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事情……”朗星讷讷低语,目光悄悄瞥向时顷。
时顷没有回避,接过话头:“什么算奇怪的事情,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污染者,觉得它的存在已经非常奇怪了。”
金小竺放下勺子,摇头:“不是这种奇怪。你见到的是异化特征明显的污染者,这类型污染者的面貌本就奇特、丑陋,不足为奇。”
他的右手滑过锁骨,又很快离开,握拳搁在腿上:“昨晚你们接触到污染者时,它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比如,哪儿不协调,或者……受了伤?”
有。
“没有。”时顷回答。
昨晚,她用朗星的刀在污染者身上留下了一个无法自愈的伤口。
金小竺口中的奇怪,大概率与此相关。
但是鳞片之力,她还不愿暴露。一切尚不明晰,与其出头、冒尖,不如静观、守中,以不变应之。
不过,时顷确实心有疑虑:“那种东西……”
周身死气,面目可憎,仿佛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怪物。
时顷实在不解:“靠什么活着?”
金小竺脱口而出:“靠污染啊。”
他估计也是随口一问,听到时顷回答“没有”之后,又拿起勺子埋头吃糊糊,嘴里含糊不清:“这些都是基础知识,你还没有光脑,没法传资料给你。”
“不过你也别着急,明天我带你去协会的收藏室,那儿全是刻录下来的档案、记录,你想知道什么都能查到。”
金小竺咧嘴笑:“我刚来协会那会儿也是满肚子问题,后来连收藏室的门都不想路过。”
吃完饭,一行人出发。
修理铺距离协会不远,只隔一条街,他们到时,铺子老板正在焊接两块板材。
板材置于机器台面,上方悬挂着一个锥形长条工具。
工具顶端精确对准板材边缘,轻轻滑过,一丝火花都无,就见到板材边缘融化、黏合、合二为一。
和时顷想象中火烧火燎的环境完全不同。
等老板回头,注意到几人,金小竺开口,说明了需求。
老板摇头,将板材从机器台面取下:“太远了,没时间去,你找别家吧。”
朗星急得上前一步,又立即低下头,死死抓紧衣角。
朗月不明所以地仰头,大大的眼睛盛满怯意,显然受到了朗星情绪的影响。
时顷安抚地摸了一下朗月头顶,正待开口,先听到金小竺刻意含笑的声音:“您别一口拒绝啊,我给您加钱。”
老板不为所动:“不只是钱的事儿,我手里还有其他活,一来一回的,太耽搁时间了。”
金小竺不放弃:“那再给您算上误工费。”
“这俩孩子昨晚遇到污染者,九死一生多不容易啊。”他打起感情牌,“您就当做一件善事,跑一趟帮他们修修门。”
老板瞪眼,而后扫了一眼朗星朗月,松了口:“最快也得三天后。”
金小竺还想商量:“您再……”
老板不听,直接转头就走:“不行你们就去别家看看。”
时顷也觉得三天太长,提议道:“我们去别家再问问?”
金小竺扶了下镜框,叹气道:“你不知道,城里就三家修理铺,有一家还只做协会的生意,不接私活。”
“另外两家,就这个老板好说话一些。”
意思是,没其他办法,只有等三天了。
时顷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三天你们两个跟我先住在城里。”
朗星抬眸,眼睛里闪过挣扎:“不,不麻烦大人了。”
“朗星……”时顷想告诉他,小孩子有的时候是可以依靠成人的,这不算占便宜,也不会欠人情,因为没人会因此向他索取什么。
“没门也可以住的。”朗星匆忙打断道。
他因为没穿鞋子而露在外面的十根脚趾都在抠地:“门后有大石头,不是谁都推得开,而且家里也没东西,不会被贼惦记。”
“金……金大人不是说,污染者已经没了吗,我们之前住了那么久也没遇见过,不会这么快再遇到一次的。”
时顷唤他,带着安抚意味:“朗星。”
朗星拉起朗月的手,罕见有了丁点哭腔:“如果真有其他情况,我就带着朗月去邻居家借住。”
时顷不再劝说:“好,时间也不早了,朗月走得慢,你们现在就出城回家吧。”
朗星低低埋着脑袋,鞠躬:“谢谢大人。”
两小孩一高一低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朗星身体上那根仿佛一捏就碎的背脊骨,却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时顷明白他的挣扎。
他胆子大,敢于冒险收留一个陌生人,并与她谈条件,只为获得一份食物。
他又警惕戒备,即使时顷帮助了他,也不会带着妹妹跟随才相识不久的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要回家,回到他的安全区,哪怕那儿连门都坏了。
时顷对着频频回头的朗月挥了挥手。
她清楚去邻居家借住只是一个谎言,如果朗星真和邻居们关系好,就不会遭袭击后,没有一个人上门关心过一句话。
可朗星都这么说了,时顷不愿勉强。
反倒是金小竺还想再劝,问道:“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时顷神色平静:“我尊重他的决定。”
金小竺挠了挠后脑勺,眼睛前前后后瞟了两个来回:“行吧。”
等交了定金,和修理铺老板约定好时间,两人去找租屋。
路上,金小竺问有没有什么要求。
时顷略一思索,道:“能遮风避雨就行,若是离协会近些更好。”
“房子的租金,以及修理铺的费用,等我正式工作证发下来,有了星钞,就还给你。”
她虽不知协会会不会如金小竺所说,出资帮朗星修门,但即便出资,也不会连着金小竺承诺的误工费一起出。
还有租金……
这个协会内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单位,各处透露着节俭与朴素,所以,租房子的钱多半是萨温补贴的。
金小竺愣住:“啊?”
“这两笔钱真的是协会出?以什么名目?可有规章?”时顷问他。
金小竺嘿嘿一笑,有一点被拆穿的窘迫,又有放下包袱的轻松雀跃:“你真聪明,难怪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意识进化者。”
意识进化者更聪明?
时顷记得金小竺就是一位三级意识进化者,可是她看他,也不……
“咳咳。”时顷不想腹诽眼前这位热情明朗的大男孩,于是转移话题,“既然只是短暂过渡一段时间,便不必在找房子一事上过多费心。”
“我也不知到时候会发多少星钞,朗星的维修费已是一大笔,不如租房寻个便宜的。”
金小竺不赞同:“协会后面那条街倒是符合条件,离协会近,租金便宜,但是人员杂乱,不安全也不方便。”
“只是暂住。”时顷并不挑剔环境,也相信自己有自保的能力,人员杂乱这一点反而便于她更快了解这里的“千姿百态”。
她轻微颔首:“我觉得合适,先去那里看看吧。”
毕竟是时顷租房,金小竺还是以她的意见为主。二人转了方向,往后走,路过协会大楼,步行约莫十五分钟,一瓢散发臭气的水兜头而来。
时顷反应迅速,立刻拉住金小竺,连续快退六七步,完美躲开臭水,不过臭气还是吸了一肚子。
她抬眸瞥去,仅两层楼高的小楼房二楼,一名身着玫红色花衣的女子,正探头朝他们望来。
隔得不近,看不清五官,不过女子唇红肤白,至少小有姿色。
“哎!没事吧?”声音也不错,带着股子成熟女性的缠绵缱绻。
金小竺本来怒气冲冲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时顷扫了一眼浇湿的地面,默默又退了两步。
这时,一楼有人小跑出来,笑容满面:“两位贵人来这儿有什么事啊?”
时顷迟疑了一下,方才道:“租房。”
来人正是这一条街的房屋中介,听闻此言,更加热情高涨,把时顷迎进屋内,打开光脑,一边询问租房要求,一边投影房屋图片。
时顷说明自己一个人住,且是短租。
她并不挑剔,很快选好一个一居室,拿着钥匙上楼时才发现,正是刚刚那名泼水女人的对门。
女人倚在门边斜眼瞧着正在开门的时顷和金小竺,故意与房屋中介聊天:“哟,哪儿来的少爷小姐,私奔啊?”
房屋中介横了一眼,没好气道:“乱叽喳什么,没事回你屋去。”
女人勾唇一笑,浑不在意:“我就在我屋里呢,看看也不行啊,那别住我对门啊?”
时顷转身,神态平静。
一旁的房屋中介却火了,直接上手去推:“你个臭娘们,还想坏我生意!滚回去!不然我晚上去找你男人喝酒!”
女人面色沉下来,“嘁”了一声,把门重重甩上。
时顷扫了一眼门边震下来的灰尘,走进租屋。身后,是金小竺略微好奇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她男人做什么的?”
房屋中介笑着回答:“嗨,就是个采石工,和您是没法儿比的。”
房间内面积小,一眼就能看完,等房屋中介离开,金小竺带时顷去附近采购生活必需品。
挑选换洗衣物时,她看见了泼水女人身上同款的玫红色花衣,眼前闪过女人乌青的锁骨。
时顷默了片刻,还是问出口:“采石是什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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