安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确信在利弊关系上他想的只会比我多的多的多，但最后他选择轻飘飘的把这些告诉我。

过度的思考和这份信任的沉重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莱斯利警官抬起头，近乎不知所措的开口。

“安迪……我……”

“你可以用新的身份合理经营你的公司，莱斯利。”安迪打断了我茫然无措中极有可能不知所云的感谢，安静的解释：“只是需要另一个账本。”

而他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份知识和盘托出，因为我将是获利者，莱斯利·霍尔将不需要冒着一夜之间一贫如洗甚至进入监狱的风险将自己的公司转移到别人名下。只要拥有了这样一个全新的身份，只要霍尔服装店的收入维持现状，我完全可以一边做狱警维持着我单薄的，唯独在灰色地带算得上丰厚的收入，一边坐在简陋的图书馆里，在夜深人静时翻开账本的另一页，看着一位拥有数万甚至数十万美元的富豪新贵在短短的几年内跃然纸上。

我不清楚安迪告诉我的这份信息是否是因为我放弃了大学——我为他放弃了一片坦途，所以他送了我一个更为光鲜亮丽，仅仅是想一想就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倒映着白色华光的绚烂未来。

有盖茨比先生相助，有欧文造势，再加上我来自几十年后的眼光和时尚直觉，给我二十年，又或者仅需十年，账本另一侧另一位霍尔先生的钱就将多如天上繁星。

我看着安迪，他又看了我一眼，蓝色的眼睛在图书馆昏黄灯光下像是夏日黄昏中温暖的海面，随着男人背过身体整理其它账本，那样的温暖仿佛粼粼波光轻盈的一闪，隐没于图书馆深沉的阴影下。

老布的鸟被他的动作拨到一边，呼啦一声跳到我的桌子上，歪头看了看我，又啄了啄我手指下粗糙的账本用纸。

半晌，这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鸟儿丝毫不感兴趣的跳开了。

如果你要问最终我是否采用了安迪的建议，那么我的回答是是的，因为我确实需要它。

出于安全考虑，霍尔服装店越来越多且明显呈正向趋势增加的资金流绝非一个小小狱警所能拥有，即使安迪有时候会拿监狱的支出平我的账，但我们谁都心知肚明——监狱那点能匀出来的微薄支出想要掩盖住霍尔服装店的收入，就像用双手去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虽然能起到短暂的隔离效果，被滚烫的烈火灼伤却是迟早的事。

我用了两个月时间搞定新身份，其中包括约谈了欧文和盖茨比先生。平白打造一个身份并且转移账务很难瞒过我最大的雇主，当然，我没有透露出关于安迪的部分，只是在一场奢华到桌面摆满了鱼子酱和嵌着水晶的银餐具的私人晚宴上假装不经意的谈到我想再弄出一个身份合法避税。

出乎意料的，盖茨比飞快地询问我是否需要他的帮助，而欧文还是懒散的用双肘撑着桌面，细瘦修长的白皙指间夹着粗厚的深褐色雪茄。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我们的交谈，目光从那双猫眼石似的瑰丽绿瞳中流泻出来，透过漆黑修长的睫毛分散到空气中浅淡的烟雾上。他比盖茨比更像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因此我们都不由自主的等待他的回复。

“这是个好主意……为什么不呢？”在一声压低了的轻笑后，欧文语气清淡的说。

1951年三月，卡斯特·霍尔诞生在了世界上，他拥有二十岁的年纪，从出生证明，驾照到护照一应俱全，甚至有着相当合理的医疗记录。他是个相当有本事的富家公子哥儿，除了因为喜欢漂泊而没有一处固定房产外，他在纽约花旗银行[1]的存款超过五万美元。他的名下有着一家盈利完全正向，蒸蒸日上未来可期，黑马般的服装公司……不过霍尔先生很忙，如果您要找他，恐怕要先寄信到霍尔服装店，或者致电他的秘书奥斯汀小姐预约时间才行。

至此，我终于彻底获得了自从霍尔服装店成立就一直令我魂牵梦萦的安全，我可以像蝙蝠侠一样，白天是一个普通人，晚上却转身成为一道神秘的影子。即使诺顿拿着放大镜用读圣经的专注一点点翻我的报税，也别想在莱斯利·霍尔那平平无奇的税务表上发现任何超出工资范畴的蛛丝马迹。

盖茨比先生趁机给了霍尔服装店一笔投资，他给这笔钱的理由很是充分：在上一个夏天，他已经见识到了奇迹的诞生。所以作为一个商人，他没有理由错过这种完全就是摆在眼前的赚钱机会。

如果你要问这是怎样的一笔投资，那么我可以直接回答，这笔钱比我的身家加起来还要多一些，其规模约等于后世的创业者遇见了“超级天使[2]”。鉴于霍尔公司还没有上市，更没有股权可分，盖茨比先生向我索要的仅仅是三年之后的三倍收益和一件连衣裙。

“我要一件裙摆散布着珍珠的连衣裙，高贵，优雅，昂贵……我要它的制造价值远远超过三十五万美元，如果你需要钱——随时可以向我要。”

在欧文吐出的淡灰色烟雾中，我看不清盖茨比先生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具体的神情，但我清楚的听见了他话语中的重音。

——三十五万美元。

纽约花旗银行[1]：现在的花旗银行是1955年由纽约花旗银行与纽约第一国民银行合并而成的，所以这个时候应该还叫纽约花旗银行。

超级天使[2]：天使轮投资中对某种投资人的称呼，直白的说是有经验有眼光的企业家，投资金额较大。

会写的会写的……都会写的。

放心，会一直写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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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富豪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