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从黑暗中睁开眸子,窗外的雪吹的紧,呜呜的声音好似邪神临世。过往种种在他脑海不断涌现,他想忘却如何也忘不掉。
晓星尘就侧枕在他旁边,黑夜里看不太清东西,阴狠的眸子死死盯在晓星尘颈侧。
“我想杀你。”
良久,薛洋恨恨道。
晓星尘其实醒了,在薛洋坐起来的那刻就醒了。他心里难过极了,他不断在心底盘问,他与薛洋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这般境地的。
薛洋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恨。手指抠在胳膊上,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指尖划过,留下五道血淋淋的沟壑。
黑夜里,没人看得见他在流血。
他的心好痛,痛的难以呼吸,他好想死,他不明白这个恨透他的道士救他的意义是什么。
薛洋觉得他这一生都可笑至极,他自以为手握天命,到最终却发现,想救的人救不了,相爱的人爱不下,想活着时偏被人逼的自尽,想死时又偏叫人救活。
他好恨,可却不知道要恨什么。
恨天命,恨人心,恨世道,恨花灯,却独独不敢真的去恨那个人。
可他真的好恨,恨不得杀了他。
薛洋拿出藏在袖筒的匕首,靠近晓星尘,冰冷的锋刃抵在晓星尘喉结,薛洋的手在抖。
他这一生,狠辣绝情,杀人如麻,可偏偏一遇到这个道士就提不起剑。
薛洋的眸子红的厉害。
晓星尘心疼极了。
他伸手,将薛洋揽进怀里,也不管那匕首会不会真的刺进自己喉管。
“我这条命是阿洋救的,这身修为是阿洋拿灵髓换来的,阿洋要杀我、要恨我,要如何都好。只是有一点,阿洋,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眼泪垂落在薛洋脖颈,薛洋瑟缩着身子,想挣开晓星尘的束缚。
“这算什么?!晓星尘这算什么!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着,你凭什么救我。你让我一个人去死不好吗?”
双手抓在自己细弱的脖颈,薛洋心痛的厉害,如何也排解不了,十指抠着肉划下,见血了,他才觉舒缓一点。
薛洋好像天生就不会哭,哪怕眸子里通红一片,好似要流出血,也不肯将泪流下。
晓星尘将桌上的灯点亮,却见薛洋满身都是血。
他低声唤了一声阿洋,却不敢再有动作。
人就在他怀里,可他却觉得,这人与他中间隔着许多恨,无法填补、无法逾越的恨。
“阿洋,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从前是我错了,是我听信妄言,是我对不住你。阿洋,你打我恨我骂我都好,别再折磨自己了行吗?”
血染透了晓星尘雪白的中衣,他好恨自己为何非要带薛洋去看花灯。他明明知道薛洋在那个除夕夜的委屈、痛苦和屈辱,薛洋死在了新春的第一天,万念俱灰。
薛洋的手无措的抠抓着墙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快炸了,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底的翻涌的痛压下。
“我不要……”
“不要啊……”
薛洋低语着,神智好似越来越疯癫,晓星尘握住他的手,将薛洋满是血的手暖在掌心。他听不清薛洋在说什么,只知道薛洋此刻的内心不安紧。
晓星尘将人紧紧圈子怀里,过了许久,薛洋才好似累了般消停下来。
“好疼……”昏沉中,薛洋嘤咛出声。
晓星尘眼眶里满是泪,他贴在薛洋耳边,轻声问哪里疼。沙哑的嗓子险些说不出话。
薛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晓星尘又将人拥紧几分。
心……心好疼……要裂开了……
薛洋眉心紧紧皱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却又那么清晰地砸上晓星尘心头,晓星尘凑近薛洋的唇,偷偷落下一吻,想安慰,却找不出话术。
到最后,他心里的弦突然崩断,抱住薛洋失声痛哭起来。
——
薛洋发了一场高烧,人也因着病气软了许多。
新春的雪越下越大,薛洋难受极了。
晓星尘熬了药端来,薛洋不肯喝。
“我想洗澡。”薛洋道。
身上总觉黏糊糊的,薛洋难受的很。
“不行。昨天吹了冷风,你现下发着烧,不能洗澡。”晓星尘揉了揉薛洋的脑袋,将人往怀里拥着。
不算昨夜的崩溃,这是薛洋第一次同他开口说话。
“我想洗澡。”薛洋好似没听到晓星尘的话,又兀自道。
晓星尘心抽疼的厉害,却无甚办法,只端着药道:“阿洋喝了药再洗。”
薛洋经久无神的眸子终于起了点波澜。
他捧着碗,低头喝着,直到喝完,才将碗递给晓星尘。
那药很苦,薛洋却好似一点也不怕苦。
可晓星尘却知道,从前这人吃不得一点药。
薛洋洗澡总搓的厉害,白皙的皮肤被搓的通红,有些地方被搓的狠了,就会破皮流血。晓星尘不想让薛洋洗澡,一是天寒地冻他还发着烧,二便是这个缘由了。
晓星尘打好热水,抱着薛洋去沐浴。
薛洋不想晓星尘抱他,他推开晓星尘,自己走了过去。
水很热,可薛洋身上冷的厉害。
薛洋将头埋进水里,没有一丝声音,许久也不见出来。
晓星尘本就怕薛洋出事,过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就跑进去看薛洋,却见水面静的掀不起一丝涟漪。
他害怕地去捞薛洋,将薛洋从水里拎出来,水淋淋地氲着雾气,人却懵懵地眨着眼睛。
晓星尘害怕极了,将人拥进怀里。
“不许潜到水里知道吗阿洋?”晓星尘用干毛巾给薛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才道:“我帮你洗,天冷,水凉的快。”
薛洋眸子又是眨了眨,将晓星尘往后推了两步,自己拿着毛巾开始洗起来。
不消片刻,胳膊上的皮肤就被毛巾擦的绯红。晓星尘按住他的手,唇抖的厉害,“别擦了,要流血了。”
薛洋闻言陡然抬起头,眸子里氤氲着水雾,好似在求救。
“洗不干净……”
他声音极低,却委屈的厉害。
晓星尘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用灵力烘干水渍,才将人裹进褥子里。
“已经很干净了,不用洗了。”晓星尘吻了吻薛洋眉心,心疼的要哭出来。
薛洋的泪哗地滚下,崩溃道:“脏……里面好脏,洗不掉……”
薛洋蜷着身子,将自己卷成小小一团。
他脸红的厉害,脑子也不是很清醒了。体温高的吓人,方才喝下的那碗药好像没有一点作用。
晓星尘拿来药给薛洋涂在伤口上,过了半晌,见人晕过去了,才敢去抱住那人。
——
薛洋病了好久,雪不褪下,他这病好像就好不了。
凌霄其间来过几次,都被晓星尘打发回去了。
薛洋靠在晓星尘怀里,还是觉得冷。
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久,从前这个时候,春都要来了。可如今,这雪像是停不下来,一直下着。
“晓星尘,你能杀了我吗?”
薛洋从他怀里仰起头,眸子里染上凉薄的笑。
“阿洋又在胡话了。”晓星尘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揉了揉薛洋的脑袋,只当怀里人在同他打趣,装作不在意。
薛洋捻起他的书看了眼,也不多言,只是撕了一页。
晓星尘拥住那人,将被子往他身上紧了紧,又将手搭在薛洋眉心探了探温度,好似没看到薛洋撕了书。
书上这句话写的不好,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薛洋将那一页撕的稀碎。
他从不信什么福祸无门,他只认祸从天降。
“你为什么救我啊……”
薛洋想了许久,想不明白。
“我死了不好吗?”
晓星尘低头咬住薛洋的唇,不叫他说话。
薛洋早习惯了晓星尘动不动就咬他的动作,也不管他,只兀自低下了头,与晓星尘错开。
薛洋咳了起来,一咳嗽就扯的腰腹无力。
晓星尘轻轻拍着他的背,待人好了些,才重新搂回怀里,“你死了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阿洋。”
薛洋喘着息,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杀你。”
“阿洋想做什么都可以。”晓星尘附在薛洋耳侧,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薛洋侧颊,说出的话虔诚的紧,不像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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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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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恨花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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