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情等晚上进入战斗状态再说，”席如诗将桌面上的电子审阅本关闭，朝身侧的几位秘书随意摆摆手，有些疲惫地下达命令，“你们跟我一起忙了这么久也辛苦了，都去轮班睡觉吧。”

秘书们唯唯称喏，先后敬礼离开了会议室。

席如诗依旧坐在原地想着事情，随手拢了一把搭在肩头的外衣，属于上将的军服肩章绣星曳月，不怒自威。

第二秘书罗珊是最后一个转身离开的，她注意到席如诗还坐在原地，提醒了一句表示关心：“上将大人，您也该去休息了。”

“放心吧，我知道，”席如诗抬眼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去找珍妮·凯尔斯上尉，告诉她我现在还有很多工作要忙，阿菟不能没人带，所以这几天麻烦珍妮留在我的单人宿舍里照顾一下，军部这边的工作暂时不用操心。”

“是，上将大人，”罗珊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低声补充道，“对了，您的单人办公室有一个生活套间，那里我已经派智能体收拾妥当。您如果需要独立空间休息，可以移步到那边……嗯，就是这样。”

席如诗伸了一个懒腰，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感激：“我就知道把你提成第二秘书是正确的决定……非常感谢你的贴心，罗珊。”

罗珊红了红脸颊，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指挥室。

目送着腼腆温柔的少女离开之后，席如诗轻叹一声重新陷进转椅靠背。闭目养神了几秒，随后睁眼打开手环登录帝国情报处内网系统，连接上耳麦设备，当通讯另一头传来声音的同一时刻，她直起腰杆，声音稳定且沉着可靠：“……嗯，我听出来了是你。霍伦主星系上听证会那边的安排如何？详细汇报给我听。”

-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席如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那个休息套间里的时候，舷窗外恒星光的位置已经明显西斜。

她恹恹地抬手看了看时间——留给她修整状态的时长已经不到五个小时了。

快速洗澡更衣之后，席如诗将自己扔上了床，披散着一头刚刚吹干的、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仰面躺在床铺上望着精钢天花板眨了眨眼，随后翻身将柔软如云朵一般的被子抱在怀里，就这样侧躺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嘀嘀嘀、嘀嘀嘀……”

——淦。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竭力撑起眼皮接起手环语音通讯，又闭上了眼睛：“喂？怎么，第欧根尼少校，难不成那个叫柏时荫的少尉惹到你了？”

声线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

没承想通讯那边居然一时之间没有回应，还隐隐传来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席如诗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海因茨·第欧根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当我是你们上司赫尔岑那个天天在前线还有空谈恋爱、动不动就摸鱼睡大觉的混账？！”

——她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浪费一分一秒都是罪过好吗！

她也知道赫尔岑其实没她说得这么不堪，但人在缺觉且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是会口不择言的。

没承想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

“……上将您好，我是柏时荫，”通讯另一边，柏时荫有点忐忑的声音缓缓传来，声线清润如玉，“很抱歉打扰您休息。我和您之间没有通讯渠道，所以只能暂时借用第欧根尼少校的设备。由此产生的误会和影响我会承担，实在对不起。”

席如诗瞬间大窘，睡前气彻底烟消云散，一骨碌起身坐在床上，抬手揪了揪自己的眉心，声音恢复了正常的温和状态：“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吗，柏少尉？”

通讯另一侧，被几个队员们按住手脚捂住嘴哄抢零花钱的海因茨一脸宽面条泪，压低声音喃喃控诉：“我就说我不跟你们打赌！跟赫尔岑老总比起来，席上将就是护短！她就是只对情报处内部、她的嫡系下属才有耐心！本来以为直接让柏时荫开口就能避免挨骂，谁承想还是一上来就骂我！呜呜呜气死我了——喂别偷我的烟——”

众位队员一脸允悲，但是抢钱抢零碎东西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柏时荫飞速瞥了一眼海因茨的表情，嘴角难以遏制地向上勾起了极其微小的弧度，语调一本正经地向席如诗请示：“刚才我与其他战友们进行了简要的信息整合，为了更好达成行动目标，有两件事需要向您请示意见。”

席如诗定了定神：“说。”

“第一，为了保证军用跃迁点位在投放后能够稳定运行，我们需要守住能够投放点位的区域，根据敌方战斗人员构成特性，向您申请调用Alpha信息素失能剂。”

席如诗的声音很平稳：“嗯。要多少？”

柏时荫的目光在其他战友身上飞速掠过：“四十支。”

席如诗沉默了一瞬：“……没那么多。”

柏时荫皱眉，有些纳闷地腹诽：这东西也没多贵吧……

“根据先前报上来的库存，这一类非杀伤性毒剂每种最多储备三十支，”席如诗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叹息，“现下军部每次出征的钱和补给都要经过议会批准，指标卡得很死。我把那三十支都批给你们，一会儿手令就到。如果不够就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潜台词就是，到战场上放开手脚把敌人的库存劫来。

“是！”柏时荫精神一振，随后接着说下去，“第二，关于匪首的应对问题，我们内部暂时存在争议。一旦在战斗过程中发现匪首埃尔贝托，是标记位置等待支援抓活的，还是就地格杀？”

席如诗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你觉得他很可能不在二级星环的指挥所、而是在地下工事里？”

“嗯，埃尔贝托医学系出身，是叛军在科研方面的中层领导。按照他们工造营的建筑能力推测，实验室只会放在地下，”柏时荫说完，补充了一句，“但现在没实地确认过，我也只是基于先前经验作出猜测。”

席如诗点点头：“我知道了。实际行动过程中你按照计划，等傅上校把密钥传给你之后跟我单线联系，刚才帝都来消息，另一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柏时荫旁边还有其他军团的人，所以她说得语焉不详。

“是，上将，”柏时荫也按下了心里本想要告诉她密钥已经传到的念头，又将话头绕回先前那个问题，“那埃尔贝托是杀还是留？”

席如诗问询的语气中带着点权衡：“你们觉得，杀和留二者之间，哪一个选项对于我方的消耗最少？”

柏时荫抬眼看了看众人的口型，出声回答：“杀。”

“那就杀，”席如诗轻描淡写，虚落在被子上的目光中带着漠然，“一个反社会的变态不值得你们用命去换他周全。况且他研究的东西又是反人类，也没什么被重新招安的必要性。”

柏时荫听着她如刀锋一般雷厉风行的口吻，嘴角的笑意加深，语气更加柔和妥帖，认真应道：“……是，一定不辱使命。”

“还有别的事情吗？”

“嗯，由于Alpha信息素失能剂投入战场，后续增援部队中如果有性别为Alpha的战友，应该就不能参与这次行动了。”

“那是自然，”席如诗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手环投屏下达命令，“有关这一点，我会通知相关负责人及时替换参战人员名单的。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了。”

柏时荫抓着海因茨的手腕一松，对方收回胳膊点开手环投屏看了看新消息提醒，对他一点头——席如诗批复的手令已经就位。

席如诗的声音紧接着从海因茨的手环里传出来：“那就好……第欧根尼少校，你们接下来的安排如何？”

被点到名字的海因茨浑身一凛，下意识立正之后严肃作答：“报告上将，距离‘罗网’行动开始还有将近七个小时，为了保持最佳战斗状态，第一特战小组二十二人申请暂时解散休整，五个小时后重新集合确认具体行动规划，报告完毕。”

“批准申请，”通讯那边，席如诗的语气很柔和，“都回去补一补觉，刚才我收到消息，生活舱段的流动餐车补给也已经就位。大家好好休息，七个小时之后的第一场仗，就要看各位的本事了。”

众人齐声对答：“是！”

“另外，柏时荫少尉。”

柏时荫闻言精神一振：“到！”

“解散之后，你去机要秘书处找我的第二秘书罗珊，”通讯那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属于席如诗的声线略微远去，朦朦胧胧，“有一些事情，这边需要找你协助。”

在一众按捺不住好奇的目光中，柏时荫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应和：“是！”

-

秘书处格子间内，年轻的女Beta坐在冰蓝色巨型显示屏后，看着海量的战报信息和调动手令在眼前纷纷扬扬刷屏而过，气定神闲地掀开热气腾腾的辣牛肉泡面，从容招呼：“下午好呀，柏时荫少尉。”

“您好，”柏时荫迅速扫了一眼整个办公室，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岗，于是寻求确认一般与她对上目光，“您是罗珊小姐，对吗？”

“对，我是罗珊，”女Beta匆匆忙忙喝了一口泡面热汤，然后把面桶推到一边，伸手向上朝他讨要，“请拿出来一下你的手环吧。”

柏时荫从善如流地摘下手环递给她。

罗珊接过去之后，拿着它和面前的投屏交互了一会，十分流畅地输入了好几列三十位密码，最终完成了手头的操作，将手环重新递回给柏时荫，声音从始至终都是柔柔软软的：“完成啦。上将的个人通讯频道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所以才让你单独跑一趟秘书处的。”

柏时荫闻言惊讶地一挑眉，戴好手环之后打开联系人列表一看，果然，多了一个新的联系人——席如诗。

“上将还交代过一句，”罗珊重新捧起热乎乎的面桶，又喝了一口面汤，“日后你跟她可以直接联系，不要借别人的手环通讯……尤其是外部系统的人，太不安全了，当心违反保密条例哦。”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柏时荫抿了抿嘴唇，一点头，“谢谢您，罗珊小姐。”

罗珊抬眼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也只是听令行事，你该去跟上将本人说这些话才对呀。”

“上将现在……应该休息了吧？”柏时荫转头通过舷窗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不确定，“毕竟晚上还要打仗。”

“原先是要休息的，”罗珊呼噜噜吃了一大口泡面，含糊地说，“但刚才看见有傅上校那边指挥所的战报送过来，上将还发了消息让我随时待命，估计又不能睡觉了吧。”

柏时荫察觉到了她的用词：“……又？”

“是啊，上将作为总指挥，哪有不忙的时候……哎！对了，你等一下，”罗珊急急忙忙嚼了两口泡面，放下筷子从桌子下边抽屉里拿了一盒冷餐递给他，“喏，麻烦你把这个送去上将的办公室，放在桌上以后马上离开就行，别在里面乱逛哟。”

柏时荫一脸疑惑地双手接过，犹豫道：“这是……？”

“上将的午间例餐。今天白天她没抽出时间来吃，只好送过去等睡醒以后再当作晚饭吃掉喽……现在咱们的工作时间都是昼夜颠倒，这都是常事啦。”

“……好，我知道了。”

罗珊重新拿起筷子挑起一帘泡面，眨了眨眼睛问他：“你吃饭了吗，柏少尉？如果没吃的话，我这里还有泡面，要不要来一包呀？”

柏时荫正欲转身，闻言弯起眼睛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谢谢……我来这儿以前在傅上校那边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两人相视一点头打过招呼之后，柏时荫拿着餐盒离开了秘书处。

五分钟后，他走到席如诗的单人办公室之外，刚想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上将大人，您对我本人，到底是什么意见？”

柏时荫墨色眼眸中原本蕴着的柔波顿时凝成了一汪深潭。

柏：我刚有点成果就有人来撬我墙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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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十五章 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