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那日班婳与裕昌闹地不太愉快。本没多少人知晓,但架不住裕昌授意婢子散布出去,自然也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传来传去传到最后倒成了班乡君因着两次退婚的缘故,瞧上了裕昌郡主心仪的十一郎,为此二人大打出手。
可怜裕昌郡主早已与那十一郎情投意合暗生情愫,却要被班乡君横刀夺爱,真是天妒有情人。
万萋萋坐在马车里讲得那叫个滔滔不绝,而故事中这位横刀夺爱的主儿只是打开车窗不知注目什么,分外认真。
“我说着话呢,”她拍拍班婳的手背,有些不满。“你听见没。”
班婳路过田家酒楼外围了好大一圈,便吩咐人暂且停在一旁随即又叫**前去查探看看。
她没回头应声道。“这样的谈资早年间在我身上还少么,这会子怎么又流传起来了。”班婳向来爱美物,“这二女争一夫的戏码还真是唱不够啊,”
“不过,这十一郎生得好看么。”她这才回头好奇问了句,毕竟作为谈资还是不能有**份的。
万萋萋翻了个白眼,“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么。”
“你不知道凌不疑排行第十一啊。”
班婳微微愣怔,片刻又转回窗外,莞尔笑道。“现在知道了。”
“还不止呢,”万萋萋一想起来还有些生气,“他们又将你前两次退婚的事翻出来胡说八道了。”
“那王姈的嘴呀有多坏你又不是不知道,”万萋萋凑上去,“现在想想当初说你克夫这话没准也是她传开的。”
“话嘛随他们说去,我班婳又不是活在别人嘴巴里的。”她远远看见**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回来,“她们见着我还不是照样要乖乖向我行礼尊称我一句班乡君。”
万萋萋被她逗笑,“是是是,我们班乡君最得陛下宠爱了,谁敢招惹你呀。”但是,她扳过人来纳闷追问。“不过你这次回来怎么行事如此低调,那些宴席能推就推的,可不像你啊。”
反是她总出风头前几日又被大母责罚了。
“乡君,”**刚巧回来在车外回禀打断了万萋萋的疑惑。“是黑甲卫。”
万萋萋听见后立刻挤到窗前不由皱眉,“怎么又是凌不疑。不就是个酒楼着火嘛,怎么还用上黑甲卫了。”
一片狼藉的田家酒楼外,凌不疑驻足其间。“少主公,酒楼老板说的并无隐瞒。那些灯笼都是些普通的猜谜灯笼,并无特殊。”梁邱起方才在残骸处细细调查过。
“只是寻常灯笼,也穷尽手段要毁尸灭迹。”凌不疑侧目看着那些灯笼,“这更证明我们没有查错人。”
梁邱起随后又回禀肖世子这半年来钱财往来异常,正好能对上董仓管与许尽忠半年来私贩军械的时间。
“乡君乡君,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软绵绵手里揣着好几包吃食挤开围观人群,朝他们的车驾疾速而来。
动静颇大引起不小的骚动。梁邱飞稍稍一望,“静亭侯府的马车诶。”话音刚落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少主公,立刻机灵地噤声不言。
凌不疑遂循声看去。侯府的车驾停在路边,车窗支着,班乡君则稍稍附耳倾听。眼见她只是柳眉微挑,面不改色,但唰地一下掀开车帘径直走下马车。
与她一同在车内的是万将军的幺女万萋萋。听闻二人是志趣相投,脾性相合,便成了手帕交。
也是令人瞠目。万萋萋可是自小随父从军叫人钦佩的将门之女,班婳虽也能称说句是将门之女,但到底老静亭公的荣光没能继续传承,还成了都城里最为出格的纨绔子弟。
这两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志趣相投。总之是奇哉怪哉。
她今日身着件湖蓝色裙衫,上绣着精细繁复的花纹。襦裙层叠三层十分精致,其上腰封却简单利落,使得行动更加轻松。袖口用束手缠紧,仿成劲装又不失贵气。而大氅怕是走得急留在车内并未穿戴。
班婳甫一出现,众人便难免不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凌不疑隐在角落看她走进人群中。
软绵绵大力地拨开好事的众人,将跌坐在地的班恒扶起来,倒没破皮,一只眼睛青肿起来,嘴角也是青紫。
班婳伸手捏住自家弟弟的脸庞左右查看,他还在哎呦喊疼。她凑近前低声道,“好了,别装了。”
她顿了顿,“打架没打赢还有脸喊疼啊。”这话倒是明明白白说出来让大家听的。班恒哼哼唧唧指了指对方几个有口难言。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凌不疑低头倒是笑出声来。
还是万萋萋率先发话,“你们几个打一个,还好意思了。”她仔细一瞧,好嘛,这几位仁兄平日惯会听裕昌郡主与王姈的话,这次惹事难道也是她们授意的?
“班世子不是武将世家么,咱们几个人一起上也不算小看他吧。”对方几人仅仅只是衣衫凌乱,没受多少拳脚。
万萋萋立时跳脚,你了一声,却听对方哇的一声惨叫。一记鞭子打落在他身上,手臂已泛出淡淡血色。
班婳仍然微微笑着,手中此刻多了一条软鞭。
梁邱飞惊诧不已,当街打人班乡君还真是魄力十足啊。可对方也是世家公子,这万一闹到陛下跟前去,不又是一桩麻烦事么。
“我拿陛下亲赐的鞭子打你算是低看阁下还是高看阁下呢?”班婳冷眼睥他,“我大父为国守边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
都城里的人安生惯了从没听过这般直白的骂战,一时之间嘈杂无序吵闹纷乱。
对方脸颊羞臊地通红,捂着伤处你你我我却半个字也不敢辩驳。
“乡君自重,此等污言秽语怎可由女娘口中道来。”几人中一书生模样的儿郎站将出来,好言相劝。
班婳冷笑一声。“自重?”
“你等人辱骂我静亭侯府,辱我大父,损我阿弟时有没有想过自重。”
那读书人涨红了脸,瞪大眼全然想不到班婳竟敢信口雌黄。“乡君怎能平白污人!”
凌不疑皱眉,梁邱起在旁提醒,“少主公,班乡君这般说会不会叫人拿住了把柄。”当街打人已是枉顾法度,现今又信口开河,就算陛下想护,也恐怕有些难以服众。
他自忖度着,却听她反驳。
“污你?”班婳走近前,“你如今能安然自在地站在这里说我平白污蔑,那是踏在我们班家军千万尸山尸海换来的安宁之地上。”
“我静亭侯府便是立在这万千血尸之间。”
“你等太平的日子是我大父以及班家先祖为国尽忠换来的!”
班婳又是一记鞭子径直打在那人脚前,鞭风激地碎石飞溅吓得对方哗地一下跌倒在地,“还觉得我污蔑你么。”
他苍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另些人早缩在一边不敢吱声。
梁邱飞哇哇连连暗赞,顿时觉着自己伟大了许多。梁邱起也心中颇有宽慰,他们浴血奋战只为了这百姓安宁。
凌不疑看她倨傲地站在人前,姣好的面容此刻分外耀眼,竟让人挪不开视线。
程少商本是和堂姐一同来采买为裕昌郡主庆贺生辰的礼物,不料人头攒动又惹得她好奇心起,便拉着堂姐凑上去看热闹。
那在前的女公子正是当日灯会救她一命的女公子。看那郎君口出恶语,她还想着如何反驳倒听着这位女公子一番慷慨之语,心内不由赞叹。
“若还觉得我在污蔑你,那我便讲的再浅显些。”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软绵绵来禀时,她就已知晓班恒为什么要与人打架。原是这些少年郎出言不逊,编排自己与裕昌郡主二女争一夫的闲言碎语。
还说什么裕昌郡主温柔娴静与十一郎定是良配,而她班婳早被人退婚数次怎能仗着陛下恩宠夺人所爱。
凌不疑是吧,这便得罪了。
“就好比凌十一郎同我班婳有了孩儿,只不过将他养成了不干坏事仅仅只是游手好闲的纨绔。你动手打了他,还在他面前说你阿父厉害,想必你也应当厉害。”
万萋萋凑上前点点她的手臂,“你这比方还真不怕招人恨。”
班婳笑的温婉,“所以你这不正是侮辱了凌将军么,”
“认为他教子无方。”
对方这这那那哑口无言。班婳又近一步,那人吓得退了好几步。“群殴就是群殴,别找什么理由。”
梁邱飞憋住笑不敢看自家少主公。心里却直念叨,这班乡君可真会说哈哈。
凌不疑忽然绕过人群,梁邱起见状立刻跟上前,梁邱飞也连忙紧跟。“乡君说的正是。”
班婳只听一道略显冷酷的声音从旁传来,她扭头看去。见一身着墨色劲装,身披大氅的高瘦儿郎从人群中走来,面容坚毅,是被战场的风沙打磨出来的。但也遮不住本就俊秀的脸庞,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万萋萋抿嘴,得,矜矜就随便胡说八道了一句,正主便来了。她上前算打了个圆场吧。“凌不疑。”
他就是凌不疑。
班婳总算能对上人脸了。城郊外的意外相助,打铁铺外的第一次交谈。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毫不掩饰。
而凌不疑也坦然地面对班婳对自己的审视。不过他先发制人,莫名就冲她行了一礼。“在下仰慕静亭公许久,见其后人也十分钦佩。”
班婳眨眨杏眼面上仍波澜不惊,却不禁腹诽,敢情这家伙早在暗处看自己的笑话了。她也不怵,回了一礼反将一军。
“凌将军既然这般诚心,大可亲上静亭侯府拜祭一番,我大父若泉下有知有这般好儿郎保家卫国定是十分欣慰。”
万萋萋杵杵班婳的手肘,悄声问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怎么还拜上了。”
凌不疑一出现,顿时鸦雀无声。看来煞神大家都怵。
梁邱起和梁邱飞将看热闹的百姓皆散去,那几位打架的儿郎自是被扣在了原地。凌不疑一声令下,将搅闹都城秩序的一干人等押回廷尉府。
班恒一听要去廷尉府,忙一瘸一拐地跑上前拉着班婳的袖子求情。“阿姊...”
还没等班婳开口,凌不疑淡淡一笑。“班世子乃是受害者,自不必前去廷尉府。”
班恒捂着心口才松了口气,连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这傻弟弟,被人取笑了还直高兴呢。班婳看他的脸一片青一片红,又想到凌不疑刚刚说的受害者,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而梁邱飞也觉得班世子傻乎乎的,都没听出自家少主公笑话他呢,又见乡君也笑了,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凌不疑扭头冷眼看他,“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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