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星尘也不知事情到最后竟会是这等模样。
满天的雪,霜华剑内满天的雪。
一望无际的白。
银白的冰树下蜷缩着一个碎魂。
晓星尘走近去看,那人正是薛洋!
晓星尘的心跳的厉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伸出手去碰雪里的碎魂,嗓子堵的厉害,半晌才从唇齿间唤出“阿洋”二字。
指尖碰上碎魂,那碎魂抖了抖,眼睫也随之颤动,却没有半分要苏醒的痕迹。
眼底隐去失落,晓星尘将碎魂收在怀里,从前的过往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他对不住薛洋,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怎么了,会变成那个样子……生生将这人儿逼死,逼的魂飞魄散,才知道后悔……
2、
晓星尘复生那天,天正飘着雪。
薛洋顶着一副廋骨嶙峋的残破身子趴在棺前看着他。
晓星尘被看的发怵,却不愿多与这恶人说一句话。
薛洋似乎也知道,于是,他露出一抹阴邪的笑,炫耀似的道:“晓星尘,你终于肯醒了。你若再不醒……”
恶狠狠的语调话还未说完就被晓星尘打断,“你待如何?!”晓星尘当时怒急了,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
薛洋哑了哑嗓子,没说话。
要待如何?他也不知道。
他能救回来晓星尘一次,已算天赐。
割碎了自己的魂,去补一个满心厌恶他的臭道士,这买卖,亏大发了。
晓星尘后知后觉,见薛洋一个人晃悠悠走回屋子,反锁上门,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可以看到东西了。
晓星尘心底的疑问疯长,怒意更是肆起。
眼睛?!如若不是从旁的无辜人身上剜下来,他如何能恢复视力?!晓星尘盯着满地血腥的阵法,腹胃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恶心死了。
3、
义庄下了禁制,晓星尘灵力还未恢复,解不开这阵法。
雪一直下着,庄子里冷的不行。
义庄被薛洋单收拾出来一间屋子,里面简单摆着些东西,像是专门打扫出来给晓星尘住的。
屋子里生的有炭火,霜华就搁在一方木桌上。晓星尘拿过霜华,注入所剩无几的灵力,霜华即刻发出银色光芒。一人一剑,像是经年久别的旧友,终于在这一刻重逢。
这间屋子干净极了,门窗都是新的,连床上的褥子也是。柜子里放了两件干净的道袍,跟他身形相合。
可晓星尘只简单瞥了一眼,碰也不愿意碰。
4、
薛洋的屋子是入夜才打开的,也是入夜时才点了一丁点烛光。
晓星尘听到声音,于是端起桌上的烛台就要开门去找那恶人质问。
怎料,门一开,薛洋就顶着一张阴测测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晓星尘一怔,薛洋已从他身侧走进屋子。
“药,喝了。”薛洋嗓子卡着血,一说话,嗓子就疼的像是要裂开。他将碗搁在桌上,才神情郁郁地回头看晓星尘。
晓星尘性子刚烈,否则当初也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自刎了。这药……这药能熬出来实属不易,若被他打翻糟蹋了,薛洋不知道依自己这残破身子,是否还能重新熬出一碗……
“我的眼睛,怎么回事?你又杀人了?”果如所料,晓星尘根本没有要碰那碗药的打算。
“是,我又杀人了。”薛洋眸子里掀不起波澜,轻呵一声,不知在笑什么。
可这笑,落在晓星尘眼里,像极了炫耀。
杀人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么?
霜华剑白光烁烁,白光映在薛洋脸上,将他照的像只来索命的厉鬼。
“整座义城的人我全杀光了。阿菁那个小瞎子我也杀了。常萍……你死后,我用霜华,把他削的稀碎。现在外界都在传闻,是你杀了他。”
薛洋说着,兀自笑了起来,“晓星尘道长,这能怪我么?是你非要寻死的。你如果不死,他们也就不会死。这一切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黑夜里,薛洋好像要疯掉。
沙哑低沉的笑回荡在晓星尘,晓星尘不可置信地怒瞪着他,不敢相信会有人将杀人这件事说的这么轻松。
“薛洋,你简直丧心病狂!”
晓星尘气的发抖,霜华这时也熄了光。
薛洋收了笑,烛光昏暗,没人看得见他眼角噙着的红痕。
“是,我是丧心病狂。”良久,他淡淡应了一句。
晓星尘身子虚的厉害,刚一动怒,浑身就软的站不起身子。他扶着桌沿喘息,恨不得活剐了薛洋。
“晓星尘道长……”薛洋缄默半晌,左手攀抚上晓星尘后颈,声音带着缱绻的情意。
若不是方才薛洋还在恶狠狠地发狂,晓星尘会毫不怀疑现在的薛洋被人夺舍了。他拂开薛洋的手,嫌恶的厉害。
可薛洋不肯,非要碰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晓星尘彻底失了力气,倚在桌沿喘息。
突然,后颈一麻,晓星尘顿时失了行动力。
他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可薛洋已经及其自然地端起药,给他灌下。
“没想干什么,就是……玩玩。”
薛洋话一顿,神色阴郁,似在沉思着什么。
药混着铁锈的腥味,像是血一样,令人恶心的紧。晓星尘不自觉地反胃,薛洋只站在一旁愣怔看着。
待晓星尘好些,他才喂晓星尘吃下一粒药丸,叫他不受方才汤药的腥味影响。
应该是很难喝的。
只闻着就叫人作呕。
那是灵髓,薛洋从自己骨缝里抽出来的。
晓星尘死的太久,骨头里的灵气早就散尽了。没有灵气……晓星尘就无法修灵。
薛洋将晓星尘扶回床上,给他盖好被褥,又将炭火升的旺了些,才合着门离去。
5、
夜里的雪卷的更大了。
薛洋蜷在冰冷的床头,浑身疼的厉害。
灵髓被抽,谁能好受?更何况……为了给晓星尘补魂,薛洋的魂魄已缺了大半。
若不是尚有一丝执念吊着气,他怕早就死了。
薛洋委屈的紧,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他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心紧紧捏着,痛的他无法呼吸。
薛洋想哭,疼的想哭。
四肢百骸的痛叫他实在忍不下了,冷汗连连。
可薛洋好像天生就不会哭,不会落泪。
眸子赤红一片,眼白上也攀附上血丝。
他将死于凛冽寒冬。
6、
薛洋以为自己撑不过这个隆冬夜了。
晓星尘活了,他的执念也就断了。
这些年,他活的很不好。这人间,他早已参悟。这红尘,他没有半分留恋。
包括晓星尘。
薛洋意识愈渐昏沉。
突然,“砰——”地一声骤响,反锁着的门陡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冷风拥进屋子,薛洋生气地睁开眼。
还不待说话,晓星尘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喉管突然被来人扼在手里,薛洋下意识掰着晓星尘的手挣扎。
“你给我下药?!你真卑鄙。”
晓星尘脸上染着红晕,身体滚烫的厉害,显然是有了情。欲。
薛洋眼前闪过一阵阵黑影,他不懂晓星尘在说什么。
“我没有……”薛洋快要窒息了。
晓星尘恨死薛洋了,他竟然给自己下。春。药。
“这么些年,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晓星尘嫌恶地丢开薛洋,一掌震碎薛洋身上的布料。
门没关,屋子里的热气迅速消散。
薛洋禁不住寒气打了个冷颤。
刚被人从桎梏中甩开,薛洋急促地呼吸。
来不及多想,晓星尘已然将他压在身下。
“你就这么喜欢和人做这种事?”
“不惜下。药?”
薛洋眨眨眼,听不懂晓星尘在说什么。可晓星尘脸上盛着的怒意不像有假,薛洋剧烈咳嗽着,将内腑里腾起的血。腥。压下去。
“我……做什么了?”
晓星尘低呵一声,毫无前戏地将薛洋。贯。穿。
“啊——”
薛洋骤然弓起身子。
疼,好疼。
薛洋去推晓星尘,可晓星尘的灵力似乎已恢复了大半。他根本躲不开。
晓星尘将薛洋的双手按在头顶,身下毫无感情地做着那种事。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晓星尘!你滚开!”
薛洋疼的发抖,浑身掀起一层冰冷的薄汗,又被凛冽寒风给压下去。
眼泪从薛洋眼角落下,他不知道晓星尘怎么了,晓星尘像是疯了,在他身上做这档子事。晓星尘的身体很烫,可干净的眸子里盛着怒火和冰冷的憎恶。
怎么会这样啊……
薛洋无措的想着。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
薛洋低声呢喃着。
晓星尘冷笑道:“不该怎样?这不是你求的?给我灌药,让我同你做的么?怎么现在又说什么不该?让我滚,薛洋,这个时候装什么。贞。洁!”
薛洋哑言,心渐渐冷了下来。
“是我做的怎样。”薛洋眨眨眼,不管晓星尘带给他的痛楚,发狠了地说道:“我就是要拉你同我一起滚上污泥。你想高高在上,不染风雪,我偏要将你坠落!”
薛洋一口咬上晓星尘的侧颈,他发了狠,脖子瞬间淌出血。
晓星尘吃痛,扼住薛洋细弱的脖颈,将他压在床上。
“你牙口好的厉害,从前只见你割旁人的舌头,自己却没体悟过,今晚自己也尝一尝好了。”
话还未全部落下,薛洋口中一阵剧痛!
只一瞬间的功夫,口中已空无它物。
舌头被晓星尘生生拔了出来,薛洋失了声音,疼的蜷缩成一团。
可晓星尘却不管他,掰着他的身子继续去干那种事。
身下的疼跟口中的疼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薛洋眼角挤出泪,疼的厉害。大脑发热,什么也想不了,人好像麻木了。
他意识昏沉的厉害,除了一望无际的痛和黑暗,什么也感受不到。
疼……
7、
薛洋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红纱暖帐。楼下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像是从前金光瑶去接金光善才会去的地方。
薛洋撑着枯槁的身子坐起身。
稍稍一动,身子就疼的厉害。
他说不了话了,原来没了舌头是这种感觉。
薛洋倚在床前,张开右手,试图聚出一丝灵力,可过了半晌,却无事发生。
果然如他所想,晓星尘那日就是受灵髓药效的影响,反过来将他采颉了。
当初薛洋救晓星尘的阵法是一个残卷,薛洋耗了一年的功夫,对阵法修修改改,才将阵法的缺陷补充完整,只是有一点,用此阵法复生者,要服以灵髓方可恢复体内的灵气。
但残卷后半句缺失,薛洋也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原来单只服用灵髓是没用的,灵髓想要跟受术者融合,就必须要施术者的精元作为辅助,替受术者转化。
原本晓星尘服了灵髓时,薛洋就要替他转化的,只可惜薛洋那时不知道,等灵髓的功效发挥作用后,晓星尘的身体无法吸收,就会以那种方式被动的促使晓星尘去采颉薛洋的精气。
薛洋的眸子垂了垂,可是不管怎样,晓星尘对他的恨都不是药效能影响的了的。
晓星尘……
薛洋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从来都是那么地干净,那么地恶心他。
正愣怔出神间,屋子的门被人推开。
晓星尘一脸寒霜,冷冷走到床前。
“薛洋,我替你谋了个差事。”冰冷的语调带着恨和无情。
薛洋缓缓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晓星尘。
“醉红楼的嬷嬷说,你这皮相可以卖个好价钱,醒了就可以接客了。我想你应该会很满意这个差事。”
晓星尘的声音叫薛洋跌落寒潭。
满意?满意什么?满意你送我来做娼做妓?!
薛洋不可置信地看着晓星尘,可喉咙干裂疼痛,舌头被连根拔起,他连反驳晓星尘一句话都做不到!
你疯了!
薛洋从床上跌下来。
晓星尘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8、
晓星尘一直没走,留在那座繁华的城池。
醉红楼来了个头牌,除了不会说话、不是个雏以外,长的那是身姿弱柳,倾国倾城,俊俏的不行。
那一夜,醉红楼人满为患,只为一睹芳华。
晓星尘在角落默不作声,看着薛洋被带上台,被人当众叫价。
这种地方对付不听话的人,有的是法子。
薛洋没了灵力,又被抽了灵髓,还被晓星尘一番折磨,此刻就是一个普通人上来踹他两脚,薛洋也无力反抗。
他如今就是个废人,被青楼里的嬷嬷拿捏,轻而易举。
拍下薛洋初夜的是一个肥壮的男人,据说是这座城的城主。
晓星尘记得清楚,那是薛洋第一面露怯色。
薛洋被那人拉扯着上楼,人群里他看到了晓星尘,对他投来求救的目光。晓星尘淡定极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与薛洋的目光擦肩而过。
9、
那个城主似乎很喜欢薛洋,一连半个月来,他次次要的都是薛洋。
晓星尘有次偷偷去看过,那城主是个狠人,在床上更狠。热蜡滴灼在皮肤,薛洋被烫的仰起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门缝中春光乍露,薛洋身上没一块好的。
原本白皙的脊背,全是鞭条抽出的红痕。
看到此番此景,晓星尘心底得意极了。
恶人本该如此。
10、
晓星尘再次见到薛洋时,是在醉红楼被烧的那晚。
醉红楼突然起火,满堂宾客无处可逃。
可晓星尘认出来了。
那是薛洋做的!
醉红楼上方盘踞着淡淡的怨气,显然薛洋已至强弩之末,便是怨气,也控制不了多少。
晓星尘打散怨气,外面围着的人才能将火扑灭。
晓星尘气急,去找薛洋时,那间屋子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个光。裸。着身子的男人躺在地面。那男人额头被砸出血来,但血淌的不多,只是昏迷。
晓星尘从窗子跳下,果然在不远处追到了薛洋。
薛洋眸子无神,在看到晓星尘的那刻,眼睛里满是讥讽。
“醉红楼有多少人?你放火是想要他们都去死么?!你的心怎么能这么毒!”霜华搭在薛洋脖子上,晓星尘义正言辞。
11、
薛洋推开晓星尘的剑,落寞转身,往前走去。
路上的积雪很厚,薛洋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
裸露在寒风中的肌肤满是。青。紫。的掐痕。
赤着的脚被冻的发红。
晓星尘第一次觉得心虚。
鬼使神差中,晓星尘脱了外袍裹在薛洋身上,将人抱回了义城。
义城早就空了,一个活人也见不到。
晓星尘将人丢在床上,升了炭火才去烧水。
薛洋倚在墙角,蜷着身子,眸子呆呆愣愣。
晓星尘烧好水,抱着薛洋去清洗,却见他身上满是伤痕。大腿。内。侧。还凝着蜡液烫灼过的印记,背上细密的黑点像是被针扎过,热水浇过,疼得厉害。
薛洋趴在浴桶边沿,过了许久,晓星尘见人没动静,去晃,才发现那人晕了过去。
薛洋额头烫的厉害,这几日兴许一直在发着烧。
简单清洗过,晓星尘给人上了药,才去煎药。
晓星尘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薛洋受辱,他真的有种报仇的快意。可见薛洋满身是伤,平静如水地盯着他时,他突然感到了心慌。
好像有什么悄然而逝,快到他抓不住。
12、
薛洋这烧发了半个月,才浅浅有褪去的迹象。
晓星尘好像单方面与薛洋讲和了。
两个人平日里除了吃饭、喝药,没有任何交集。晓星尘也不再主动与薛洋起争执。
两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薛洋好像有些不对劲。
也许是冬日里天寒,薛洋还病着,所以他总是在睡。
13、
一日,晓星尘一时不注意,竟被薛洋偷溜出了义庄。
等晓星尘要去找人时,那人正捏着串红晶晶的糖葫芦往回走。
薛洋只捏着糖葫芦看,却不见吃。
晓星尘见状,本想盘问的心思也没了。
薛洋没有舌头,买糖葫芦也吃不出味。
薛洋回到屋子,关上门,躲在被子里。
糖葫芦被他插在门前的雪缝,不多时,天上飘的雪就将糖葫芦彻底掩埋。
傍晚吃饭时,薛洋扯了扯他的袖子。
晓星尘不解地抬头,薛洋指尖沾上水,在桌上写道:“除夕。”
晓星尘在才恍然想起,后天就是除夕了。
可是……
这节日于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洋的字不好看,但依旧在尽力去写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写下两字,“花灯”。
晓星尘看他写的费劲,道:“你是要去看花灯?”
薛洋抬起眸子,眨眨眼,点头。
晓星尘没死那会儿说过,那年除夕要带他去看花灯。
薛洋等了许多年,险些等不到。
后天就是除夕了,薛洋还活着,真好。
14、
晓星尘本不想来看灯,许是觉得薛洋那幅模样可怜,才几番思索下答应了。
除夕那天,两人去了邻城,街上人声鼎沸。
薛洋拿了只花灯,什么也没写,就放进了水里。
晓星尘没有放花灯。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住薛洋,旁人的节日与他无关。
薛洋放了灯,晓星尘便淡淡道:“回去吧。”
薛洋点了点头,望着远去的莲灯,薛洋眼底透着寡郁。
15、
路上人太多,晓星尘和薛洋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薛洋被人流推涌着,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但是却被推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他沿着小路走,天已经有些黑了。
耳边闪过急促的呼吸声,带着哭音。
一个小姑娘大概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急色地拦住薛洋。
“哥哥,哥哥,你能帮我追上那个人吗?他抢了我的钱袋……我还要给阿翁治病,哥哥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她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许是见她可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薛洋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人跑的很快,薛洋从胡同里拐出去,抄近路,刚好堵住他。薛洋从他手里抢过钱袋,丢给小姑娘,让小姑娘先走。
贼人见东西被抢,气的与薛洋打了起来。
薛洋身子弱的不行,自然打不过。
可那贼人竟然从后腰掏出一把刀——!!
薛洋躲闪不及,背上被划了一刀。
血顺势就淌了下来,不过是黑袍,看不出来而已。
薛洋好歹在夔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小霸王,就算打不过也未必会输。他使巧将人绊趴在地上,反手卸了那人的刀。
只是那贼人力气大的很,挣扎间一脚踹上薛洋的肚子,将人踹开。薛洋肚子一阵痉挛,那贼人伺机捡起刀就要往薛洋身上戳。
薛洋躲闪不开,用手挡着刀,借力一转,那刀就戳在了贼人肚子上。
两人滚在雪地里,赤红一片。
赶着牛车的人从宽敞的大道路过,惊呼一声,直叫“杀人了”!这条道只跟前街的闹市隔了一排青砖瓦砾,声音一出,刹时围来百姓。
晓星尘找到薛洋时,薛洋正站在人群中央。
贼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抽搐,显然是失血过多。人群里掀起一阵恐慌,将这此处围得乌泱一片。
15、
晓星尘不解地看向薛洋,捏着霜华的手抖的厉害。他不理解,不理解薛洋究竟想干什么!他不过离开一会儿,薛洋就当街杀了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晓星尘捏住薛洋的肩,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薛洋歪头看他,半晌,摇了摇头。
要说什么呢……
晓星尘的心这么冷,就算他说了……又有什么用?更何况……这要他如何去说……
晓星尘忍着怒,双手捏在薛洋肩膀,生生将他的肩骨捏碎。
“自己滚回去,如若再杀人,我决不轻饶!”
晓星尘像丢垃圾一般推开薛洋,躺在雪里的贼人面色发白,晓星尘弯腰将人抱起来,穿过一层层围堵观看的百姓,将他送去医馆。
薛洋踉跄两步,险些摔在地上。
“哎呀!他好像流血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围观的百姓才看到浓稠的血正顺着薛洋的衣摆往下淌,一粒粒血珠坠落在雪里,开出妖冶的红梅。
16、
肩骨被捏的粉碎,薛洋痛的难忍。
扶着墙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地抽气。
天下起鹅毛般的大雪,薛洋仰起头,任由雪落在脸上,融化。
巷子里围来的人看热闹散尽,都四散开来。四周空寂极了,薛洋再也忍不住,摔倒在雪里。
雪盖落在他身上,有点冷。
冷彻冻骨的风裹在身上,竟叫他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
薛洋眼睫紧逼,想死。
痛的想死。
这人间一如既往,如三九寒冬,叫人生不起半分生念。
晓星尘就是寒冬里凛冽的长风,浑身裹着霜刃,割断了薛洋所有妄想,将他彻底深埋进冰雪。
17、
“吁——”
“城主,雪里好像躺了个人。”
一串铜铃响过,摇晃晃的马车被车夫叫停。
“他爱躺就让他躺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回去吧!”
车里传来一道极为不耐的声音,那车夫担忧地往薛洋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道:“可是他淌了好多血,看起来快要死了……”
城主彻底不耐烦了,挑开车窗,气道:“你怎么这么多事?这个世界上每天都要死人,难不成死一个你都要去看看?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你多看两眼就能救活……”
正说着,城主往薛洋的方向瞅了一眼,顿下道:“唉,等等,我怎么看他这么眼熟呢?”
车夫不解,但城主已经挑开车帘要下车了。
城主踏着金线绣的软靴踩到薛洋面前,用鞋尖拨开薛洋埋在雪里的脸,半晌,他“啧”了一声,“醉红楼失火,这小子趁乱逃了,还往我头上砸了一下。没想到今儿在这叫我撞上了。”
城主脸上荡。起。yin笑,那车夫缩了缩脖子,感觉大事不妙。
“城主,夫人还在家等着呢。”车夫小声提醒。
那城主瞪了车夫一眼,“夫人夫人夫人!成天就知道夫人!究竟我是城主还是她是城主啊!你赶紧回去,就跟她说本城主晚点回去。今晚的事你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那车夫被吓到了,忙连声应是,赶着马车离开。
巷子里没有人,静的很。
那人解了腰带,将薛洋的衣裳揭开,看到他血淋淋的背,咋舌嫌弃了一声。
“可惜了这副皮相。”
薛洋昏沉里只觉身子被撞的快要裂开。
他眼睛艰难地睁开条缝,想抬起胳膊将那人推拒开,却什么也做不到。
鼻尖发出闷哼声,薛洋扭着身子想逃,却被那人狠狠一撞,“呦!小lang货,醒啦。”他往薛洋身上拍下一掌,薛洋立马倒在雪里。
“只可惜是个哑巴,你要是会说话,定好玩上许多。”那人叹谓一声。
薛洋眸子红的厉害,他双腿发力,想将人踢开,却被人狠狠攥住脚腕,如何也挣脱不了。
“还是这么不知好歹!欠收拾!”
那人捡起雪里的腰带,往薛洋身上狠狠一抽,薛洋疼的瞬间弓起身子。
薛洋手里紧抓着雪,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薛洋越挣扎,身上那人就越兴奋。各种腌。臜。手段使在薛洋身上,薛洋觉得身子都快被他撕裂出一个窟窿了。
待那人玩够了,薛洋早已彻底昏死过去。
18、
晓星尘将贼人送去医馆疗伤,又将贼人送回家,那贼人见他傻的可怜,讹了他好些银钱。
晓星尘认为是薛洋伤了他,自知理亏,将钱袋里的钱都赔给了贼人。
等晓星尘打点好一切,回到义庄时,天已有些发亮。
薛洋还没回来。
晓星尘坐在屋里等了半晌,等到天色大亮,也不见人回来。
他心里担心的紧,担心薛洋又会发疯杀人。他昨日故意捏断薛洋的胳膊,就是为了防止他滥杀无辜。
可是……薛洋是个什么人啊!他是个恶魔,嗜杀成性,冷血无情。他便是双臂废了,也未必不能杀人。
晓星尘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后怕。
霜华剑寒光烁烁,一直散着灵光。晓星尘心更是一沉。
他拿起剑,御剑飞行到昨日离开的地方,去找薛洋。
就在这时,霜华剑的剑光闪的更厉害了。
巷子里又围上了人,嘈杂地声音传来,晓星尘的心蓦地一沉。
“死人啦!又死人了!”
晓星尘眼睛里闪过恼意,不待多想,他便将薛洋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代入到了凶手脸上。
19、
可晓星尘怎么也不会想到,雪里躺着的不是什么无辜脆弱的苍生,而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薛洋。
看到是薛洋的脸,晓星尘的心竟然有一瞬轻松!
可当他看到薛洋浑身赤/裸。满身冰雪、双腿。被。分。的门庭大开地躺在诸人面前时,他的心猛地咯噔一声。
“他好像没死?”
“他还活着!”
“是啊是啊!你看!他睁开眼了!”
“天呐!雪下的这么大,他竟然没被冻死。”
人堆里传来惊呼。
薛洋的眸子第一刻就落在了晓星尘身上,可是眸子无光,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这般羞耻的姿势躺在众人面前,就算薛洋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装作毫不在意。他想动动身子躲过那些人的目光,可是却无用!他浑身僵硬,提不起一丝力气。
晓星尘走上前,将衣裳盖在薛洋身上,弯腰将人从雪里捡起来。他眸子低沉,不知在想什么。
20、
人带回家后,晓星尘烧了热水给他暖身子。
将人放进水里,他才看到薛洋后背一道一掌长的刀口。
刀口被冻住了,血凝固在四周,在水气氤氲下,挤出一颗颗小血珠。
“发生什么了?”
晓星尘将热水浇在薛洋身上,淡淡问道。
薛洋趴在浴桶边缘,一动也不动。
“你昨日,为何无故杀人?”晓星尘又道。
薛洋转过头,唇角扯出一抹轻笑。
眼底讥讽味儿十足。
“我想。”
薛洋张口,做了个无声的口。势。
他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晓星尘手一抖,舀水的匜摔在水里。
薛洋得意地笑了笑,转过头,闭目趴在浴桶边沿。
晓星尘轻呵一声,“你不把旁人的命当命,又何故期盼别人将你当做人?你所受所辱,未必不是你应得的。”
晓星尘生了恼意。
薛洋轻笑一声。
晓星尘见他笑,怒意更甚。
他掐过薛洋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抬起来,“薛洋,你这幅。浪。荡。模样,也不怪别人要上你。反正你也喜欢这样,总计你不吃亏。你作恶多端,这一切都该是你应受的,何必做什么不甘不愿的样子?”
薛洋眨眨眼,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淌下。他挣扎着脑袋,从晓星尘的钳制下挣开。眸子狠厉地剜着晓星尘,恨意滔天。
晓星尘冷哼一声,不管薛洋如何看他,背转过身就合门离开。
21、
薛洋将头浸在水里,想让自己清醒些。
身上的痛叫他忍不下来,他好痛好痛,他好想死……
他想死。
想死。
薛洋的胳膊彻底废了,抬不起来,使不上力。他连给自己清洗一下身上的脏东西都做不到。
薛洋的眼睛充上血,赤红一片。
到最后,眼睛,鼻孔,嘴角都淌出血来。
好恨!
他好恨,好恨晓星尘。
薛洋恨死他了。
薛洋倚着浴桶,从桶里翻腾出身子。
霜华就摆在桌子上,薛洋赤着身子走过去。霜华感受到薛洋的靠近,发出激烈的白光。
薛洋用废了胳膊撞掉霜华,将它摔在地上。
霜华似乎感受到薛洋轻生的念头,白色灵光缠在薛洋胳膊上,想阻止他,可却无法。
薛洋眨眨眼,雾气的眸子提不起半分波动。
他艰难地抽出剑锋,将霜华的剑刃横在自己颈间,万念俱灰,他心一横,纤长柔软的脖颈就在霜华剑上撞出一道赤红的血道。
颈侧的动脉被隔断,喷洒出的血溅在薛洋脸上,身上,流的到处都是。
霜华灵光闪烁,发出一道道刺目的光。
薛洋绝息的一瞬,他的魂魄倏地一下碎裂四散。
霜华在那一刻悲恸呜鸣,白光笼罩住薛洋**的身子,久久也不肯褪下。
22、
晓星尘负气离开,去邻城看望被薛洋重伤的贼人时遇到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推着车在雪中行走。
车上躺了个老人,已经没了气息。
雪天路滑,雪里又及其难走。
晓星尘去帮小姑娘推车,拿出钱袋想接济小姑娘一把时,才想起他的钱全赔给了被薛洋伤了的那人。
晓星尘歉意道:“本想取些银子的,奈何昨日出了些状况,银子全赔给了旁人,真是不好意思。”
小姑娘红着眼道:“道长哥哥不用给我钱的。我有银子。昨日我的银子被抢了,是一个黑衣哥哥帮我追回来的。我拿着钱给爹爹治病,可爹爹还是没能救回来……大夫心善,没问我要多少钱。”
“对了,道长哥哥可认得那个黑衣哥哥么?我还没同他道谢。他昨日叫我先走了,那贼人腰上带着把刀,我担心黑衣哥哥会受伤……”
小姑娘仰头看着晓星尘。
晓星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温温柔笑道:“你黑衣哥哥长什么样子?若是你说出来,我或许见过呢。”
小姑娘想了想,道:“夜里看不清,黑衣哥哥好像不会说话,他的手很冷很冷,哦!对了!哥哥他左手没有小指!”
“没有小指?!”晓星尘心里咯噔一声,“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小姑娘指了指前面的巷口,吸了吸鼻子,“就在前面那个小巷。”
小姑娘指了指,晓星尘的心凉了半截。
那条巷子——正是昨日薛洋行凶的地方!
晓星尘带小姑娘去了贼人住的地方,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抢她钱袋的人!
那贼人见事情败露,嘲笑晓星尘傻的可笑。
晓星尘那时才想起来薛洋这会儿大抵还在水里泡着。
冬日里天寒,水冷的也快。
他此番走的急,又没御剑,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这会儿……水大概早就冷透了。
心知误会了薛洋,晓星尘愧疚极了,他跌跌撞撞跑回义庄,想着要如何跟人道歉……可是……一想起薛洋满身伤,又被人在雪地里羞辱,他心里就怕的厉害。
23、
庄子的门被推开,晓星尘忙跑进屋子。
门骤然被推开,迎面而来的满是血腥之气。屋子里泛着白光,霜华的剑气护在薛洋**的身体,不让晓星尘靠近。
晓星尘压制住霜华的躁动,将剑气撤下,才见一地的血泊。
薛洋自戕了。
被他逼的,死在了寒冬。
晓星尘跌坐在地上,将已经冷透的人捡进怀里。
“你……也会寻死吗?”
良久,晓星尘盯着薛洋满是血的脸,低声呢喃。
就在这时!霜华悲鸣,剑身骤然绽出剧烈的白光!
晓星尘眼前一昏,被霜华剑灵强制共情!
24、
“锁麟囊……锁麟囊……我需要一只锁麟囊……”
霜华剑将跟在薛洋身边见过的一切全部共情给晓星尘。
义城八年,招魂补魂,到最后……生生割了自己的魂,薛洋生抽灵髓,一个人痛的在地上翻滚,薛洋被晓星尘□□,眼底彻底落下了光……
共情结束,晓星尘从幻境中醒来。
霜华剑在空中写下几行字:
【他对你没别的心思,他只想你活下来】
【那碗药是为了恢复你的灵力,他不知道灵髓需要施术者转化才能被受术者吸收,你被灵髓的功效影响,将他体内的精气采颉干净,他的身子原本就只剩一副空壳了】
【他一心求死,万念俱灰,魂飞魄散】
晓星尘盯着字幕愣神良久。
“阿洋……”
他唇齿间辗转出薛洋的名字,抱着薛洋冰冷身体的手却如何也收拢不紧。
25、
晓星尘跪坐在地上许久,久到天都黑了来。
门外的雪卷的厉害,顺着敞开的门庭吹进屋子,在晓星尘肩上落上厚厚一层雪。直到一片雪花印在薛洋脸颊,晓星尘才后知后觉地合上门,将薛洋抱到床上。
哀恸莫大于心死。
万念俱灰……晓星尘无法想象,薛洋这种惜命的人是如何被自己一步步逼到自戕的。
晓星尘头疼的厉害,他抱住薛洋冰冷的身子,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晓星尘在屋子里重新升起炭火,又去打来热水替薛洋擦身子。
薛洋身上的伤很多,特别是那里,撕裂的严重。晓星尘擦着擦着眼泪就滚了下来。脖子上的血早就淌干了,湿润的雾气凝在剑锋处,与血渍晕染成小血珠滑落。
一粒粒,到最后全部浸染在晓星尘雪白的道袍上。
“阿洋……”
“阿洋……”
晓星尘脸上平静极了,除了有些木然,看不出一丝悲恸。
可他却在心底一遍遍念着薛洋的名字。
期盼这人能给他一丝回应。
霜华失去华光,静静躺在桌子上。
薛洋身上的伤口当真是难看至极,刺的晓星尘眼睛发疼。晓星尘用灵力将薛洋身上的伤口愈合,又为他换上件干净的衣裳,才拥着那人去睡。
26、
夜,静的很。
透过窗子,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晓星尘睡不着,怀里的人冷的厉害,没有一丝热气。不会呼吸,不会动。身子也愈渐僵硬。
晓星尘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攀在薛洋肩上失声痛哭,一声声唤着薛洋的名字,好似他从前待薛洋有多真挚的感情似的。
这场景叫人看的多少觉得有几分可笑。
27、
薛洋死了,魂飞魄散。
晓星尘将人放在从前那口棺中,日日看着,描摹容颜。
春到了,冰雪消融。
晓星尘难得提起精神,要来收拾薛洋的屋子。
屋子许久不见光,透着股霉味。
晓星尘打开门,撑开窗子,光透进来,才发现地面满是黑红的血迹。
眼眶微微湿润,泪从眼角滑落。
桌子上放着一沓厚厚的草纸,上面记满了笔记和推演步骤。晓星尘看不懂,却在一张染着血的纸上见到了薛洋对灵髓新的补充。
晓星尘的手抖的厉害,连一张纸都拿不动。
风吹进来,将满桌子的纸吹散。
晓星尘忙去捡,却在桌子边沿看到了许多用指甲抓挠出的血痕,晓星尘沿着痕迹去找,发现不仅是桌子边沿,地上、床上,墙上都有许多类似指甲抠抓出的痕迹。
晓星尘的心被攥的生疼,心口堵的厉害,最后一口血吐出来,他猛跑回盛着薛洋尸体的棺材前,将人拥进怀里。
“阿洋……你不要死好不好……”
“阿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阿洋!!!”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会有人回应他。
义庄内传来悲痛的哭声,可人已去,魂已亡,再多悔恨,又能如何?
28、
晓星尘在义庄陪着薛洋,这一陪就是十多年。
倾压在义城上方的山头在一次暴雨天气轰然坍塌,改变了义城的风水局。这些年月,义城也渐渐迁入了新的百姓。
义城又繁闹起来,但这义庄却显得与百姓格格不入。
人人都知道庄子里住着一个仙师,仙师温文俊雅、法力高强,可那双眸子却总显得枯寂无神。
仙师对百姓很好,逢乱必出,只是有一点,从来不叫人靠近义庄。
仙师有个弟弟,据说是身体不好,不总爱出门。仙师只在除夕的时候才会带弟弟出城看花灯,十多年来,只有一些人远远见到过一眼。
29、
晓星尘发现霜华剑不对劲的时候是在一次夜猎中。
霜华是十大名剑之一,又是抱山散人亲手锻造,无论是品相还是仙级,都是极高。
但那次夜猎,晓星尘却突然发现霜华的灵息竟越来越弱,剑内的灵气呈现出一种外强中干、虚不受补之态。
按理来说,霜华剑是最能养出剑灵的。
薛洋死的那天,霜华剑灵虽还未修成灵体,但已经可以与晓星尘强制共情了,也就是说霜华剑内的灵气理应越来越强。
可如今霜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灵,晓星尘几乎感受不到剑灵的存在了。
晓星尘觉得古怪,除完祟回到义庄后,就通过太虚幻境进到了霜华剑身内视察。
于是他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30、
“阿洋……”
晓星尘颤着手将冰树下的碎魂笼在怀里,他从来不敢奢求有一天还能再见到薛洋。
“阿洋,我好想你。真的。”晓星尘将眉心贴在薛洋前额,轻抵着,泪一颗颗滚落,砸在碎魂虚弱的脸颊。
碎魂被扰的厉害,睫毛颤抖着似想要挣扎着苏醒,却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薛洋脸上腾起痛苦的神色,鼻尖嘤咛出声。一束蓝色的灵光从远处快速飞来,围着晓星尘推搡。
——是霜华剑灵!
剑灵推拒着晓星尘,要他将薛洋的碎魂放下。晓星尘不肯,霜华就一直缠着他。
到最后,薛洋的碎魂隐隐有开裂的状况,晓星尘无法,才慌张将人搁下。
“怎么回事?”晓星尘去问霜华。
【他恨你,你的存在会让他的魂魄产生抗拒】
晓星尘哑言。
良久,晓星尘才看着那束灵光道:“这么多年,是你在用自己的灵体将养阿洋的魂魄吗?”
剑灵点了点脑袋。
“为什么?”晓星尘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剑对薛洋如此上心,凭什么他的剑对薛洋这么上心。
而他,却生生逼死了薛洋。
【他很孤单。你死后,他只有我了。】
晓星尘闻言,心倏地一紧。雾气涌上眼帘,心疼的厉害。
他将灵力注入薛洋碎魂中,试图温养薛洋的灵体。
薛洋的魂魄最初还有点抵触,但后来晓星尘的灵力愈渐霸道,碎魂抵抗不住,只能接下晓星尘的灵力。
碎魂颤抖呜鸣,晓星尘将碎魂拥在怀里安慰,霜华不肯让晓星尘碰碎魂,一直用灵体撞着晓星尘的背。
霜华是晓星尘的剑灵,剑灵不能伤害主人,霜华要被晓星尘气死了。
“我要带他走。”
霜华正气的打转,听到晓星尘这句话顿时忘记自己还在半空里飘着了,直接坠落摔进雪里。
霜华从雪里摇摇头爬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晓星尘,在半空扔出两个字【不行】
但晓星尘心意已决,霜华又不能阻拦,霜华第一次为剑灵与宿主之间的灵契感到生气。
【你不要伤他】
见晓星尘抱着人要走,霜华拦住晓星尘的去路。
晓星尘眸子里闪过一丝痛,将怀里的碎魂紧了紧,“我不会伤他了。”
31、
晓星尘第一次觉得如此庆幸。
庆幸薛洋的魂魄还在。
他将薛洋的魂养在锁麟囊中,第二日便将义庄落了锁,抱着薛洋的身体离开义城。
若是说这世间还有谁能救薛洋,那自然是他的师父——抱山散人。
抱山散人的规矩,徒弟下山后不许再回山上。
但晓星尘想试试……
32、
一路御剑飞行不停歇,晓星尘足足飞了五个时辰才赶到抱山脚下。
晓星尘在薛洋脸颊落下一吻,抵着人的眉心道:“等我阿洋。”
话罢,他结印掐诀,破了抱山的结界入口。
“何人擅闯抱山——!!”
一道夹杂着雄厚灵力的声音自深山扩散到山脚,晓星尘结印做出防盾才将声音里的杀气阻挡在外。
“弟子晓星尘,求见抱山散人。”
晓星尘跪在山脚一拜。
“晓星尘,抱山规矩——入世者不得再回山上,你还是回去吧。”
“弟子晓星尘,求见抱山散人。师尊!您见一见我!弟子求您了!”
头磕在地上,砸出红印。晓星尘苦苦哀求,深山中的声音却再未出现。
霜华闪烁着灵光,装着薛洋碎魂的锁灵囊不知是不是被外界的动荡吓住了,魂魄在锁灵囊中极不安稳。
晓星尘将手心盖在锁灵囊上,往里面注入灵力安抚,“别怕阿洋,别怕。”
那魂魄好似听懂了,果然安静下来。
晓星尘抱着薛洋的身体往山的深处走去,刚走了一半,就被一道剑气拦下。
“师兄,别为难我们。你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三十二天罡剑阵光芒大绽,晓星尘将薛洋放在一边,祭出霜华迎战,“我不走!我要见师尊!”
“师尊不会见你的!师兄,你当初一意孤行,坚决下山,已经不是我们抱山的弟子了!师尊猜到你会来此,她特让我转告你——缘分已尽,强求无用。”
三十二道天罡剑列阵齐发,将晓星尘死死锁在阵中。霜华与剑相击,发出“铮”地一声呜鸣。
晓星尘红着眼,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们缘分已尽!我要见师尊!我一定要见师尊!”
晓星尘一人单挑三十二剑阵,一招千里霜寒,霜花蔓延便结,冻住了半个抱山,三十二把天罡剑尽数被冻结在半空。
晓星尘掐诀,低喝一声“炁体源流”,只见霜华剑以一化二,以二化四,只一瞬,霜华银光大绽,化出数千虚幻剑影!
“剑出!”
只听“砰”地一声,三十二剑天罡阵骤然被破!
剑“哗”地一声,全部掉落在地上。
剑阵后走出一个穿着阴阳道袍的少年,冲晓星尘行了一礼,“师兄,请。”
晓星尘微微颔首,抱着薛洋继续往前走。
33、
走到山中时,七十二地煞阵突然将晓星尘困在阵法中。七十二道剑气带着杀气,与方才的三十二剑天罡阵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晓星尘一时不慎,被剑刺穿了肩胛骨。
锁灵囊掉在地上,晓星尘去捡,却被剑锋逼退。
“晓星尘,你若再执迷不悟,今日死的就不止你一个了。”
剑阵外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满是威胁。
锁灵囊被剑阵的剑气威胁,晓星尘能感受到里面的魂魄就要碎了。
“阿洋!”
“阿洋!”
剑阵挡着晓星尘,不让晓星尘去捡锁灵囊,晓星尘赤红着双眼,冲着阵外人吼道:“师兄!阿洋的魂魄就要碎了!您何必苦苦相逼。”
“非我相逼,是你执迷不悟!”
剑阵中的杀气又凌厉几分。
晓星尘震出体内的灵气,将剑阵扰乱。
阵外说话那人似乎被晓星尘的疯狂行径吓到,语气中带着惊愕,“你疯了!”
晓星尘却不理他,趁乱捡起锁麟囊揣进怀里。而后执着霜华不要命地在阵中砍杀。
一式式霜华招式精绝的紧。
七十二地煞阵内灵光大绽,整个抱山都被飞窜的灵流震地抖了三抖。
但晓星尘显然抵不过七十二地煞阵。
不多时,他身上就被划出数道血口。
“星尘,收手吧。”
阵外那人叹了一声,劝道。
“我不收!师兄,今日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不可能!”晓星尘吐出一口血,从地上撑起身子。
34、
晓星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抱山上了。
“师兄?你醒啦?”一个穿着道袍的女观见他醒了,笑盈盈歪着头看他,“师尊说,你若醒了,叫你去经堂见她。”
晓星尘应了一声,摸了摸心口,却不见锁灵囊的影子,“阿洋?!阿洋呢?”他急的唤出声。
那女观古怪道:“师兄是在找你带上山的那个人么?”
晓星尘走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扶着女观的肩问道:“他人呢?在哪里?”
“那人的灵就要散了,师尊将他带去经堂了。”
女观话还未说完,晓星尘便匆匆跑了出去。
“哎!师兄!你的鞋!”
女观叹了口气,提着鞋去追他。
35、
“师尊。”
晓星尘跪在堂下。
素白道袍的女子盘腿坐在堂上,左手边正摆着盛着薛洋碎魂的锁灵囊。
抱山散人鬓角生着白发,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
她看了眼晓星尘,又闭上,淡道:“星尘,你私自回山,打伤同门,犯下大错,可认罚?”
晓星尘一叩首,“弟子认罚。”他仰起头,赤红的眸子看着抱山散人,“只求师尊能帮弟子救一救阿洋……”
抱山散人睁开眼,看着晓星尘语重心长道,“星尘,你修炼至今,已生出一根仙骨。这根仙骨可助你飞临仙界,亦可助你所愿之人醒来。只一点你要知道,你若拿这根仙骨去救他,从此,你与成仙再无几缘。”
“弟子不愿成仙,师尊……求您救救阿洋……”
晓星尘快要哭了。
抱山散人叹了口气,“救他可以,本座若救了他,日后你与他都要留在抱山,不许出世。若是有违此言,门规处置。”
晓星尘仰头,眨眨眼,“弟子领命。”
抱山散人又道:“你违约在先,又打伤同门,罚你禁闭三年。”
晓星尘俯首叩道:“是。”
36、
抱山散人抽了晓星尘的仙骨,果然救活了薛洋。
薛洋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的,一醒来就看到了晓星尘。
薛洋恨不得自己瞎了。
他不理晓星尘,可晓星尘总缠在他身边。
薛洋想推开那人,那人却没脸皮地硬来。
薛洋趴在窗前,外面一片绿意盎然。
这是哪里?薛洋不禁想。
薛洋将手探出窗子,一只不畏人的蝴蝶停在他指尖。
“阿洋,来喝药了。最后一次。”晓星尘走过来,想去牵薛洋的手,却被人躲开。
蝴蝶被晓星尘吓走,薛洋有些生气。
药喝不出味道,薛洋径直给自己灌了下去。
晓星尘看的眼眶酸涩。
“阿洋,我们谈谈?好么?”晓星尘试图与薛洋搭话。
薛洋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晓星尘要去拉住薛洋,却被人轻巧躲过。
37、
三年,有薛洋陪着,晓星尘也不觉有多慢。只是这三年来,薛洋宁愿跟山中的仙草精怪打闹,都不肯予他一次回应。
晓星尘叹了口气。
待禁闭的结界撤下,晓星尘才带着薛洋去经堂拜见抱山散人。
薛洋其实不愿去的,但晓星尘非要拉着他。
薛洋一路生着闷气,连路上的兰花精给他打招呼也被他横了一眼。
“弟子拜见师尊。”晓星尘跪下堂下一礼,薛洋不肯跪,也没人逼他跪,他倒自觉,自己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
薛洋其实很乖了,来到经堂除了没给抱山散人行礼,待在经堂就像是没存在感一样。若是从前在金光瑶面前,他少说也要叫金光瑶的议事厅搅得一团糟。
抱山散人不是什么刻规守矩之人,自然对礼数没什么要求,也就随薛洋去了。
薛洋的舌头还空缺着,晓星尘总觉得愧疚,于是便请抱山散人想想办法。
抱山散人轻笑:“星尘,你总提些叫为师难办的事。罢了,你去南山去取双生花,若是你能取来,我就帮你,取不来或者你死在了那里,那他就只能继续哑着了。”
双生花有重塑的功效,只是这种花仙阶极高,一般都有开了神智的灵兽守护,凶险异常。
38、
晓星尘走了许久,久到薛洋也不记得时间了。
这些日子晓星尘不在,除了有些无聊,薛洋倒过的开心自在。
这天下不是少了谁就不能活的,薛洋只恨自己从前鬼迷心窍,偏对一个臭道士执迷不悟。其实放下了,也就这样,没什么值得留念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值得伤怀的。
“阿洋,师尊叫你过去一趟。”
一个女观见薛洋正在河边抓鱼,凑近了喊他,又好奇地看鱼篓里装着的半篓鱼,陷入了沉思。
“不是阿洋……晓师兄难道没和你说……这后山灵泉里的鱼……是凌霄师兄养的,不许别人抓的的吗?!”
女观一脸难色。
薛洋摇了摇头,不管她,竹竿插下去,又捉上来一条鱼。
于是!在一声怒吼中,薛洋被人提溜住拽去了经堂。
薛洋掰着那道士的手,可那道士手劲儿极大,薛洋根本掰不开。
“师尊,这小子偷我的鱼!灵泉里的鱼我少说养了二十年,他一下给我嚯嚯了一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凌霄怒气冲冲地拎着人往堂里拽。
晓星尘满身是血,刚将双生花交给抱山散人,就见薛洋脖子都被衣领勒出一道红痕。
晓星尘站起来,将薛洋拢进怀里,“凌霄,你那鱼养了二十年,都快养成精怪了。你不吃养它做甚。那鱼又没写你的名字,还不许阿洋捉了吗?”
薛洋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晓星尘。似乎在想,这话真的是晓星尘能说出来的吗?
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晓星尘,“师兄!你怎么也跟着这小子胡闹!”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抱山散人出声制止。
“凌霄,你那鱼……养的时间确实久了点。不过……虽然阿洋给你捉上来了,但……你这会儿给它放水里,兴许还能活……”抱山散人的笑有点尴尬。
还不待凌霄反驳,抱山散人又看向薛洋道:“阿洋,你凌霄师兄养的鱼……被尸毒侵染过,那是活死鱼,不太能吃,你下次若想捉鱼,叫星尘带你去后山,那里的灵泉生的鱼都是干净的。”
“什么!活死鱼!师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等着它们修炼化形呢?!”凌霄惊讶道。
晓星尘掩唇咳了咳,看向了抱山散人。
就连他先前在山上,都不知道凌霄养的鱼是活死鱼……
薛洋就说那里的鱼有古怪,竹竿都戳在身上了,那鱼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被怨气侵染了。
薛洋轻笑一声,凌霄看过来,只见他用口型冲凌霄说了两个字“傻子”。
凌霄气的想打人,晓星尘将人护在怀里,笑道:“凌霄,师尊还在呢。”
凌霄吃瘪,狠狠剜了薛洋一眼。
“你那鱼从哪里来的,心里没点数吗?再说,谁家普通的鱼活了二十年还一点不长啊?”抱山散人扶额,真不知道她这个徒弟脑袋怎么长的。
她叹了口气,将薛洋唤到身边。
薛洋不明所以,局促不安地走过去。
“张嘴。”抱山散人道。
薛洋看她一眼,摇摇头,不肯张。
晓星尘走过去,捧着薛洋的脸,“阿洋,师尊要帮你治舌头,听话好不好?”
薛洋推开晓星尘,眸子骤然变得通红!
抱山散人摇了摇头,给薛洋施了咒,用术法掰开他的嘴,将双生花放进他口中,才解了他的咒。
晓星尘上前拥住薛洋,心都在发抖。
薛洋讨厌他,他知道。
抱山散人掐诀,薛洋登时感觉到口腔发热,随后剧烈的灼烧感从喉管蔓延开来,疼的薛洋不停在晓星尘背上抓挠。
大约过了一刻钟,痛感才消去。薛洋瘫软在晓星尘怀里喘息,晓星尘在薛洋额尖吻了吻,才与抱山散人辞别,抱着薛洋回去。
39、
晓星尘将人放在床上,端来热水,用帕子给人擦了擦脸。
薛洋眸子里含着水雾,还在愣神,似乎还没从方才的痛楚中缓过神来。
“阿洋?”晓星尘轻轻晃了下他。
薛洋抬头,将晓星尘推开。
晓星尘不走,非往薛洋身边蹭。
“阿洋,可以说话了吗?你试一试。”
晓星尘捏住薛洋微凉的手裹在掌心。
薛洋抽回手,铆足了劲推开晓星尘,就是不肯与他说话。
晓星尘心底涌起失落,端着水离开。
40、
雪下了,将抱山盖的一片素白。
薛洋讨厌雪。
春夏有花草,秋里可以翻山涧石缝下的螃蟹,唯独冬,除了冷还是冷。
一片片山野惨白惨白的,令薛洋恶心地想吐。
薛洋躲在屋子里,躲着雪,躲着晓星尘。
凌霄提来一提桂花糕,抛给薛洋。不知从哪里偷买来的桂花酒,借着晓星尘的炉子温着。这酒香醇甘甜,只闻着味,都叫人馋口。
薛洋走到炉子边,用勺子搅了搅,偷尝一口,当着凌霄的面“呸”道:“难喝。”
凌霄一脸活见鬼了的样子,半惊半疑地尝了一口,转眼就看到薛洋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好小子!你又骗我!”
凌霄往上挽了挽袖子,作势就要修理人。
薛洋往后躲,与晓星尘撞了个正着。
晓星尘正端着几个空盏,薛洋这一撞,白玉盏全部摔碎在地上。声音突然传来,吓得薛洋一个激灵。
晓星尘倒是松了口气,将人扣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没事吧?可有伤到?”
凌霄将碎片捡了捡,歉意道:“抱歉啊师兄,阿洋方才没看到你进来。”
晓星尘摇摇头,对着凌霄道:“没事。你小心点。这白玉盏薄的很,别被划伤。”
薛洋从晓星尘怀里探出头,见凌霄捧着碎片出去了,他推开晓星尘,往火炉旁的矮凳上坐去。
薛洋撑着脸,火光将他的眉眼映出一层暖色。
晓星尘走到他身边,紧握住他的手,哀恸道:“阿洋还是不肯与我说话吗?”
薛洋想抽回手,奈何晓星尘握的太紧。
晓星尘越不松手,薛洋越局促,眸子急的红成一片,吓得晓星尘也不敢再握。
每每凌霄来的时候,晓星尘不知有多羡慕。薛洋与他开玩笑,也与他闹,有时还会与他说话。晓星尘许久没听到过薛洋的声音了,偶尔一两次听到,都是薛洋在与凌霄闹的时候。
晓星尘也想薛洋与他说话,哪怕只有一句,哪怕那句话是骂他的恼他的恨他的,都好……
41、
又除夕了。
薛洋活过来的第四个除夕。
晓星尘好像对花灯有了执念,非要带薛洋去看。
薛洋讨厌死冬天了,也不喜欢花灯。
薛洋不想去,晓星尘非要拉着他去。
抱山下的小镇很热闹,夜空升起烟花,晓星尘拉着薛洋去看,薛洋一声也不理,只一个劲想方设法叫晓星尘松手。
晓星尘装作不知道,不知道薛洋不想叫他牵他。夜里寒风重,薛洋身子不好,晓星尘就细心地给薛洋裹紧披风。
“阿洋,那里有花灯,我们一起去放好不好?”晓星尘贴在薛洋眉心,心疼地一抽一抽的,却装作无事发生。
薛洋眼睛红红的,想杀人。
晓星尘越来越专横了!
晓星尘在卖花灯的摊子取来两盏莲灯,一盏递给薛洋,一盏留给自己。
薛洋接过莲灯捧在手心,等着晓星尘。
晓星尘不知在花灯上写什么,提笔写了半晌才落下。
待晓星尘写好,见薛洋捧着花灯不动,晓星尘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阿洋,花灯要写上愿望的。”
薛洋眨眨眼,想起了从前那日,他刚买了花灯,晓星尘就催着他赶紧走……
浓重的失落从眼底划过,晓星尘好像也想起了那日的不愉快。他心不安地唤了声:“阿洋……”
声音有些发抖,晓星尘牵住薛洋的手,他总觉得薛洋如今离他越来越远。
“我们放花灯好不好?”晓星尘吻了吻薛洋的眉心,想将薛洋从痛苦的往事中抽脱出身。
薛洋将痛埋在心底,不理会晓星尘。
眼睛眨眨,从前那些回忆就会被再次压下。其实没什么的,只要不刻意去想,薛洋一辈子都不会再经受那些痛苦。
他宁愿自己活的糊涂些,宁愿自己多点事做。只要他还有事情做,从前的那些不好的东西,都不可能有机会出现在他脑子里。
当然,如果再也看不见晓星尘就更好了。
来到护城河边,薛洋看也不看,就将花灯推进水里。那盏灯没漂多远就沉了。
薛洋愣着地盯着那盏花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星尘握住薛洋的手紧了紧,将左手心捧着的那盏花灯推进水里,“阿洋,没关系,还有一盏呢。”
晓星尘轻轻柔地说。
那盏莲灯写着——阿洋喜乐安康。
薛洋见晓星尘的灯马上就要漂远,他捡起一根枯枝,将那盏灯按进水里。
只听咕噜噜两声,莲灯彻底沉入水底。
什么喜乐安康!薛洋才不需要!
薛洋的眸子猩红一片,眸子里蕴着恨、蕴着悔、蕴着悲、蕴着狠。他戳着花灯,突然哭笑起来。
“阿洋!阿洋!别哭……别哭……我们不放花灯了,不放了好不好……不放了……”晓星尘极怕,不知怎的,薛洋自戕的一幕陡然闪现在他脑海。
晓星尘将人紧抱在怀里,连夜赶回了抱山。
回去时,薛洋已经睡熟。
晓星尘不敢留薛洋一个人在屋子里,他合上门窗,将炭火升的极旺。打点好一切,他才褪下外袍,拥着薛洋去睡。
“阿洋,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晓星尘在薛洋唇角落下诚挚一吻,泪从眼角滚落,坠在薛洋脸颊。晓星尘忙捏起衣角去擦,怕扰了怀里熟睡的人儿。
没关系的,阿洋,我陪你,永远永远。
晓星尘在心底一遍遍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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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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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恨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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