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将军易倦乏

迷失在海浪中……

“丹……”

谁人……在远处呼唤他……声音……被重重浪声抹平……

“丹……”

“丹■……”

浪声越来越大……仿佛天穹和石壁都被拍碎……他吃力地辨认……

究竟在喊谁?

我……

还是他……

“丹恒……”

“丹恒!”

他浑身颤抖,在暴汗中醒来,看到不太陌生的天花板。典雅亮堂,墙绘细描金枝,温馨芳香的气味在房间内飘浮,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罗浮,浥尘客栈,无名客应仙舟演武仪典之邀,此处为休憩下榻之处。

三月七的声音不再模糊:“丹恒……丹恒?你醒了吗……唔,不对劲,他很少这个时候还没醒,如果灰毛在就好了,她肯定有办法……不会啦,丹恒很靠谱的,如果他出去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门外还有一个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他心里一惊。隔着门,听不清,但他能猜到那是谁。

他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调:“醒了。”

许是太过嘶哑,门外的三月犹豫地确认:“丹恒?”

里头的人清清嗓子:“我待会出来。”

三月七回头看看身边的人,景元点点头,她向门内喊道:“那你快点呀,将军来找你了!”

“好。”

三月带景元下楼。灰毛早出门了,丹恒还在睡懒觉,虽说罗浮是将军的地头,但将军来他们暂住的小院,她认为还是有必要招待一下客人,泡个茶,带个路。

“丹恒的声音听着很累呢。”三月七今日换上了武术服,红衣粉带蓝丝绸,背挺得很直,如阳光下生机勃勃的灼灼小桃树。

景元跟在她身后五步远:“莫不是环境影响?”

“不应该呀,我们在这住了也有小半个月,他之前一直很精神的。”

“兴许是昨天同我游览胜地,走得有些累了。”

“我猜也是,他昨天……”三月突然想起丹恒对白露说的话,“呃哈哈,我们昨天睡得有点晚,他估计是没休息好。”

“还真是有青春活力,”景元懒洋洋地说,“想起我当年和同僚们一起熬夜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前咯。”

三月“啊”了声,兴致勃勃:“将军也有过和朋友一会熬夜的时候嘛?”

“自然。有时在棋局上酣战,或是兴起切磋,再不然聊些茶余饭后的闲谈,喝两盏小酒,那些就是青春的具现化。可惜现在老了,熬不动,有时彦卿嚷着要我陪他逛半天也觉得力不从心,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一起相处好啊,以前云骑军里头像他这么小的孩子只有他一个,我总担心会影响他成长,现在见三月你、云璃和他相处得很好,我也很是宽慰。”

三月被夸,笑着摸摸发髻:“嘿嘿,谢谢将军。不过没想到将军谈起彦卿师傅会有这么多话诶。“

景元恰到好处地扬起笑容:“年纪大了,一停下来就容易想些过去的事,说些无聊的话。彦卿最近不喜欢听我多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才不会呢,彦卿师傅很崇拜您。平时练剑的时候,他总说以前将军是怎样指导他的。”

将军眼里的笑意浓了几分:“那好啊。”

他们回到前厅,才发现小院里多了两个人。小少年抱着剑,倚在门边,撇着脸,像不开心,又像无奈。另一个眨着焰色眸子,眼睛骨碌地转,坐在藤椅上晃悠小腿,一脸无辜地吃着包子。

彦卿见到人,倒是立即放下胳膊,拱手致意:“将军,三月小姐。”

云璃含糊地应:“将军好,小三月好。”

“师傅们怎么来了?”三月吃惊道。

云璃掐着包子拿开,空出嘴说话:“还不是你彦卿师傅瞎操心,说到点了也没见到你,怕你路上有什么意外,我们就过来找你了。”

彦卿用力地清了一声嗓子:“作为师傅,关心徒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过没想到将军会在这儿。”

没半点将军架子的人揣着袖子:“呵呵,是我耽误了三月小姐的行程。你们不必管我,有正事做正事——对了,这里有两笼醉翁轩的吃食,你们拿一笼去吧。”

几个小辈都说不了,但可以挑几件走,他们走出门时景元还听到云璃和三月说“我们朱明的豆腐脑和包子比罗浮的好吃”,彦卿反驳道“胡说!”……

小孩儿们一走,室内立即安静下来,水钟的滴答声在静谧中放大,景元提上竹笼,走到院子的石桌边,眺望着二楼的窗户。傍着白石的唐棣树伸展着繁茂的分叉细枝,一束束长圆形的墨绿小叶重叠,光落到将军白皙的脸上,影影绰绰。

唐棣随风而动,阴影掠过敛起表情的面孔,擦掉泪痣边的笑意。

楼上,丹恒换好衣服洗好脸,看了眼窗帘,终究没有拉开。离玦——就形状而言,我们姑且这样称呼它——被他藏在袖珍工具箱底部。箱子乍一看很小,实则采用了空间微缩技术,里头零碎的东西不少。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藏在那使想起灰毛常念叨“如果想隐藏一棵树,森林就是绝佳的地点”,这应该也算一种“藏木于林”。

他匆匆下楼,思绪却仍在离玦上。

如果他没看错,从梦中清醒时,枕边的玉散发着淡淡的光,只消一眨眼,又暗淡下去。

会出现这样的反应……难道入梦确实会和离玦产生联系?

的确,他先前梦到丹枫的记忆,大部分是零散而碎片化的,像情感凝结而成的晶体,只给他看最深刻最刺痛的一面,待到激情退却,记忆也随之模糊。

昨晚的梦更有逻辑,也更有迹可循,像是在匹诺康尼的梦境放映室播放那般可量化。至于那天井般的渊薮,之前更是从未见过。

那是波月古海中的遗址,还是其他的空间?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他在一楼不见人,转脚进了院子,景元抓着一把粟米,逗枝头的鸟雀低头来啄。

将军今日换了新衣,白色依然占大部面积,领子和宽松的袖口用青蓝色做装饰,黑色内衬,整体样款正式了许多,没昨日那么懒散。他转头来和他对视时,丹恒有些恍惚,仿佛看到梦中的少年骁卫朝他看来,身量拉高,肩膀变宽,最终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丹恒。”鸟雀啾啾飞走,枝桠轻晃。

他在心中回答,将军。

说出口的,却是:“景元。”

景元轻轻地“哎”了声:“今朝不唤‘将军’了?”

丹恒知晓这是调侃,哼声以作回应。

“不恼你了,”景元在一侧石椅坐下,“早饭还没吃吧?这些看看合不合胃口。今天想带你去丹鼎司一趟,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吃过就走。”

丹恒起得晚,玉兆显示时间已接近中午,他也不多费口舌,坐下揭开食盒,顺口问了一句:“三月呢?”

“她下午有比赛,两位小师傅来接她去开小灶。”

灰毛是一早去指导卢卡比赛,她很早和他们说过了。

唐棣树下又是一片安宁。景元没同他交谈,眼下也没有灰毛边吃饭边拉着他看手机,持明青年克己复礼,沉默地进食。

食毕,他问一边撑着脸打盹的人:“你吃过了?”

“嗯,”景元抬脸,睫毛泛着暖光,“提前吃过,也提前困乏过了,免得在司鼎面前礼数不周。好了吗?”

“可以了,走吧。”

从星槎海中枢到丹鼎司要搭乘星槎走一段路,景元眯了没一会被司辰宫的通信扰醒,丹恒翻群聊看半夜灰毛和三月都发了些什么。

00:42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转发 「“道爷我成了!”演武仪典惊现模因生命」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转发 「来自小桂子Guinevere 的视频 “桂宝!复活!桂宝!复活!桂宝!复活!”」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观鸟区打过来我第一个跑」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转发 「新晋诗人小聪的烦恼:“唯有过去不可战胜。”」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这就是我上次说的哥们」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情感经历像幻戏的那一个」

……

00:50

赵相机:「哇,没有看到好可惜」

赵相机:「我还没见过碳基生命变成模因生命呢」

赵相机:「我记得!每一世都爱上同一个人的持明!很浪漫!」

00:52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转发 「鸣藕糕的正确做法!简单易上手」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模因生命是黑天鹅小姐那种吗?」

赵相机:「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00:55

赵相机转发 「什么是模因?什么是模因生命?如何成为模因生命?」

01:32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看完了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懂了

赵相机:还不睡觉?不是要早起吗

阿基维利的小小号:我是熬夜英雄

……

她们俩多线聊天,水群水到半夜,到了凌晨才消停,丹恒见没有专门找他的信息,便察看别的信息。

帕姆想托他带些其他风味的甜点,姬子和他报平安,空间站那边发来了器械信息,三月发给他在金人巷拍的照片,还有……

02:12

景元转发 「来自小桂子Guinevere 的视频 “桂宝!复活!桂宝!复活!桂宝!复活!”」

丹恒无语,把屏幕拿给旁边24小时犯懒的人瞧:“昨晚临别前,说的早睡呢?”

景元瞄了一眼,说得煞有其事:“那个点还挺早的。”

“神策府的工作……这么繁重吗?”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丹恒却信以为真,“还有半个时辰车程,你不如再睡一会。”

他顿了顿,话在嘴边转了两圈,还是说出来:“总觉得,你很累。”

他说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也以为景元会拒绝,但将军沉默了几秒,倾身靠近他,丹恒怔怔地看着他的面容在视野中放大,落花的芬芳夹杂着沉香和旧物的味道袭来,触发普鲁斯特效应。蓬松的发丝贴上脖颈,温热的触感从肩头传来,景元侧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后背僵直地靠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衔接肩骨的锁骨硌得人不太舒服,景元蹭了蹭肩窝,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放心地靠在他身上。

只要他稍微低一下下巴,或者一转脸,就能碰到这人的发顶。他闻到景元身上的味道,像一只在午后的窗台晒了太久太阳的白猫。更确切的说,猫身上混杂了老房子的味道,木地板的味道,窗外桐树的味道,像晒得失去水分、脉络正微微破裂的落花的味道,太阳光冷去的味道,因为年老而懒洋洋的味道。

气味勾起似曾相识的回忆。在许多、许多年前,一缕相似而不同的味道也在这艘壮丽的星舰上裹挟着「他」。在浩瀚的殿宇后,喝醉酒的云卫趴在「他」的腿上,「他」伸出被软皮手套包裹的手掌,像安抚小动物似的,轻缓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那味道更年轻,沾着露水和晨曦的味道,更张扬恣意,无畏亦无惧。

肋骨下那块软肉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因何而难受,像本能也像习惯的冲动驱使他张开口:

“景元。”

丹恒听见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

他猛然回头,身后隔着玻璃能看见星槎的尾舱。景元抬起头:“有情况?”

丹恒心有余悸地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听错了。”

景元朝尾舱望了会,又望了一眼他。

丹恒看不懂他的表情,只是有点别扭地问:“还睡吗?”

“怕你不乐意。”景元低下头。

“去司鼎那抓些安神的药吧,”丹恒听见肩头的人说,“别被旧梦所扰。”

老夫老妻的平淡生活罢了(迫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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