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丹鼎司看望一下溸湍长老,恕不奉陪了。”
白露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走入茫茫人群中。只留冱渊君在屋顶上长吁短叹,心里乱糟糟得厉害。她托着腮唉声叹气了大半天,还是从屋顶跃下,追上了白露的脚步。
“我与你一起回去。”
这句话也是在求和。
白露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冱渊君笑了笑,快乐得像个孩子般揽住了白露的肩膀,一同往回走。
两人回到丹鼎司时,炎庭君与灵砂以及涛然都在溸湍的屋内。先前不曾露面的昆冈君也来了,白露与她打了个招呼后,便一同等在床边,静静期待着溸湍长老的苏醒。
白露已经许久不义诊了,近段时间忙得很。先前溸湍长老有椒丘大夫与灵砂司鼎照料着,她相信他们二人的医术,便也没有搭过溸湍长老的脉。前几日椒丘大夫回曜青了,只说饮月君授封仪式之前,溸湍长老定可苏醒。如今明日便是授封仪了,今晚便是最后的期限。
屋内的六个人在静静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溸湍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灵砂便提议众人回去歇息,屋里只余她与白露便可。若是溸湍长老有片刻苏醒,她会着人通知各位。众人点头称是,但心里都有几分明白。今夜如何能安眠一晚呢,回去也不过是枯坐床头而已。然想归想,灵砂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便各自散了。
待众人离开后,白露看向灵砂:“司鼎姐姐,你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灵砂领着白露来到前厅,握着她的手不放:“白露,我与你有愧。”此时的她,倒是未曾用妾身自称了。
白露听出来了,但灵砂未必是故意为之,可能只是一种习惯使然。便安慰道:“司鼎姐姐,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从前我不懂事,有些事情你瞒着我也实属正常。只是如今我已长大,日后的事情就还需要司鼎姐姐多多照拂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灵砂抿唇一笑:“既然你如此说,妾身便心安了。”
她听得出白露的意思,也意识到自己自称的变化。确实是习惯使然,面对自己从心底里畏惧或是尊敬的人,她便会自然而然地用“妾身”自称。而面对相熟的好友或是从心底里不甚看重的人,她便没必要用“妾身”谦称自己了。在朱明时,她处理人际关系一惯游刃有余。然而在罗浮,却频频碰壁,不管是对于景元还是钟离亦或是现在的白露。或许从前这些人都曾对她抱有过期待,但如今,却连一直对自己有好感的白露也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后公事公办了。这种不好不坏的局面,已经是当下最为妥帖的方案了。
灵砂与白露安坐片刻,随口扯些话头寒暄,但聊着聊着难免会牵扯到有些敏感的话题。在进一步的聊天中,两人也算是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白露仿佛对这些香料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缠着灵砂要学习调香。灵砂自是不会藏着掖着,当下便承诺日后可随时来丹鼎司学习。
就在两人聊到兴头上时,屋内倏然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灵砂面色巨变,她起身冲到屋内。白露也紧随而至,只见溸湍趴伏在床头,不停地咳嗽。灵地上一滩黑血,几条白花花的虫子在其中蠕动。
灵砂迅速点了几下溸湍的几处穴道,后者又是一阵狂吐。白露设下法阵,将虫子困在阵法之中,尽数杀死。待溸湍吐尽腹中蛊虫后,他勉强睁开浑浊的双眼,眸中似有水光闪动。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呜咽声,嘴巴不停地张着,艰难地发出声音:“杀了我……杀……了我……杀……杀……杀了我……”
白露微微蹙眉,面露不忍。
在过往的记忆里,白露曾不止一次见到过溸湍长老跟随龙尊雨别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即便后来年老体衰,也是精神矍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此具有傲骨的一位老者,从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如今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心求死,甚至卑微地恳求旁人助他一臂之力。可见这些蛊虫如何厉害,可见溸湍长老这几百余年经受了怎样的折磨与不堪!
白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习惯性地闭上了双眼,然而眼前却尽数是龙尊洞天前云璃为了救她浑身血污的模样。
不。
不能闭上眼睛。如果如今连病人或是朋友的鲜血和痛苦都无法直视,日后如何能鼓足勇气治理持明族。要做一个勇敢的人,要不仅能坦然地面对敌人,也要能直面亲近之人的鲜血,更要能正视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
白露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她缓缓睁开双眸,咬紧下唇直视溸湍长老痛苦不堪的画面。
“司鼎姐姐,溸湍长老……”白露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情况如何?”
“吐出这口黑血后,溸湍长老应是能醒来。但如今精神遭受了重创,□□虽然已经苏醒,但是精神上……”
白露明白了灵砂未说出口的部分,“精神治疗……”她思忖片刻,想起前几日钟离先生在手机上和她提过的星期日,此人似乎极为擅长精神治疗。便拿起手机给钟离先生发了条消息,说明了下这里的情况。
而身处长乐天的钟离与星期日正走回到西衍先生处,待二人坐下,景元登时松了口气,开了个玩笑道:“钟离,你可是让天风君等得花儿都谢了。”
天风君立即道:“欸,将军,我可不背这口祸。”他看向钟离,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虽等得有些心焦,可有些人却是等得火急火燎。你说是与不是,景元将军——”
景元清了清嗓子,对钟离道:“他这人惯是会开玩笑,说话不着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最会看碟下菜,喜欢插诨打科。”
钟离笑了两声:“看来景元你对天风君的评价不是很高。”
天风君道:“明显是将军对我心存偏见。”说完,他将视线放在了旁边的星期日身上,“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星期日看了钟离一眼,平和道:“我是星期日,籍籍无名的一阶搭车客,也是钟离先生的朋友。”
天风君有些艳羡道:“不知我可否有机会成为钟离先生的朋友?”却不问钟离,而是继续盯着星期日:“你看我如何?”
“这……”星期日优雅地笑了一下,将问题抛了回去:“天风君这话问得倒是有些奇怪。在我看来,天风君幽默风趣,潇洒不羁,是成为朋友的不二人选。只是我人微言轻,说话作不得数的。”
“阁下太过谦虚了。想来不过与钟离先生认识几日,便能与先生以朋友相称。我只是想向阁下讨教一番,如何才能博得先生的欢心。”
景元忍不住笑出声来:“天风君你这话说得也忒肉麻了些。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对钟离别有所图。”
“不敢不敢。”天风君道:“我若是对钟离先生别有所图,不消说旁人,就单说神策将军你,不让我脱层皮是断然不会让我离开罗浮的。”
景元继续笑:“你这人说话就是夸张了些。你倒是详细说一说,我如何脱你层皮。”
天风君面上浮现一抹恶劣的笑:“将军果真让我展开详细说上一说吗?”
“……”
景元连连道:“罢了罢了,说出来污人耳目。莫要往我身上泼些脏水。”
天风君终于将视线放在了钟离身上,饶有趣味道:“钟离先生想听一听有关将军的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辛吗?若是先生感兴趣,我们可以悄悄……”
钟离不发一言,依旧不动声色地喝茶。景元见钟离面色不佳,便将话头截了过来:“欸打住打住。”他故作气恼道:“天风君你要与钟离结交,也不该拿我的事情来说道。”
天风君明白了景元的意思,就势笑了两声道:“哈哈哈也是,将军是钟离先生最为信赖的朋友。将军的秘辛,怕不是钟离先生早就知晓了,或许还知道得比我还甚为详细。”
钟离依旧不说话。
星期日自来讨厌轻佻之人,面上虽始终挂着微笑,但也仅是喝茶,并未出声再说几句。若非天风君或是景元将话头指向他,他是断然不会再开口的。
只有景元与天风君你来我往交谈几句,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直到钟离感受到身上手机的震动时,才不动声色地拿出来看了一眼。待看到白露发来的消息时,钟离如看到救命稻草般眼睛出现了小星星。
“抱歉,我有事要与星期日离开,望见谅。”
星期日闻言起身,与钟离一道离开了。待二人走后,景元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有些疲惫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见天风君站起身来,景元朝他摇了摇头:“你莫要再跟去了。”
天风君有些不甘心地坐下了,埋怨道:“景元,你不是与钟离是朋友吗?”
“我们之间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也正因如此,我才理解他如今的举动。同样的道理,他也理解我的意图,才勉为其难地坐在这里听我们东拉西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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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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