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在飞船座椅上。
该感谢叛军吗，给我打的假性冬眠是最上乘的那款，醒了没有不良反应。雄子是珍贵而脆弱的资源，值得小心再小心。
我动了动手脚，很好，被绑住了。头倒是可以动，我开始观察飞船内景。
舱室狭窄，陈设简洁，几无一物，倒有一幅二十年前的三军元帅画像在拱形内壁上挂着。天赋于我的优秀视力使我看清画框上的一串花体刻字：“挚友，献给你的三色堇”。
我知道了：这是“伶盗龙”号，叛军总长的私用航空载具，于外星海洋坠毁前常常出没于军事新闻。叛军应该把它从海里捞了上来凑合着用。设计时赶上仿生风潮的尾巴，整体外观如同一枚莹白的卵，小型，迅捷，以一种难以理解的介质作为动力，标准乘位数是三。
我是其中一个乘客。前面的驾驶室应该有一个。那么，我旁边还有一个——
目光交接，我尴尬地把头转回来。有时候还是要按规程办事，你看我这不就被绑架了么。
这位白色的阁下彼时正在翻动星图投影，身上还穿着约见殿下的制式礼服。宽边檐帽遮住神情，长大衣垂至小腿。
我短暂的二十年生命中，曾三次陷入爱情。第一次出现在“列柱庭院”绕行“小隗”五周时，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于灵柩闭日，我爱慕这凝固的智慧；第二次出现在中庭华叶度过十个轮回时，那洁白的蚕蛾于古树余荫颂诗，我爱慕这纯粹的美丽。每次皆无疾而终：老者葬入地心，蚕蛾本是雄子。珐琅这只大蓝闪蝶却有其他观点：“余灰，你没发现你只是喜欢白的吗？”
这位白色的阁下便是我的第三次爱情。我等待这一次的无疾而终。
白色的阁下摘下檐帽——年轻的面容。琥珀色的双眼。蓝宝石上深埋千万年的蜜色松脂。
“为什么是我呢？”我问，“我在庭院之中毫不出色。鳞翅层最优秀的个体是一只大蓝闪蝶。”
“任务目标确实是珐琅。”阁下斜瞥一眼搁在一边的仪仗剑，“然而你看见我了。”
呃，这再次告诉我们按规定做事的重要性。庭院禁止雄子日入时分无故外出。然而我通过多年观察发现资格考核当天其实管得不紧，才抓住时机出来溜达。
“你看起来很冷静。”阁下说，声调平缓。
大吵大闹也不能解决问题啊。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有让叛军放我走的智慧。百分之八十三的人类基因赋予我的反倒是多愁善感的性格。
我摇摇头：“阁下，我是余灰，您可以登入信息库查阅相关材料。您知道，资衔考核里有一项很重要的评分标准，生殖效率。我是零。”准确来说是无限接近于零，我这里取了个整。虫族特有的生殖意愿影响生殖效率。说真的，作为称霸了一个星系的种族，还依靠原始雌雄生殖，虫族迟早要完。
“嗯？”阁下似乎吃了一惊，“好吧……”
这位长官脾气还蛮好的嘛。然而我始终记着一点，无尽深空里航行的星舰，是集权社会。星舰最高长官的命令具有至上权威，所有乘员无条件服从。
“希望你理解，任务失败了，我也不能放你走。”阁下思忖一会儿，“我的名字是微滴。微滴承诺你的安全。”
“微滴？”我惊讶极了，我确实见过这个名字，在二十年前一个边远星区的军事报道！
“327b超距航道，”我说，“二十年前虫族在附近和‘实体’作战。您受到表彰。”
“你知道这场战役？”稍显意外。
“我是实体危机的战争遗孤。”亲辈皆殁于327b超距航道附近的那颗玫瑰色行星。
沉默一会儿：“你要问什么？”
想问得挺多的，比如一个出现在失踪名单的总指挥怎么在二十年后混进列柱庭院，我以后可能也用得到，但这是从业机密；叛军绑架干嘛，其实这个也想得到，珐琅出身不凡，可惜绑到我了，连生殖资源都供给不了；您的歼星舰呢，我挺想摸摸它的；等等。
“可以松绑么？”
微滴拿起仪仗剑：“没有绑你。你醒前嗅闻了一种作用于神经的气体，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除了让你觉得自己被绑住了。你意识到它的一刻，它就失效了。红刚玉。”我愣了一会儿，意识到“红刚玉”就是另一个乘员的名字，微滴用剑尖敲敲地面，“时间到了。”
舱门下降，急匆匆出来一个红头发，棒状触角还立在头上——失礼的举动，类比古人类西装套短裤；虫族会把触角埋到头发里，这样更像人——抱着一张摊薄的白饼。
“长官。”红刚玉手忙脚乱，先把白饼上交，才把触角理进头发，“我剔除了它的信标模块，科学理事会追踪不到我们了。”
微滴点头，将白饼递给我：“你的智能生活助理。微滴承诺你的安全。”
白饼扭来扭去，最后团成一个球。小球。我和小球大眼对小眼，深感生命无常，规章无价。
“红刚玉。”这时微滴示意下官看过来，继续转动星图，“附近的空间航道出现了‘实体’。我们得换一条路线回去。”
“实体？”红刚玉失声大叫，“光子啊！那群只有眼点的涡虫！说什么‘中央星区，遇不到实体啦，能源昂贵，得减少载重’，出发前拆了伶盗龙唯一一门粒子炮！”
“冷静，红刚玉。伶盗龙的推进能源确实稀有，减少载重无可厚非。说不准我们能平安度过。接下来我去驾驶室。你负责这位殿下的安全。”
“小隗”致敬“太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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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平无奇白毛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